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云—— 诞生于川东峡江之滨的古城万州。下过乡,当过兵。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理工学院中国盐文化研究所客座研究员。 有作品散见于全国各地报刊。报告文学集《青春四重奏》曾获四川省社会科学院首届“天府文学奖”,诗作编入四川省作协《巴金文学院丛书 诗歌卷》出版发行。有散文集《秋天的意象》(作家出版社)、散文集《静谧的秋日》(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非虚构文集《灿烂星空——自贡当代作家评传》(36万字)2014年由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 情窦初开的爱恋 文 周云 流年荏苒,轻踏时光的边缘,把一抹绵绵的思念,小心的捧出心坎。 暮色苍茫,漫步我栖居的盐都釜溪河边,时光渡口,我凝视着远去的那张帆影。 啊!人生是一场无法停止的苦旅。 时光在每天的工作和写作中静静流淌,不知不觉,大半辈子的几十载寒暑过去了。许多人许多事,被时光的滴漏过滤千遍,终有一些无法滤去的人和事,它永远镌刻在我记忆的深处。 人生之旅,风雨兼程。从陌路到熟悉,从熟悉到陌路,这一生,我们实在要经历太多不尽人意的情缘。 有一种感情从来不会挂在嘴上,却写在心里,就象那首歌里唱的那样。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都不会忘记—— 在我的心灵深处,镌刻着当年一个十六、七岁姑娘的名字—林琳。她的爸爸叫林贤治,母亲叫朱玉琼,她父母是我当知青插队落户所在地云阳县长洪乡一所村小“方家小学”的教师,林琳是他们的独生女儿。 人生的初恋,对于每一个青春年少的人来说,寄寓了他对未来生活的多少希冀和期待,对于一个偶遇的少女来说,又承载了她多少玫瑰色的企愿和梦想。 人生真是一幅进行时的山水画,初恋是起笔处最纯情的一点,在人生的长河里浸润开去。 初恋美好如斯,又不仅仅美好如斯。 我是1970年秋天响应当时伟大领袖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下乡插队在长洪乡方冲大队十生产队当知青的。 那年,我不到18岁,但我已丝毫不象其它知青那样,对这崇山峻岭的大巴山区的乡村体力劳动生活有所畏惧了。我自幼失去母亲,两年前,父亲也因病撒手人寰,为着生存,下乡当知青前,我曾经在城里干过多种“下力”的活。我十七八岁稚嫩的肩头,已在码头上杠过150斤的盐口袋、米口袋,寒风苦雨里,我和板车队的大叔们拉着1000多斤重货物在蜿蜒的山道上疯跑。所以,一到那山村里,我很快就适应了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艰苦的农耕生活 我所下乡的生产队地处川东大巴山区,那时的乡村除了有一个需要通知村民开会,收听广播的广播站外,大队的村小“方家小学”便是我们心中的文化圣殿了。 每到周末,“方家小学”的学生们放假了,学校仅五六位住校的老师。去方家小学走了几趟后,也许几位乡村教师耳闻了我凄凉的身世,全都对我十分的关心。学校里那位大我十多岁的周新民老师,待我象亲弟弟一般;而慈祥热情的林贤治老师,对我更是体贴备致,分外关怀。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又跑去了方家小学,穿过校园外的操场,我径直走向林贤治老师的宿舍,林老师不仅性情沉静,干练,也颇有些学养,在学校任教导主任。他也是个爱书的人,他说话风趣幽默,在师生中很有亲和力。由此,我们总是有许多“共同语言”。而他的爱人朱玉琼老师,善良、贤淑、乐于助人,我自幼失去母亲,她对我的呵护和关爱,让我感到了母爱的温暖。 我推开林老师半开的家门,眼前一亮,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映入眼里, 她正斜坐在一张木椅上读书,一根乌黑的长辫披在身后,上身着一件有点碎花的白衣,见我推门进屋,她立即站了起来。 “喔,你是周云吧。”她绽开笑靥的脸上神采飞扬,那双透明的眸子如高山湖泊般的静谧、纯净。 “我多次听爸爸妈妈谈起你,所以想必就是你来了”。她又报我浅浅的一笑。 霎那间我心中暖流激荡:你是林琳吧。我也多次听你爸妈说起你。 林琳是林老师的独生女儿,在离县城不远的虎城中学读高中,林老师夫妇俩视如掌上明珠。 第一次见到林琳,我的心有些莫名的异常跳动,便有些局促了。好在林琳性情开朗,主动和我攀谈,询问我们的知青生活,向我谈起她在学校的情况,也让我一会儿就卸下了那种手足无措的尴尬。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隔两三个星期她就会利用周日从虎城中学来到方家小学她爸妈身边。每到这天,林老师夫妇会做一些好吃的,并想法通知我过去和他们一起改善一下生活。 那时轰轰烈烈的文革高潮虽已过去,但全国经济凋敝,农村大搞学大寨,吃“大锅饭”,我所插队的乡村农民们尽管一年四季辛勤劳作,过的仍然是缺吃少穿苦不堪言的日子。 渐渐地,我感觉林琳似乎成了我心底的公主,去林老师那里总想能见到。 可我却有些自卑,尽管初遇的唯美镌刻在了我的心灵深处,可我感觉那不过是精彩的瞬间。有人说,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从自卑开始的,我当时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一是她的青春靓丽,二是我仅是一名一无所有的知青,而那种凄苦的日子还没有露出一丝终结的曙光。 在凄清、苍白的知青岁月里,林老师和那所方家小学仿佛是我的精神依附和文化殿堂,偶尔一个周末,林琳也因为回到他爸妈的小学,和我们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在她爸爸妈妈关怀下吃点可口的饭菜。不过每次和她在一起,我的心总有些不能自己的 “蹦蹦”跳动,望着她的眼神远离而羞涩,心里胡思乱想。 我坦言,几十年过去,林琳在我心中最美少女的印象却丝毫没有褪色,也许,这印证了我后来认知的道理。“因为爱,所以美丽”。 但对于自卑的我,似乎让我感觉我们的情感和命运不会在同一平行线上,我和她注定不会有交集。但她却是第一个叫我思念和顷心的女孩子,每次去林老师家里我总想看到她婷婷玉立的身影。她的举手抬足,一睥一笑日益渗透进了我的心里,融进了我每一个思念的细胞,让我倾注了我所有的情愫和念想。 尽管春种秋收的劳动生活和夜晚十多平米茅草房里孤灯伴随的日子清苦淒清,但第一次融入白纸一样纯洁透明的青春里的那份情愫,却温暖了我。 一载寒暑过去,许是林老师夫妇做了许多“工作”,学校让我去方家小学做代课教师,让我逃离了每日劳作的皮肉之苦。 每天和林老师夫妇一起在学校工作和生活,我们的心更近了。 1972年岁未,一年一度的招兵开始了,为了走出那片浸透我汗水的土地,我毅然报名参军。 经过多年体力劳动的洗礼的身体,和坚持读书自学所透露出的几分书生之气,让我顺利的通过了接兵部队的检验,我应征入伍了。 离开方家大队那天,我去方家小学和林老师夫妇及其它几位老师告别。待我如小弟的周新民老师和我握手作别时笑着对我说:可别忘记了林老师一家人呐,也许有一天,林老师夫妇的女婿是你,儿子也是你呀! 林琳的妈妈朱玉琼老师非要送我一程,蜿蜒的山路上,朱玉琼老师象一位母亲那样依依不舍地为我送行,又细心地叮嘱我到部队后要注意的事项。 临别,朱老师掏出身上100多元钱非要塞给我,要知道,那100多元钱可是她两三个月的工资呀,那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别人赠送我的“巨款”,我反复给朱老师推辞道:我当兵了,军营里全供给,我不需要用钱。可朱老师却执拗地非要我把钱揣上。 我就这样和朱老师作别了,转过两三个山垇,远远地,我看见朱老师还伫立在那山头,目送着我远去的身影,那一刻,我热泪盈眶…… 到部队了,紧张的新兵训练的日子,我时常给林老师夫妇写信,告知他们我在部队的情况下,不知什么原因,后来的信件稀少了。 当兵两年后,第一次享受探亲假,我回到了家乡云阳县南溪镇上。在家乡教书的石泉大哥家里,我向他问起林老师夫妇的情况,并给他说起我要去看望林老师夫妇,可石泉哥却漠然地阻止了我。 是林琳有了男朋友?还是其他原因?我不得而知。我是个敏感而多思的人,也就放弃了。 回到兵营,我仍然抑制不了对林琳和她爸妈的思念。 思念真美。我常常把思念幻化成无数条长满绿草和鲜花的小路,让它们乘着我几分忧郁的云朵蜿蜒开去。在无法和她见面的日子里,我常常试着赤脚踩上每一条路走向她,自由放肆地躺在花丛中去感受她,感受她温馨的存在。 80年代初,我卸下了那身戎装,随后是找工作,成家。生存的挣扎和奔波挤榨开了青春年华那些玫瑰色的梦想,也失去了和林琳和她爸妈的联系。 后来我们按部就班工作、成家、她为人妻、我为人夫,彼此拥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和不同的生活。那些年,行色匆匆的路上,各自忙碌,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过。路过了那一站,我们终将成为彼此人生的一个匆匆过客。从此,相忘红尘,各自天涯。 有些情缘总是说不清,有些情分总是弄不明,多少有情人仅仅挥别于一句“有缘无分”的遗恨之中, 岁月如刀,不经意间就割掉了青春岁月里那么浓稠的光阴。 恍然一梦间,我们都被抛在光阴之河的两岸。曾经的青春往事,在多少个月朗风清的不眠之夜跳舞。那些青葱时代书写过的篇章,一页页密密麻麻,镌刻着我的回忆,白雪一样纯净,水晶般透明 但我此生仍然感谢有她来过的那一季,灿烂了我这一生最美好的记忆, 如今,我每每念起她的时候,眼眶会突然的湿润,心底会掠过一丝温暖的痛楚,划下一道记忆的刻痕。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我们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 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多年的十年前。难得的一次儿时的同学们聚会,我回到了故乡云阳。得知林琳和她妈妈以及方家小学的周新民老师都已经住在县城,我便想办法请她们一起吃了餐晚饭。得知林老师已因病辞世,他是我这一生的恩人,可我却没有丝毫的报答,心头泛起深深的愧疚和一丝怅惘。 席间,林琳向我谈起她婚后并不幸福,她也没感受到家庭的温馨,他先生不大顾家,也不知道体贴她,最叫她难受的嗜赌如命,日里省吃俭用的积蓄都被他输得精光。 作别林琳和她妈妈,回到宾馆,我整夜不眠。 那次见面后,回到自贡不久,刚退休的女儿她妈妈因淋巴癌住进了华西医院,折腾一年,用尽了所有的积蓄仍未能挽救她的生命。女儿的工作和成家的担子随之又落在我的身上。 忙于生计,我和林琳再也没有联系过,当然她也没有和他通过电话。 但林琳却无时不活跃在我的记忆里。多少令人难忘的往昔化作我笔尖残墨,在点点墨香里缅怀过往。让我把所有的心绪在文字里低吟浅唱,寄语一瓣心香。 我常想,人生的青春期也许都会有一次美丽的发烧。青春期是一次自我完成的行为,初恋时,与其说是我们爱着那个真实的人,不如说我们爱着自己心中关于爱情的理想的偶像,爱着爱情中的自己,爱着那种爱情的感觉,我们会为爱情如痴似醉,回忆着人生初次也是最高强度的癫狂。 初恋,是如此的美丽、纯粹,美丽的像真空中的鲜花,注定不能在尘世中存活,唯其如此,爱情才显得可望而不可及,令人终生流连。 那居然是我青春的梦幻么?也许,再过多年,我们已经是坐在林荫道旁的长椅上望着暮色黄昏惆怅的白发老人了,而那所方家小学最为美丽的倩影和最值得我体味的温情,永远是我最值得咀嚼的人生记忆...... 2016年 初夏五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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