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棣华堂·乡忆】王爱国:那年那月那水井

 棣华堂 2020-09-29

那年那月那水井

我的能记事,大概在土地下户前后。那时候曾祖母还在世,家里大小九口人,有爷爷和父亲两个劳力的支撑,不仅无断炊之虞,而且还时有剩余。生活虽不富足,却是平静的,过得自是乐在其中。

可是命运却常常会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你一记闷棍。爷爷在一次给集体修剪桑树时从树上摔了下来,不幸因伤致残。奶奶要侍候当时生活还不能自理的爷爷,母亲的身体那时候也一直不是很好,生活的重担就无情地压在了父亲一个人肩上。他那时候是村上的会计,每天除了忙自家分下来的十几亩地外,还得忙大队的事情,劳累是可想而知的了。

那时候我和妹妹都还太小,不给大人们添麻烦就不错了。倒是大姐和二姐已经可以帮着干许多家务,比如调煤、喂猪、洗锅、扫地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项重头活——挑水。

她们那时候挑水是在离我家不到五十米远的三教堂门口的水井上。那时候那眼井里的水已经打不满桶了,每次只能打半桶多。可是这样正好,力气尚未长足的姐姐们把水拔上来再挑回家就不会觉得十分吃力,不过多跑两趟罢了。

我接过挑水的担杖是在上高中后。我是在三里外的镇上读的高中,一天三顿骑自行车回家吃饭,时间相当宽裕。当时正好大姐也出嫁了,二姐尚在外地求学,挑水的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挑水一般都是在下午放学后,记得离晚上上自习有两个小时的空隙,干活相对从容一些。正好那个时间段井上挑水的人很少,我迟缓笨拙的动作也不至于影响别人。

大人们挑水一般都在早上起床后或傍晚从地里回来。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夏天的早上村子里早起上地的人们互相打招呼的声音,村西边那头村上仅有的老黄牛被牵出来时“哞哞”的叫声,上下村子五六个井上“扑通扑通”的打水声,桶鋬相碰的“叮当”声,井台上人们的交谈声交汇而成的那首早醒乡村的清新乐章。

不过那时我已很少到三教堂门口那眼井上挑水,那井里的水又不如从前了,经常是三四回都打不满一桶。有时也去瞧瞧,井台上要是干的,说明有好长时间没人打水了,就去试试,井台上要是湿漉漉的,就不去费那劲了。

我们说起那眼井的位置,一般都是说“ter门口”。在我认为,应该就是“堂门口”吧,三教堂门口嘛。我家住的那圪坨王姓居多,所以叫王街。三教堂就是以前王姓宗人为了本姓孩子读书方便而筹资修建的,曾勒石记述,碑文尚存。水井原来是圈在教堂院内的。井口由四块整齐的青石砌成,约五十公分见方,井台也是青石铺就,井深约五米。据说先前的水是非常旺盛的,每天不管多少人打水,打多少水,第二天早上水都能回到井脖子上。后来大概是怕影响孩子们学习,把井口挡在了教堂院外面。说来也怪,从那以后井的水位就如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了。

王街周边的水井以我家为参照成扇形分布。最近的就是东北方向堂门口的水井,路近而且平。堂门口往东偏南再走五六十米的路下面有一眼水井,口大水深,又感觉有点偏僻,好像从没去那儿挑过水,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盖房的人家填了。东南角的村口(我们叫口外头)又有一眼井,离我家大约二百多米,往回走一溜缓上坡,还弯弯曲曲经过好多人家。倒是也经常去那儿挑水,但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

我挑水最多,记忆最深刻的是村子南面对坡地的小井。

从我家向南一溜小下坡走约六十米,再拐下一个四十多度倾斜、十来米长、凹凸不平的青石陡坡,就是对坡地。对坡地毗邻一片果园和层层耕田,路东西两边各有一眼水井,井口都是由沙盘凿成。不过路东我们叫小井的井台平坦井口小巧,;路西叫大井的井口不但大得多,沙盘还是内高外低,井台上的青石铺得也是七高八低的。

大井的西面也有一个坡,前街的人们就是走这条坡下来挑水的。“对坡”大概就是两条坡在这里相交的意思吧。

大井的井口太大,我拔水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两条腿总是使出十分的力气紧蹬沙盘,生怕脚下一滑劈叉了,腰弓的幅度也不敢太大,害怕眼一黑栽进井里,总之心是分外地累。另外拔上水来往另一个水桶倒的时候也很麻烦,离井口最近的一块平石头也不在当时的我能轻易够着的距离内。所以我一般不去大井上挑水。

小井上拔水的时候心就放松得多了,那么小的井口,就是想栽进去或者滑进去都很困难。小井的水位和口外头的井差不多,都是离井口四米多,井台和路隔着一条两米宽的河道,一块六十公分宽的条形青石架在上面就算是桥了,大概是为了防滑,青石面并没有凿光,坑坑洼洼的。


我家的水桶当时有两对,一对塑料的,一对铁皮的(当时叫洋铁桶)。塑料桶较小,倒满我家的水缸得四担水,而洋铁桶三担就可以倒满。一缸水我家连吃带洗够两天用,也就是说我隔一天得挑一缸水。

也许是为了省时间,也许是怕把塑料桶碰破挨骂,我一般都是选择洋铁桶。但是因为我天生单薄,个小体弱,虽然已经十七八岁了,可要驾驭那担洋铁桶还是有相当大难度的。

拔水的时候常常会往手心唾口唾沫,再搓一搓,好像这样防手滑,可以省点力气。腰微弯下,腿如蹲马步状,左肘支在左膝盖上,右手往上拽,左手辅助。要是塑料桶的话,拽起来的绳子是可以从空中甩到身后的,换三次手,第四次就可以抓住桶鋬。洋铁桶就甩不起来了,只能拽到腋窝处,得换五次手才能抓住桶鋬。打上两桶水来已经是气喘吁吁了,身边没人的时候,总会靠着井台边的石堎忽歇一会儿。

挑起水桶的时候,一定会试好前后平衡,双手拽着担杖的铁链(这样能减轻肩膀上的压力),巍颤颤挪过独石桥,然后咬紧牙,使出所有的力气,一步一步爬上坡去,心里还一边默数着“一二三四……”。记不清数到多少步才能到坡顶了,可记得到坡顶后会站定,换一下肩膀,出一口长气,再慢慢放开铁链,手扶着担杖,一步一步挪回家。是的,只能是挪,虽不远,可还是一溜缓上坡。这中间是必须换一次膀的,但由于双手不能利索地把担杖端离,就只能在两肩膀间来回蹭,这样就不免会捎带把肩膀上的皮蹭红蹭疼。回到家里放下担杖后,还会觉得两腿发软心跳加速嗓子冒烟大脑缺氧。要不是怕人笑话,路上肯定会放下水桶歇一歇的。

往缸里倒的时候,必须双手握住桶鋬两边,提到高出水缸半截,桶的腰部压着缸沿,再双手使劲,把水倒进缸里。

稍喘一口气,再走起!

湛蓝湛蓝的天空下,零星飘散着少许絮状云彩,西斜的日头笑呵呵地招呼着人间万象,微风吹过田野,庄稼发出轻轻的响动,果园里的树上果实累累,香飘篱外,“V”形的青石坡上空无一人,寂静无比。在如此天地之间,小小的我正弯下身子,挑起水桶…………

要是让诗人看见,这该是一幅多么明媚静谧的乡野美景啊!可他哪里知道美景中的我正在遭受着怎样的煎熬。我浑身的力气都正集中在那两只洋铁桶上,眼睛望着坡顶,心底是满满的怯意。多少年之后,在老屋的楼梯旮旯看到这两个早已弃用的家伙我还余悸犹存。

是啊,我们看到的往往只是事物的表象。就如那首乡村早醒乐里,也许会有挑着水桶愁容满面的男子,也许会有拖着病殃殃的身子还得挑水做饭的妇女,也许还会有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或者刚刚失去孩子的父亲,可置身事外的人是无从知道的。

有时候也想像《水浒》里那位挑着酒上五台山的大哥一样,来两句“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可挑着水挪过独石桥后,嘴哪里张得开,“一二三四……”也只能在心里默数。

打水也是有讲究的。

我家的井绳原来是一条细麻搓的绳,质地柔软,粗细正合适,在绳子末端打结处嵌了一小截带钩的铁链,钩的缝隙以稍一用力就能把桶鋬磕进去为准。

这种井绳大人们使用是得心应手的。在把桶下放到水面时,拽着井绳来回摆动两下,再往下一送绳,铁钩和桶鋬拽着水桶往下沉,看着水装了多半桶了,再往上一提,紧接着往下一放,“扑通”一下,水就打满了。时间和力道都把握的恰到好处。

我就不行了,摆动绳子的时候一般幅度都很大,来回摆好几下,有时候桶没有放倒,桶鋬倒先脱钩了,桶就自个儿漂在了水面上。放倒桶的时候,一般都是尽量放绳,等着桶装满水沉下去再往上拽。以至于绳子前面总是湿老长一截。有时候看着桶沉下去了往上用力一拽,结果拽出水面的只有铁钩,水桶已静静地躺在了井底。

捞桶的时候,第一种情况是比较好对付的。只要用绳子绑上一个耙,放下去让耙齿钩住桶鋬慢慢拽上来就好了。第二种情况用耙捞就有点费事,三个爪的铁锚最好。系在绳上放到井底,拽着绳子慢慢地移动,等到感觉钩住了,就慢慢地往上拽。因为桶里有水,更是分外小心,就怕钩的位置不好,到半空中又脱钩了。要是塑料桶的话,再掉下去多半就报废了。还有的时候桶要是扣在了井底的壁边,多数得人下去捞了。

其实要是把桶掉进了井里我一般就不管了,等父亲顾上了再去捞。不过我记得为了捞桶我还腰间拴着绳子,蹬着井壁下过堂门口那眼井。

那条井绳已经使用了很多年,到我开始挑水的时候,它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有好几处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信号,弄得我每次拔水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天拔到半空中它老人家突然间悬崖撒手。于是就换了一条新的。

新井绳是一条蓝色的尼龙绳,有点细,就把绳子的两个头并在一起,打了个大大的死结,打水的时候就系在桶鋬上,用死结绊住就好了。为了防滑,双根的绳子每隔一米左右绾一个结,正好是我换一次手的长度。绳子系在桶鋬上倒是没有了脱钩的顾虑,可是因为没有了铁钩,桶鋬的重量是很难把洋铁桶拉沉的,每次都是提着绳子晃荡半天。要是有时候晃着桶里装了少许水,那就放不倒了,还得拽上来把水倒了再往下放。想起来当时真出过不少冤枉力气。


冬天的下午放学后日头就不早了,小井的井台上就会有好多等着打水的人们。

我一般会先让过那些五大三粗身体结实的男人,即使他们比我去的迟。他们打水拔水的动作总是很夸张,钩桶放绳摆动沉桶提绳一气呵成,三下两下就拔上来一桶水,仿佛毫不费力似的。我在他们面前老有一种深深的自卑…………

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在为你打开了窗户的时候也许已为你关上了门。你可能在某一个领域表现得天资聪颖,但不可能在所有的行当都占尽先机。我至今都不明白当初这一种自卑怎么就没有转变成我学习的动力!后来的岁月里,当我在尘世的冷漠中混得灰头土脸,碰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我不记得自己是否曾后悔过当初的年少无知和对如此美好青春年华的浪抛虚掷。

哦,扯远了。对,他们的动作总是很夸张,他们从来就没有把挑水也当成一种“活”。如果看见井台上站的有年龄小一点的女孩或者年纪大一点的妇女,他们还会很大声地说:“把你的桶掂过来,给你倒上。”有实力的人就是这么任性!

记忆中好像从没有人说过给我往桶里倒水。我长得那么瘦小,看不见啊,真是的!

轮到我的时候,我总是以我最快的速度打满两个桶,挑起就走。宁可走到没人的地方放下担杖歇一会,也不在井台上忽歇,怕被人笑话。

可是怕什么鬼就来什么鬼。有一次过独石桥的时候,脚踩在了一小片冰上,脚下一滑,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我就势跳下了河道,担杖就架在了石板上,两只还有半桶多水的水桶还在担杖钩上来回晃荡着。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脸烧得像着了火一样,赶紧扒着石堎爬了上来。大家看我没事,才把桶和担杖弄上来,打水把桶添满,还送过独石桥。想起来真是丢人。

然而,因为长得瘦小被人忽略的时候却是有的。

那天我挑着水桶走上井台时,井台上只有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女的不到四十,男的正在打水,井沿上摆着三只桶。

“听说甚了么?”女的小声说。

“怎么了?”男的问道。

“那天黑来不是有人看见你了吧?”

…………

这不是把我当空气了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还以为我听不懂呢。

四只桶都打满后,两人挑起来一前一后走了,也没舍得说把我的桶倒满。


我们村的地下水资源是非常丰富的。以前常常听老辈们讲起历史上的大旱之年,附近村子的村民来我们村挑水的盛况。遇到那样的年景,每天村里村外都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昼夜不停。

记得最清的是奶奶讲过的一件事。说八里外有个村庄的一个妇女在我们村挑了担水,一路上走走停停,也不知歇了几歇才好不容易挑了回去。谁知刚进了村,担杖钩上的铁链断了,正好是在一个坡上,桶滚下了坡底,水洒了一坡。那个妇女当时就心疼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不过有一年我们村竟然也缺水了。

上世纪收尾时的某一年,天大旱,一年也没正儿八经下过一场雨,到后来已经不允许外村的人来挑水了。就这样村里村外的水井也是天天见底。年长点的人甚至把自己记得的已经埋在地下弃用多年的深井又让人揭开了。

我家通往口外头的路上和大井往西一百多米远的荒草窝里就都揭开了一眼井,都是十几米深。这么深的井如果把桶掉进去就没人计划捞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荒草窝里的那眼井里至今还埋葬着我家的一只水桶。

可是很快新揭开的井也见底了,人们挑水都是一个井一个井地跑。看到井上有打水的,老远就问能不能打满桶。到了冬天,挑水的人们一般都会另外再提一只桶。

我开始起早挑水。

在这样的大旱之年,堂门口的井竟然还能打半桶多水!这是我起第一个早的时候才发现的。

数九天的零晨四点多正是尖飕飕地冷,从温暖的被窝温柔的梦乡里爬出来钻进寒气逼人的无边夜色中,反差在身体上的表现是非常强烈的,身子不停地打着寒颤,嘴里还不停地哆嗦着。有时是披着天空明亮的月色,有时是借着手电筒狭窄微弱的光芒。

这眼井的井底是坡状的粘土层,东北高西南低,因此桶要尽量往西南角扣。往上拔水的时候也要利利索索提起来,尽量避免把水搅浑。

俗话说“好黑来不如个烂白天”,尽管操着十二分心,可往桶里添水的时候还是会添溢。于是井台上就会到处是水,井绳就会被浸湿,下一趟拔水的时候就会粘手,就会听到绳手分离时发出的“嗤嗤”声。手冻得生疼的时候,泪水都会涌上眼眶。

不管怎样,水缸是挑满了。相比之下这些都算不了什么,相反会带着满满的成就感再睡个回笼觉。

可是没过几天就不行了,等我起来时,井台上已经有了打过水的痕迹。井边上住着的人家吃惯了粘土层渗出的甜水,是再不愿吃其它井里的水的,所以他们就起得更早,这时候打上来的只能是少半桶浑面汤。再后来晚上十一二点还有人挑水,到零晨两三点钟就又有人了。

没办法,继续在各个井间奔跑。

转眼到了腊月三十,旧年的最后一天人们都想把水缸挑满,最起码新年的初一初二不能出来挑水让人笑话吧。(那时候我们这里不成文的规矩,一般大年初四前人们除了做饭是不干活的。)可是经过一腊月的大量用水,所有的井都接近干涸了,哪个井上打一桶水也不容易。我正在口外头的井台上犯愁的时候,看见有人挑着桶往小池上走,就跟着去了。

小池在这眼井南面不远处的松坡脚下,池里是从松坡的地下流出的空山水。我到的时候,池边上已经有好多人了,有一个人正在泉眼上接水,其他的人都在等着。可那水流得实在太慢了,流满一桶要差不多十分钟。

池沿上站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人耐不住了,不知道是谁说了句“池里的水不是山上流下来的么,就在池里打吧”,于是就有人把桶下进了池里。应该人们都是这样想的,一看有人带头,就纷纷在池里打起水来,泉眼前反而没人了。

唉,人们的思维总是习惯朝着自己行为的方向作出解释。小池本来是个游泳池嘛,夏天的时候,我和我小伙伴们是经常在这里游泳洗澡的呀,水里面有我身上洗掉的汗水和污垢啊,也许还有其他…………

可是小池的水是活水,池底是有出口的。也许…………也许那些水早已全都流走了?别人能吃咱也能吃,打吧!

我家就吃着这也许还残留着自己汗腥味的水度过了那个大旱之年的除夕之夜。好像过了年之后情形就慢慢好了起来。

记得后来有一年夏天雨水特别的丰沛,堂门口那眼井里的水竟然溢到了井口。挑一缸水用“不费吹灰之力”来形容,我觉得一点也不过分,并且这种待遇一直延续到当年冬天。用奶奶的话说就是“今年你可享福了”,我深以为然。至于后来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天长日久,倒不觉得怎么样了。

是的,幸福本来就只是自己的一种感觉!

后记


当我在岁月的荒烟蔓草间找寻以上记忆的时候,曾专门下村里的井上转了一圈。堂门口的井被一块厚厚的木板盖着,静静地在时光中沉睡,口外头和对坡地大井的井台用水泥抹得平展展的,看上去仍然有人在使用(大概是浇菜地什么的),小井则湮没在一大簇杂草丛中,独石桥也已经不知所踪。

【太行风韵 聆听】王爱国

【棣华堂·乡韵】王爱国:我必将看到那只雄鹰(外一首)

【棣华堂·乡韵】王爱国:故乡不再是你梦中的荒芜

【棣华堂·乡韵】王爱国:有谁见过我满脸疲惫穿过深夜

文字凝固时间乡土永连心底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