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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猫记  文：林东之南 / 图：堆糖 菲菲是我养的第一只小动物。我不想称她为宠物，也不习惯在动物医院被称为猫咪主人或那谁谁。该如何定位我和菲菲的关系，我曾经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我从她那如星空般绚烂的大眼睛中看得出，她那小小身体里面的思想可能跟我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很多疑惑和不安。但我们毫无疑问是同伴关系，因为她的眼神直白地表达了她的愿望，那就是希望我们能拥有平等的灵魂。 菲菲出身田野。从人类的角度来说，领养流浪猫可能是一个善举，但从猫的角度来说，那只是一次野蛮的、令她恐惧的袭击。当我和朋友带着罐头去灌木丛找寻她的时候，菲菲与她不谙世事冲出来猛吃罐头的同伴很是不同，她敏捷地转身逃跑，消失在黑暗中。 据说在这次疫情之后，很多人都选择去拥有一只宠物，它可以有效地缓解长期宅居的我们内心焦灼与窒息的情绪，人在做每一件大事时，都会在长久的犹豫不决后，需要一股突然的冲动和勇气，这就是我和菲菲的缘分。 当芸芸众猫中的一只即将与你发生联系，你会认定她必然是与众不同的。罐头都诱惑不了的流浪猫，心性多么高傲。但朋友说，很明显还是这只亲人的公猫更适合被领养。不，我对这只贪吃的公猫毫无兴趣，他在猫罐头前面那没有原则的、谄媚的表情让我十分鄙视。何况我抱定心思要养一只母猫的。我们视察了小区的各个出口，制定了严密的捕捉计划。终于，菲菲哀嚎着被塞进纸箱，被迫接受了命运的改变。 菲菲不相信人类，刚到家的几天完全隐身。我心中窃笑，因为这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角落。菲菲在白天完全是消失的状态，晚上能听到她窸窸窣窣在客厅活动的声音。每天早上起来后，碗里水和粮都会少了一些，猫砂盆里多出了便便。显然，她的确和我共处一室，只是我在明她在暗，任何时候，总有一双机敏的大眼睛在盯着我。想到这，我多少有点悚然。于是，养猫的生活于我而言，就像增加了个上夜班的神秘室友。我消耗白天，她享用黑夜。 大概五六天之后，开始可以偶尔看到她那团白色身影。菲菲会若无其事地从远处晃过，她并不看我，好像避免和我眼神接触就可以当我不存在，或者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忘却我对她的抓捕之恨。好在，无情的时间可以让人忘记一切，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菲菲终于可以安然地趴在我的腿上……这是跨物种的信任，有点让人想哭。 菲菲逐渐在家里肆无忌惮起来。开始撕书，抓沙发，比起布艺沙发，她更喜欢皮质；她开始啃咬植物，钻塑料袋打碎花盆，探索任何一个她感兴趣的角落；猫科动物的灵巧让她在这个房子里，没有去不了的地方。但是万一她在哪里受困，就会动用婴儿般嗲嗲的啼叫来召唤救助，那腔调，足以让你的心都化了，让你惩罚她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令人烦恼的发情季不可避免地到来了。菲菲开始在深夜嚎叫、开始满地打滚……不知她在与我四目相对时有没有觉察到，绝育的日子不远了。 去医院的早晨，我很紧张，因为菲菲是断然不会温顺地爬进猫箱。我和我妈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计策。菲菲蹲在我俩中间，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不等我们动作，一团白色已然消失。我和妈面面相觑：“这是听懂了？她这是成精了？”有人说，猫能听懂人话，我觉得那多是人的内心戏。但我相信的是，猫能分辨出人的情绪。 于是每个去医院的早晨都会上演先威逼再利诱的剧情，最终都会在菲菲的死命哀嚎和人的气喘嘘嘘中结束。在这个过程中菲菲锋利的后爪，在我手上留下了好几道深深的疤痕。朋友说：恭喜你，从此是真正的铲屎官了。我傻乐着说：这是铲屎官的加冕仪式！自从经历了就医的痛苦，菲菲对我的情感就变得特别复杂，依恋虽然还有，但警惕性也回来了。我能理解她的纠结，在她的猫脑袋里，现在的我和猫罐头之间已经由等号变成了问号的关系，原来的我只是慈祥的一堆肉，现在她隐隐看到了大灰狼的影子。 她疑惑的是，为什么有些美食的背后，总是冰冷的手术台。人大概是最擅长设置陷阱的物种吧？人类为什么会这么狡诈？我要是猫，也早恨透了人类。菲菲又开始提高警惕，只要我走近，她就跳开。看到食物的时候，菲菲绝不会贸然上前，她总要先定位一下我的坐标，再计算下她与食物距离。猫一定都是数学家，他们在计算方面真的很在行。 菲菲终于做上了绝育手术，从手术室中被推出来的时候麻醉作用还在。她微睁的眼睛露着眼睑，像变色龙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可怕。四肢不断地抽搐。我猛然想到我自己手术后全麻出来的情景，我想一定和现在非常相同，那一刻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这个冷漠又淘气的菲菲，不过做了我三个月的室友，凭什么获得了我如家人般的情感。我计算了下，我在菲菲笼子前流下泪与我流给亲人的，竟然大概是等量的。菲菲就这样成为家人。每次与菲菲对视的时候，我都能从她那大而明亮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影子，这时我总会想起海子那句诗：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这句话说得真好，就像每一次菲菲趴在我身边、与我一起看书的那些宁静的时光。 总是想起在纪录片里，羽化成蝶的那些片段，经过漫长的蛰伏，经历过生命中漫长的冬天，蝴蝶终于从那具伤痕累累的旧躯壳中脱出，然后在它生命中第一次张开翅膀，在和煦的春风中翩翩飞翔。她的翅膀仍然十分娇弱，但她却毫不胆怯，而是在花丛中快乐地飞舞，疯狂地享用着短暂生命中每一个美好的瞬间。 生命展开的那一瞬，真是让人感动。就像菲菲那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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