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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还了耕田债 作者：洪亮 图/徐智心 作家史铁生把北方的牛划分为华北牛与蒙古牛，不知这个阶级成份划分是否恰当？会不会影响牛犊的身价、命运前程？ 那一年，一群华北牛路过北京火車站，协警城管见之硬说是黄牛党，真是张冠李戴、千古奇冤，赶到黄河也洗不清丑名了。咱闽南地区把牛分为黄牛、水牛，一些姓黄的族人谈起黄牛时有点忌讳，改说：赤牛。黄牛喜欢在山上转，老黄牛牙齿磨损咀嚼不了粗枝大叶，只得寻找嫩草幼芽，有时为了一口"幼菅芛"失足跌落悬崖，这才有："老牛爱嫩草，老公惜少妻"之谈。水牛皮乌灰怕日头晒，喜欢在田园水圳旁啮噬青草，爱在水塘浸泡三四钟头降体温，滚沾泥浆变成土牛防蚊虫叮咬。一些吃俸禄的人士，常把那些与田地泥土为业的农夫喻为土牛。 早年，种田缺肥料，农夫逢着一坨牛屎必收拾作农家肥。常有农夫早上把水牛牵到溪畔浅水处，手执一把大尿瓢拍打牛屁股大声喊话：尿~尿~尿，有放多，没放少，不放不牵你去吃草。水牛条件反射似的撇开后脚屙出屎尿，闽南俗语：水牛若不牵到溪，屎尿是不愿放，即由此而来。一瓢牛尿可以稀释一桶尿水，浇在资本主义尾巴一一自留地，那芥菜蕹菜水嫩嫩特好吃，牛屎给槟榔芋做基肥，芋头香个头大如热水瓶。 七零年前后，岩溪公社来了大批知青，朱高海只读小学五年也充当知青锄禾日当午，水竹山生产队长见他人弱体力差，农村工作干不好，照顾他先去管牛，几年后居然成了"牛总"，哪头牛生了白内障，哪头母牛是屯母(不孕牛)，那一头牛生着"蝗虫嘴"是啥品相一目了然。他从犄角之势断定是"文武生"，"举天划地"，好牛孬牛该留用该卖杀，队长全听他判决，权力如中级法院。他养育出一头罕见黄牛牯，用牠拉着牛车去长泰氨水厂载氨水时，从来不用备带草料，卸下牛鞅，黄牛牯开始发威，双目怒射凶光，鼻孔喷出一团杀气，别的拖车牛牯见势不妙纷纷躲开，黄牛牯直取草料先吃饱再理会。全县没哪头牛牯敢和牠相斗，黄牛牯犄角朝前象铁锥，力大无比脚步快，准是牛魔王嫡系血统，牛王牛霸耶。赶牛车的陈扁头一天可以拉两趟氨水，挣得20分工分，真好康。 八零年后，知青陆续回漳州厦门上海去打拼，高海本是漳州市内贫民无产者，娶本生产队村姑留驻岩溪镇区，生活得马马虎虎，偶尔也会感觉孤单，找不到老友聊聊城南旧事。一日跟跟老丈人拼酒，老丈人关切问他：贤婿半子，这几年日子过得好吧？七分醉意的高海举酒瓶呛长声：门口田一亩顶过山垅田两亩；农民姆(妻)一个赢过城内查姆(女人)两个，真好，真正好！ 八二年，岩溪公社搞分田到户，把生产队田地仓库晒谷埕农具全瓜分，几家欢乐几户愁。水竹山生产队牛多，两户共同一头牛，而后林生产队耕牛只剩两头，大家眼珠睁得牛眼大，渴求抽签抓阄得到牛，拟定N个分牛方案皆通不过，争吵面红耳赤扭打起来，老光棍陈亚狗鼓呼：干脆把牛杀掉，大家分肉吃这才会公平。一呼百应全票通过。耕牛见亚狗拿着斧头麻袋来，知道今日要执行死刑泪流汨汨。听老仙公讲：丑牛知道死日到了，不晓得逃跑；亥猪知道逃跑不晓得哪天死日到了。为了发展奔小康，高海做起七七八八黑红买卖，其中最强项是收买病猪死牛，大家从此唤叫他一一死猪海。 九零年某日，湖珠村洪金田老伯的牛死，有线人通风报信，死猪海放下扑克立马开大幸福摩托车赶到。金田泣说这头牛误食"埔姜虫"口吐白沫，两目出血生狂死(猝死)，实在可惜这头好牛唷！家人山妻更是哭声不断。此时农村还穷困，牛是农家心肝宝贝，长泰早年风俗劳苦功高的耕牛死了不可宰杀吃肉，要抬去土葬，直到五八年后才改变这习俗。没有牛怎么完成"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还有这头牛一年积累的牛糞可供种一百多平方蘑菇，大损失呀，怎能不伤愁死？。死猪海看着这头大牛窃窃暗喜，待农夫家人哭累哑声了，递上一支过滤嘴劝导：别哭啦，刚才我巡看了你家宅基地、灶君、一家人的流年运途，今年有场劫难，若不是死牛便是死人，这头牛是代替家人去死的，也算是逢凶化吉、好事，死人才算是坏事，这头牛大些多加五十算二百五。金田老伯听着化悲痛为力量，宁可死三犇，不可失一人呀，毛祖讲世间万物人才是最宝贵的。死猪海叫辆土车将死牛运回去，剥皮卖肉得六百，开心得意面有春风："这回呀，金田伊是在哭我是在笑，今晚可以放手赌一回"牵牛"啦。 九二年十月初，农友叶振国说他家那片山田水稻初黄，山猪常来偷粮，蹄迹有口杯大，估计三四百斤重，我拿鸟铳摸黑去伏击山猪，听到一丘山田有沙沙声响，判断山猪正在吃稻穗，对准模糊黑影打一枪后开灯走近察看，我的妈呀坏了，是头黑色黄牛夜卧在山田间一块古墓地反刍发出的磨牙声响呀，铅弹击中牛脖子血流如注。今晚碰着鬼了，头皮发麻跌挫在墓地发愣，半晌无力站起，翌日，叫上好友黄河去牛主独目陈通家里，再三道歉认错，愿赔陈通的经济损失。陈通冷冷地说：我这头牛是"闯种"牛，过二年要生牛仔了，你、你起码赔我三仟。我乍听难受死了，低声下气求情："陈大伯公，按目前价位，您这头牛犊最多值伍百元吧？""嘿嘿，今天看在黄河老友面上，我退让一步，最少也得赔两仟，不然，我去派出所报案说你私存枪支，枪杀耕牛，到那时你事确大天了"。警车、手铐、牢房......我怕，无奈何只好认赔两仟，我去搬水泥挑砖头，用一年工钱才把向黄河借款还清，从此退出狩猎行当，不敢再去摸会出人命、政权的枪杆子。人性呀你有时候比牛性丑陋百倍。 岁月不饶人，转眼满头芦花白，我干不了重工挑不动尿桶，索性避重拈轻，用尽老本买六头黄牛，整天漫游董凤山麓做山寨王。闲逛白云深处采收山竹笋、杨梅、九节茶诸多山货，长年牧牛不闻世间不平事清心自在。时常见白鹭鸶跟随牛群，找机会栖在牛背暗递秋波密语。一日突发奇想欲盘问汝：咱家牛虽然长相丑些，好歹拥有牛津大学文凭呢，白鹭鸶你好是好也够美观，不过顶多是野鸡大学吧？跟牛哥不对称，门户不当又是异族，干嘛老是追随阿牛哥使美人计？真是看不明白。 某日，把一捆梅花入骨丹卖给老医生叶加荣，坐会儿喝茶聊天时借问加荣他说：咱长泰千年古邑自早有个说法，白鹭鸶是织女的精灵化身，它与牛哥若是有机会喜欢呆在一起，唠嗑前生世那段山盟海誓的爱情，回忆那种男耕女织美满农家乐日子。喔，美丽的传说传千年。 前二天，上四年级妞妞问我：爷爷，老师布置作文"说说你认识的牛"，我用"牛屎"还是选用"牛糞"这词语才准确合适？我捻捻下颔山羊胡子分柝说：屎的上面一个尸字，下面一个米字，应该是讲行尸走肉吃了米粮后的排泄物叫屎。牛拉犁耙田干重活，农夫种粮收入低，也就舍不得让牛吃米糠粗粮，只给牛吃些稻草甘蔗尾梢，若是用"牛屎"这词岂不是冤枉了牛郎了？俗话讲：没吃黑豆叫我放黑豆屎？说的就是这个理。"喔喔，好的，我明白，我选用"牛糞"这个词语。哎哎，爷爷你看那糞字上面也有个米字呀？" "哦？我看一下，你把我的老花镜找来，喔，那是仓颉造字时发现牛糞给农田做肥料时，能生长出谷米来，特意加上的。" "爷爷您讲得比我老师还好，您真牛！" "噢，爷爷这辈子象土牛。 作者简介：洪亮 五十年代出生于福州军营里，七十年代在乡村锄禾赶牛，八十年代在国营厂里混饭，二零零零年下岗摆地摊。初中文化，唐宋诗词记得三五首，文章才写一两篇，自诩：拿起锄头能锄禾，拿起铁锤能打铁，拿起鸟铳善打飞鸟，拿起珠笔会吐蜘蛛丝。 责任编辑：南冰 一根筋 编 辑：晓梦 镜中人 宁静 云飞 执行编辑：云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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