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添仓节
文/秦文堂
添仓节,也叫填仓节,因为添与天同音,有的地方也叫天仓节,是汉民族的一个古老的传统节日。当然,中华民族是一个多民族的大家庭,除了汉族,其它少数民族也有过添仓节的。添仓节属于农耕文化,是春祭、祈谷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所谓添仓,顾名思义就是指农家往仓房囤子里增添粮食,祈盼当年增产增收,寄托了人们盼望粮食丰收的良好愿望,以及对丰衣足食的生活向往。添仓节,主要流行于我国的华北地区、山西等地以及中原地区,古代社会里,北京地区、山西地区、河南地区尤其重视添仓节。有人说,添仓节是山西古代的独有节日,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但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区,节日的时间,节俗都有所不同。有些地方把添仓节分为小添仓、大添仓,时间分别在正月二十和二十五,也有的地方合并起来一起过,时间为正月二十二或者二十三。多数地区,添仓节是在正月二十五。现在,这个属于农耕文化的古老节日,已经被淡化,好多习俗已经基本消失,从腊八开始,只有小年、除夕,过大年,过十五,却忘记了十五之后的添仓节。但我的故乡南马村从古至今、世世代代却流传了下来,时间是正月十九,这个节日的时间和周边地区以及河南的新乡、阳武等地是一样的。提醒人们“民以食为天”,祭祀天地神灵,保佑人畜平安,祈盼秋来丰收。“一年之计在于春”,年过了,节过了,祭典一下仓神,到了整修农具,准备春耕的时候了。
据文献记载,添仓节北宋时候就有了。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载:“正月二十五日,人家市牛、羊、豕肉,恣飨竞日。客至苦留,必尽而去。名曰填仓”。无论主人客人添仓节一定吃饱饭,食物满腹,今年才能大丰收。清代潘荣陛《帝京岁时记胜》中载:“廿五日为添仓节”。“京师之民不事耕凿,素少盖藏,日用之需,恒出市易。当此新正节过,仓廪为虚,应复置而实之,故名其曰为填仓”。这是讲城市人的添仓节,过年过节消耗了大量的粮食,需要填补储备,除了用“添仓”祈盼未来的生活更加富足外,言外之意也在告诫人们,过日子要节俭。山西好多地方志也有明确的记载,添仓节风俗杂乱繁多,是古代一个大节日。十一修《陵川县志》(续)记载:“正月十九为添仓节,是农家祈祝丰年的节日。当晚各家都要用小米和玉茭面蒸成的“窝窝”,敬神祀祖。之后,将窝窝分别放入箱柜缸坛等所有的器具内,这就叫添仓”。一些地方的民谣都与添仓节有关,“仓官爷爷饮马来,银钱粮食驮着来,麻子炸了油,黑豆喂了牛”。“仓官老爷送粮来,鸡娃鸡娃多下蛋”。祈求仓神,赐福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山西境内古时民谣:“过了年,二十二,填仓米面作灯盏”。描述的是填仓的民俗,用米面做成灯盏祭祀仓神。华北农村.还流传这样一些谚语;“填仓填仓、小米干饭杂面汤”。当时这是比较好的饭食,早晚是吃不到的,而添仓节这天早上就可以吃干饭。吃好吃饱,饮食丰富,饱腹多样,寓“添仓”之意。“点遍灯,烧遍香,家家粮食填满仓”等等。都能说明古代的添仓节,以及所进行的祭祀活动,反映了农耕社会里人们的一个普遍愿望,就是盼望风调雨顺吃饱饭。

故乡南马,历史悠久,农耕文化底蕴深厚。添仓节世代流传,虽然民俗的东西已经不在,但并未完全间断。
历史一路走来,直至30多年前,元宵节过后,故乡的人们就准备过添仓节了。家家户户都要蒸“窝”,所谓“窝”,其实是一种食品,就是我们说的玉米面窝窝头。故乡人习惯称之为“窝”,一个字,简单明了。日子过的宽裕一点的人家,玉米面掺合点小糯米面,或者黍米面,有黏性,口感好。提前把面发好,做成圆锥体的形状,底部直径大约6—7公分,高度也就是约10公分,底部中央用指头按一个直径约3公分多的小圆坑,十几分钟就蒸熟了,这就是“窝”。再用同样的面做一些约3公分的小圆球,数量和窝相等,蒸熟,这个叫做“窝疙瘩”。把每一个“窝疙瘩”按入“窝”底部那个小圆坑里,小圆坑填满,外边露一半,这就是添仓。“窝”的圆锥体样子犹如过去粮仓、粮囤的形状,添仓就是把粮食添在粮仓里,使之更满,寓意年丰仓满。一个“窝”配一个“窝疙瘩”算是一个贡品,正月十九早上,烧香磕头,祭祀仓神以及各路神仙。仓神何人?据《燕京旧俗志》云:“相传仓神为西汉开国元勋韩信,俗称之曰韩王爷。”韩信的第一任官职就是仓官,并曾“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老百姓认为,“陈仓”和粮仓,同一个仓字,所以,奉为仓神,将韩信定为粮仓的祖师爷。当然,地域不同,仓神各异,不必考真。

祭祀完毕,这些贡品,要分别放在家里的箱柜缸坛盆锅等所有装粮食和物品的器具里,以示添仓,象征钵满盆满。富裕的人家蒸的多,可以整个的放,贫困人家可以把“窝”切开,一样器具里放一块。节后,可以逐步拿出来食用,但未成年人是不能吃“窝疙瘩”的,吃了怕长不高。
除了祭祀活动外,故乡添仓节的规矩还真不少,水缸必须担满水,调煤的煤圪坨必须担满煤和土。这一天,家里用的东西都不外借,不能饿肚子,每顿饭都要尽量吃饱,喜进厌出。寓意添仓,祈盼丰年。
在我的记忆中,故乡一年一度的添仓节,比过年、闹元宵热闹多了,可以说,南马一年里最热闹最叫人鼓舞的就是正月十九添仓节。原因是,南马的老祖先把春季庙会定在正月十九添仓节这一天,合二为一,正月十九既是添仓节,又是添仓会,给这个古老的民俗节日增添了丰富的内容,更强大了这个节日的生命力,也给故乡以及周围村庄的人们增添了美好的向往。
添仓节和添仓会的重合,民俗活动加上民间庙会,使之规模宏大。从十八到二十唱大戏,三天五个整本,有时也会多一天,到二十一,四天七个整本。白天,十字街上全是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从十方院到馆院门口,从三官庙到冯家门口,全是地摊和京货棚,一个挨一个。除了本村或者邻村的一些卖小吃的,真正的卖家都是外地的,河南、长治、高平等地的客商,慕名而来。穿的戴的用的,货物齐全,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来南马赶会的外村人特别多,穿梭来往于人流之中,图热闹,找朋友,或者挑选着自己中意的商品。晚上,看戏的人如潮涌,外村的,本村的,男女老少,争相占座,舞台下黑压压都是观众,本村维持秩序的年轻人,就有几十个,带着红袖标,挤进挤出,处理一些小纠纷。那阵势和场面,无论是哪里的剧团,无论在团里是多大的角,在舞台上没人敢糊弄观众的,都是十二分的投入在表演。

正月十九这一天是添仓会的高潮,上午九时许,开始耍故事,一直到下午一点才能结束。故事之多,观众之多,在一般的村庄实属罕见。据史料记载,清乾隆年间沿袭了明代里甲制,故乡南马称为南马里,当时南马里按村民住宅方位设八个会进行管理,分别是:首会,八仙会,将军会,河东会,銮驾会,供养会,捧炉会,提炉会。据村里的老人们回忆说,这八个会,每个会都有自己的故事,代代相传,每逢元宵节、添仓节都会出来表演,可能已经延续了几百年。新中国成立以后,经过社会主义改造,南马村又分为十六个生产小队,后来才合并为八个小队,一直到现在。所以说,无论是原来的会,还是后来的队,元宵节、添仓节按组织出故事这一点没有变。现在的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起梆锵”就是銮驾会的故事,“偷偷砍”和高跷是河东会的故事。“起梆锵”和“偷偷砍”一直是元宵节和添仓节表演中的重头大戏,那惊天动地、响遏行云的打击声响,加上庄稼汉子的粗犷表演,火铳的山崩地裂的渲染,使得黄土地的厚重,大山的刚毅,农民命运的悲壮,得到了充分的情感释放。还有其它会的扛桩,抬阁,高跷,二跷,竹马,旱船,小车,八音会,舞龙,耍狮,以及一些小品类的二鬼扳跌,猪八戒背媳妇,香儿送闺女等等。五花八门,雅俗共赏,民间的一些社火表演一应俱全,你方唱罢我登场,欢呼声、叫好声、丝竹鞭炮声不绝于耳。那种热闹的场景,那种兴奋的心情,那一张张的笑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真是叫人难忘。
邻村的故事也来助兴,高平寨平的秧歌,附城玉泉的旱船、武故事,下必的竹马,东河和山后的小车等等,都曾经在故乡的添仓会上表演过。体现了农民之间、乡村之间的一种最朴素的友情交流。

往事如烟,逝者如斯。传承了几百年的古老文化,在此几十年间便似烟消云散了。丝竹之声犹在耳畔,人声鼎沸的一个个场景似在眼前。
近三十年来,添仓节的民俗淡化到几乎为零,添仓节的一切元素事实上已被“清仓”了;添仓会虽然还是要过的,戏还是要唱的,只是相对过去简单了许多许多,有一种不唱不服众的“应酬门事”。我不知道,这种古老传统文化所剩下的影子,还能在春寒料峭的故乡摇曳多久!

2019.2.19.于陵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