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生活安逸、为人谦和的高级工程师,却也是曾经7次登上博格达峰、5次进入昆仑山和藏北地区探险的桀骜不驯的“野蛮派”登山探险家。他说:“像我这种人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老得再也登不动山了,一种是把生命彻底托付给雪山。” “在海拔6200多米处的雪山上,夜里,气温降到零下30度,强劲的高山风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像针刺似的。为了保持体温,躲避寒风的袭击……” 这段看起来惊心动魄的日记,是新疆广播电视大学高级工程师王铁男在8月15日,结束27天的新藏古道探险后发在博客上的探险感言。在网上,他是网友心目中“不可战胜的王者”,每天有超过数万人等在线上分享他惊险刺激的探险生活。 王铁男的另一个身份是乌鲁木齐市登山探险协会主席,从1998年登上第一座山峰开始,10年间他数次登上海拔5445米的博格达峰、海拔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曾多次带队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徒步进入尼雅遗址和罗布泊楼兰古城探险、5次进入昆仑山和藏北地区探险,开辟了新疆多条高危探险线路。 “这次探险我真的很累很累,体重也掉了9公斤,”眼前的王铁男眼窝深陷,嘴唇严重脱皮,整个皮肤由于紫外线近距离暴晒而变成可怕的赤红色,提起这次新藏古道探险,他的语气中仍然透出难以平复的悸动:“回顾这次探险所历经的坎坷和压力使我感慨万千,我深深地感谢我的朋友和队友。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如果没有他们生死相助,我们探险队的个别队员也许会永远留在了羌塘无人区。” 旷野的呼唤 1975年冬天,高中毕业的王铁男下乡来到天山脚下的伐木场,在这里,他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的亲切气息:无边无际的林海雪原向他敞开怀抱,两侧雪山绵延几千里不绝,背着斧头在林海中攀爬,寂静得只剩下远山传来的阵阵松涛和自己的心跳呼吸声。“我完全沉醉在山的世界里,仿佛世界上只有我和山,心灵和山的碰撞萌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奇妙联想。从那次以后,我常常听到旷野对我的呼唤。”王铁男回忆说。 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三面环山的乌鲁木齐,站在市中心举目四望,雄阔起伏的天山山脉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就像是悬挂在远处的一道迷人布景,诉说着不可抗拒的诱惑,王铁男发誓,一定要登上这片山峰。他开始悄悄地为梦想做准备,每天跑步、骑摩托车越野训练体能,并有意识地走向市区周边的山地、森林、戈壁,锻炼自己的户外生存能力。 登山探险,户外帐篷是必不可少的装备,当时在中国还没有户外运动这个说法,市面上根本见不到帐篷出售,登山心切的王铁男决定自制一架。他在一张60年代攀登珠穆朗玛的图片上看到一顶“人”字型登山帐篷,对着它挖空心思研究了几个月,最后动手用了四天四夜的时间终于成功做出两顶属于自己的帐篷。在以后的很多年里,这架自制帐逢伴随着他走进天山,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进入罗布泊探险,成为他最忠实的伙伴。 1998年8月,王铁男背着自制的帐篷,穿着军用大头鞋,绑着没有前齿的冰爪,来到天山脚下。他从这里出发徒步3天,成功翻越博格达峰3650米的三岔达坂,到达天山南坡的柴窝堡林场。站在雪山和云雾之间,深深吸一口大山的空气,他知道,他这辈子再也离不开大山了。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当年血气方刚、日夜觊觎山峰的小伙子变成了年过半百、华发将生的中年人,他对登山探险的迷恋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衰减,反而愈来愈痴迷。他依然一次次穿上颜色鲜亮的冲锋衣裤,带着铁镐和绳索,穿越茫茫雪山;他依然一次次背起上百斤重的行囊,消失在渺无人迹的苍凉大漠之间;回来后,他依然在草稿纸上写下探险日记,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敲到博客上和大家分享。 壮美与险恶的致命诱惑 王铁男生性豪爽豁达,在他身边集结了一群和他一样执着于山野的朋友,他们成立了登山队,一遇到周末和假期,作为队长的王铁男便率领队员们背起行李,消失在大山里。2003年,王铁男为《中国徒步穿越》、《中国登山圣经》、《中国探险圣经》等书撰写了新疆登山探险指导资讯后,很多外地的山友,只要来到乌鲁木齐,都会去拜访他,他的家成了全国山友的接待站。 登山队里有专业的照相机和摄像机,他们带回的照片和纪录片里,有很多深山村落的照片,照片上从未走出大山的孩子们对着镜头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多少有点哗众取宠的样子。 这并不是王铁男喜欢的,他个人真正痴迷的,是那些空旷无人、冰冷陡峭的地方,以及那些在恶劣环境中坚韧生长的各色植物。站在峰巅上,吸着空气里淡淡的氧气,把自己暴露在紫外线下,听脚下冰川喀哧喀哧地响着,不远处雪线上冰山雪莲孤独盛放,炫出一抹冷酷无法催杀的华丽。“面对巍峨雪山,用心灵去感受她的脉搏,聆听她的呼吸,你会发现人是那样的渺小,而山和自然是那样的博大,”王铁男说,“只有在这里,你的内心才会获得没有一丝杂尘的真正的宁静。” 不过,这里同样是一个危机四伏、变幻莫测的地方,在攀登过程中,随时都会面临生命危险。1997年,王铁男和一名队友为攀登博格达峰进行线路侦查,到达半山腰时天气突变,风雨交加,气温降到零度以下,王铁男因为帐篷漏雨被淋感冒,第二天又背着近35公斤的背包急行军到达山顶五千多米的山顶,得了致命的高山肺水肿,进入深度昏迷状态,在生死攸关时刻,恰巧碰到两个采雪莲的哈萨克少年,他们把王铁男绑在马上,连夜护送赶往山下的医院。到达医院时,医生说,他的心脏已经衰竭,如果再晚来一小时就没救了。还有一次,在攀登慕士塔格峰山时,王铁男一脚踏空,坠入三米多深的冰缝里,在零下30度的酷寒中熬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黎明才靠着冰镐艰难地爬回营地,结果造成双脚严重冻伤。 “在冰缝中的那一夜是我一生中感到最漫长的一夜,后半夜,我的意识一度出现了恍惚,我想到了死,想到了家人和未成年的儿子,”他说,“那次我真正感受到了大山的可怕,但是,大难不死之后,我仍然无法停下脚步。” 明知是冒着生命危险,仍然要不断地走出去,王铁男的探险哲学与开辟阿尔卑斯式纯粹探险的艾瑞克·希普顿如出一辙:登山探险的最大乐趣,在于未知的旅途和没有地图的目的地。“过程中随时会出现险恶状况,你完全无法预见下一步将要面临什么,在我看来,这样的压力恰好是纯粹探险精神的体现,也是探险的乐趣所在。” 登山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十几年来,王铁男登山探险的足迹几乎遍布天山、昆仑山山脉,博格达峰、慕士塔格峰这些在专业登山者看来都是高危的险峰一一拜倒在他脚下,大山里的每一条沟壑都记录了他与自然相遇的心路历程。随着年龄的增长,最初登顶后获得的征服感和成就感渐渐退去,生命开始显露出它朴实无华的原始本色。 从新藏古道探险回来后,他常常回忆起十几年来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们,不断问自己:这些年来,我们究竟靠什么力量来完成那些艰难的生与死的攀登?靠登山者的信念?靠团队协作精神?还是靠彼此把生命托付给对方的一种信任? 1998年夏天,王铁男带队攀登博格达峰,那是一次在极为简陋条件下进行的一次攀登。王铁男和另一名队友作为先遣队为大部队准备营地,接连几天连续的攀登使他们消耗了很大体力,在从山顶返回营地的时候,王铁男先在队友的保护下从一段很陡的冰壁艰难地攀了下来,当时他预感到登山装备较差的队友在这段路线有可能发生滑坠,于是他牢牢地将结组绳的一端拴在了下方岩石上,刚做完保护,队友闪电般地从王铁男眼前滑了下去,结组绳顷刻被绷紧,发出了琴弦般的响声。有效的保护,阻止了他的滑坠,但剧烈的冲击几乎使他失去了知觉,事后,这名队友在登山日记中写到“……由于坡度接近70度,下滑速度非常快,头向下滑坠使我无法制动,直向山下的巨石冲去,当时我闭上了眼睛……在团队攀登中,生命不仅仅属于自己,登顶后大家抱头痛哭的眼泪,就是它最好的答案,它饱含着战友之间情感、寄托、和我们共同的梦想。” 但是,即便是团队携气手来共同作战,也仍然会有意外发生。2001年夏天,王铁男和队友董务新两人带领队员徒步穿越位于南天山的丝绸之路孔道夏特古道,董务新涉水过河时不慎跌入急流,看到队友身陷绝境,王铁男飞速跳进刺骨的河水里营救,无奈水流太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情的河水吞噬了队友的生命。突如其来的灾难,震惊了所有人,也使王铁男受到了沉重打击,他终日沉浸在痛苦和自责中无法自拔。一年后,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再次带队登上博格达峰顶峰,将董务新的骨灰撒在他们共同攀登过的天山之巅。 队友的离去深深触动了他的心灵,除了对亡友的怀念外,他更多地体会到了生命的意义,因为他目睹了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现在他的一句口头禅就是:“说不定我哪一天就GAME OVER了”。戏谑中蕴含着某种旷达。 王铁男今年已经52岁了,对一个登山者来说已经过了攀登的黄金时期,很多人劝他就此收手。王铁男的妻子,一位善解人意的中学教师,却早已学会了与大山分享自己的丈夫,每次王铁男出门她从来不加阻拦,只默默为他打点好行装。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能早点退休,那样,我就可以终日与大山为伴了,”王铁男说,“我想我会一直走下去,直到走不动为止。因为,登山早已融入了我的血脉,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也许,这正是柯特勒笔下对探险者形容的境界吧:一次次将自己推向能力极限,视种种危险、筋疲力竭如无物;孤注一掷,只求生命得以更上层楼,活得更精彩壮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