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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阋于墙(资治通鉴卷一九一之八)

 德昌馆 2020-09-27

李建成、李元吉和后宫的嫔妃们日夜不停地向唐高祖李渊诬陷李世民,李渊听得多了就信以为真,便准备惩治李世民。陈叔达进谏道:“秦王为我朝立下了巨大的功劳,他是不能够废黜的。况且,秦王性情刚烈,倘若加以折辱贬斥,恐怕经受不住内心的忧伤愤郁,一旦有了不测,陛下后悔还来得及吗!(秦王有大功于天下,不可黜也。且性刚烈,若加挫抑,恐不胜忧愤,或有不测之疾,陛下悔之何及!)”于是,唐高祖又放弃了处罚李世民的想法。

李元吉暗中向唐高祖请求杀掉秦王李世民,高祖说:“他有平定天下的大功,而他的罪状并未显露,以什么理由处死他呢?(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著,何以为辞?)”李元吉说:“秦王刚平定东都洛阳的时候,他观望形势,不肯及时返回长安,还广散钱财以树立个人的恩信,又违背陛下的命令,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现在重要的是应该赶紧将他处死,又何必担心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秦王初平东都,顾望不还,散钱帛以树私恩,又违敕命,非反而何!但应速杀,何患无辞!)”唐高祖没有回应。

这时,秦王府所属的官员人人忧虑,个个恐惧,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行台考功郎中房玄龄对比部郎中长孙无忌说:“现在仇怨已经形成,一旦祸患突发,岂只是秦王府不可收拾,实际上连国家的存亡都成为问题。不如劝秦王仿照周公平定管叔与蔡叔,以便安定皇室与国家。现在就是存亡之机,一刻也不能耽搁!(今嫌隙已成,一旦祸机窃发,岂惟府朝涂地,乃实社稷之忧;莫若劝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国。存亡之机,间不容发,正在今日!)”长孙无忌说:“我有这一想法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只是不敢说出来。现在你说的这一席话正合我的心意,请让我向秦王禀报。(吾怀此久矣,不敢发口;今吾子所言,正合吾心,谨当白之。)”于是,长孙无忌就将此意向李世民作了汇报。李世民听后,传召房玄龄一起来计议此事。房玄龄说:“大王的功劳足以遮盖天地,本就应当继承帝业。现在大王所面临的烦忧和危机,正是上天在帮助大王啊。希望大王不要再犹豫不定了。(大王功盖天地,当承大业;今日忧危,乃天赞也,愿大王勿疑。)”于是,房玄龄和秦王府属杜如晦一起劝李世民下决心诛杀李建成和李元吉。

由于李世民南征北战,所以秦王府积聚了许多骁勇的将领。李建成和李元吉打算招诱他们为己所用,他们暗中将一车金银器物赠送给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并附上一封书信招降他,信中说:“希望能得到您的屈驾眷顾,以便加深我们之间的布衣之交。(愿迂长者之眷,以敦布衣之交。)”尉迟敬德推辞道:“我是编蓬为户、破瓮作窗人家的小百姓,身遇战乱不息、百姓流亡的时代,长期沦落在与朝廷对抗的境地里,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秦王有赐我再生的恩典,现在我又在秦王府注册为官,理应以死报答秦王。我没有为殿下立过尺寸之功,不敢凭空接受殿下如此丰厚的赏赐。倘若我私自与殿下交往,就是对秦王怀有二心,就是因贪图财利而忘掉忠义,殿下要这种人又有什么用处呢!(敬德,蓬户瓮牖之人,遭隋末乱离,久沦逆地,罪不容诛。秦王赐以更生之恩,今又策名藩邸,唯当杀身以为报;于殿下无功,不敢谬当重赐。若私交殿下,乃是贰心,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李建成大怒,便与他断绝了往来。

尉迟敬德将此事告诉了李世民,李世民说:“您的心就像山岳那样坚实牢靠,即使他赠送给您的金子堆积得顶住了北斗星,我知道您的心还是不会动摇的。他赠给您什么,您就接受什么,这又有什么可疑忌的呢!况且,你这样做的话就能够了解他的阴谋,难道不是一个上好的计策吗!否则,祸事就将降临到您的头上了。(公心如山岳,虽积金至斗,知公不移。相遗但受,何所嫌也!且得以知其阴计,岂非良策!不然,祸将及公。)”

果然,没不久李元吉就指使勇士在夜间刺杀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得到这一消息以后,将门户层层敞开,自己安然躺着不动。刺客数次进入他的院子,但终究没敢进屋。李元吉见刺杀不成,就向唐高祖诬陷尉迟敬德,敬德被关进奉诏命特设的监狱里审问,并准备将他处死。李世民再三请求保全他的生命,这才得以不死。

李元吉又诬陷左一马军总管程知节,唐高祖将他外放为康州刺史。程知节对李世民说:“大王的辅佐之臣快走光了,大王自身又怎么能够长久保全呢!我拼死不离开您,希望大王您能及早下定决心。(大王股肱羽翼尽矣,身何能久!知节以死不去,愿早决计。)”

李元吉又用金银布帛引诱右二护军段志玄,段志玄也不肯从命。李建成对李元吉说:“在秦王府有智谋才略的人物中,值得畏惧的人是房玄龄和杜如晦。(秦府智略之士,可惮者独房玄龄、杜如晦耳。)”于是,李建成和李元吉又向唐高祖诬陷他们二人,将他们斥逐。

这时,李世民的亲信就只剩下长孙无忌还留在秦王府中。长孙无忌和他的舅舅雍州治中高士廉、右候车骑将军三水人侯君集以及尉迟敬德等人。这几个人日以继夜地劝李世民诛杀李建成和李元吉。李世民仍犹豫不决,他向灵州大都督李靖问计,李靖推辞不答;李世民又问行军总管李世勣,李世勣也推辞不应。

恰逢突厥郁射设率数万骑兵从黄河以南进入边塞,包围了乌城,李建成便推荐李元吉代替李世民督率各军北征突厥。唐高祖听从了他的建议,命令李元吉督率右武卫大将军李艺、天纪将军张瑾等人前去援救乌城。李元吉向高祖请求让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以及秦王府右三统军秦叔宝等人划归自己部下,和自己一同前往,并检阅挑选秦王军中精悍勇锐的将士,来补充出征的军队。率更丞王晊暗地里禀告李世民说:“太子对齐王说:‘现在,你已经得到秦王的骁将精兵,拥有数万人马了。到时我和秦王在昆明池为你饯行,你让勇士在帐幕里拉杀秦王,再上奏说他暴病身亡,皇上该不会不信。我自当让人进言申说,使皇上将国事交给我。尉迟敬德等人被你掌握以后,也要将他们悉数活埋,到时还有谁敢不服呢!’(太子语齐王:‘今汝得秦王骁将精兵,拥数万之众,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使壮士拉杀之于幕下,奏云暴卒,主上宜无不信。吾当使人进说,令授吾国事。敬德等既入汝手,宜悉坑之,孰敢不服!’)”李世民将王晊的话告诉了长孙无忌等人,长孙无忌等人再次劝李世民先下手。李世民叹道:“骨肉残杀,古往今来都是可耻之事。我自然知道祸事即将来临,但我原本打算在祸事发生以后,再仗义讨伐他们,这不也是可以的吗!(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吾诚知祸在朝夕,欲俟其发,然后以义讨之,不亦可乎!)”尉迟敬德说:“人之常情,没有人不重视生命的!现在大家誓死拥戴大王,这是上天所授。祸患即将发生,大王却仍旧态度安然,不为此事担忧。即使大王把自己看得很轻,又怎么对得起宗庙社稷呢!如果大王不肯采用我的主张,我就准备逃亡了。我是不愿意留在大王身边,拱手任人宰割的!(人情谁不爱其死!今众人以死奉王,乃天授也。祸机垂发,而王犹晏然不以为忧,大王纵自轻,如宗庙社稷何!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将窜身草泽,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也!)”长孙无忌也说:“如果大王不肯听从尉迟敬德的主张,事情便没有指望了。尉迟敬德等人肯定不会再追随大王,我也会随后离开大王,不能够再侍奉大王了!(不从敬德之言,事今败矣。敬德等必不为王有,无忌亦当相随而去,不能复事大王矣!)”李世民说:“我讲的意见也不能够完全舍弃,您再计议一下吧。(吾所言亦未可全弃,公更图之。)”尉迟敬德说:“如今大王处理事情犹豫不定,这是不明智的;面临危难不能决断,这是不果敢的。况且,大王平时畜养的八百多名勇士,原来养在外面的现在都已入宫,他们穿好衣甲,握着兵器,起事的形势已经形成,大王怎么能够制止得住呢!(王今处事有疑,非智也;临难不决,非勇也。且大王素所畜养勇士八百余人,在外者今已入宫,擐甲执兵,事势已成,大王安得已乎!)”

李世民就此事征求秦王府僚属的意见,大家都说:“齐王凶恶乖张,他是终究不愿意事奉自己兄长的。近来听说护军薛实曾经对齐王说:‘大王的名字,合起来可以成为一个唐字,看来大王终究是要主持大唐的祭祀的。’齐王欢喜地说:‘只要能够除去秦王,拿下太子是易如反掌的。’李元吉和太子谋划作乱还没有成功,就已经有了废除太子的心思。他作乱的心思没个满足,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假使这两个人如愿以偿了,恐怕天下就不再归大唐所有。凭着大王的贤能,捉拿这两个人就像拾取地上的草芥一般容易,怎么能够为了信守平常人的节操,而忘记了国家大计呢!(齐王凶戾,终不肯事其兄。比闻护军薛实尝谓齐王曰:‘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终主唐祀’齐王喜曰:‘但除秦王,取东宫如反掌耳。’彼与太子谋乱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乱心无厌,何所不为!若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复唐有。以大王之贤,取二人如拾地芥耳,奈何徇匹夫之节,忘社稷之计乎!)”李世民仍然下不了决心。大家说:“大王认为虞舜是什么样的人呢?(大王以舜为何如人?)”李世民说:“他是个圣人。(圣人也。)”大家说:“假如虞舜在疏浚水井的时候没有躲过父亲与哥哥在上面填土的毒手,他便化为井中的泥土了;假如他在涂饰粮仓的时候没有逃过父亲和哥哥在下面放火的毒手,他便化为粮仓上的灰烬了,还怎么能够使自己恩泽遍及天下,法度流传后世呢!所以,虞舜在遭到父亲用小棍棒笞打的时候便忍受了,在遭到父亲用大棍棒笞打的时候便逃走了,这恐怕是因为虞舜心里所想的是大事啊。(使舜浚井不出,则为井中之泥,涂廪不下,则为廪上之灰,安能泽被天下,法施后世乎!是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盖所存者大故也。)”

李世民又让人卜算是否应该采取行动,这时恰好秦王幕府的僚属张公谨从外面进来,他见状便将龟甲拿过来扔在地上说:“占卜是为了决定疑难之事的,现在事情并无疑难,还占卜什么呢!如果卜算的结果是不吉利的,难道就能够不采取行动了吗?(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卜而不吉,庸得已乎!)”于是,大家便定下了采取行动的计划。

有着杨勇、杨广的前车之鉴,无论是李建成还是李世民,都是不能无动于衷的,再加上手下人的撺掇,如不发生冲突反而有点不太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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