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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刀|李浩然

 1233465 2020-09-30

单刀

屋子里氧气瓶依然立在那里,斑驳长桑,屹然不动。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四个放着剩菜的餐盒,剩下一半的鱼香肉丝上还泛着泪光。

人是早上走的,据说走的时候没挣扎,没闹腾,就这么安安静静,悄无声息的去了。这份安静持续到他老伴起床为止,继而将要发生的哭号,喧闹,抢救,忙里忙外都无可避免,按部就班的发生了下去。

我对于葬礼的记忆,还停留在儿时太奶奶去世的时候。那是妈妈领着我,到灵前跪下磕头,然后起身离去。爷爷躺在屋子里,和往常一样抽着旱烟,一颗接着一颗,呛人的烟雾模糊了他肩膀上别着的“孝”。

太奶奶当时住在院子里最靠里的房间,要是想到那去,就必须经过庭院里的狗窝。大黄和黑头的叫声,连带着他们拉动锁链的哗啦声,打消了我去太奶奶的房间玩的想法。只有偶尔随着奶奶去给老人家送饭,我才能见到她。

我对她的印象不多,每次想起,在脑海里浮现出的更多的是影视剧里老人的形象:满脸皱纹,白发苍苍,还裹了脚,像一个干瘪了的苹果。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很喜欢我,因为每次我去她屋里的时候,总能得到几块糖,半个桃子,或是她藏在枕头底下,用白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几块零钱。

如果不说,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佝偻,矮小,甚至有些丑陋的女性,是六个孩子的母亲呢?谁能想到她能用如此瘦弱的肩,扛起六个孩子的吃喝拉撒,在那个并不安稳的年代给孩子们一个温馨的家呢?

而如今,她的孩子们竟然也到了要去陪她的年纪。小院依然是那个小院,经年风雨,院子里的香椿树还是会在第一场雨落下后发芽。大黄和黑头没能挣脱铁链的束缚,先主人一步走了,就埋在他们的窝下,而当初在树下嬉闹的孩子都已经成人,如风中卷蓬,飘向各自的渺茫。

我到时,姑妈哭着抱着我,说,你二爷天天问你考的怎么样,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无言。

很想哭,可眼泪却倔强的不肯下来。张了张嘴,可像是“逝者已逝,节哀顺变”,“别上火,老喜丧”这样安慰,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姑妈的心里有多痛?像是孩子丢失了自己喜欢的玩具?像是学生失去了自己喜欢的学校?像是艺术家看着自己奉若神明的作品被毁坏?

不,我不敢想。也无从了解,无法体会,我能做的,只有抱着她,让她释放自己的情绪。言语上的安慰,终究显得无力又苍白。

爷爷在家里排行老四,他在送自己这位亲哥哥的时候又是什么感受呢?我偷眼看去,他苍老黝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嘴里的烟缓慢的燃着,烟雾里依稀能看到几许惆怅。或许,到了他们这个年龄,都聆听过死亡的声音,所以,对于生命的终结有别样的理解?

二爷的灵棚搭在院子里,挽联不是新的,白字已经有些污浊,几只苍蝇落在上面,宛如一行小楷。二爷的遗像很严肃,甚至严肃的让我觉得陌生。我想,大抵是因为这位老人是从来没对我板过脸,发过火的。我每次回家,他总是他老远的喊我:“大龙!”然后笑着,给我吃这个,让我吃那个。而我呢?我能给他的回馈,只有三支瘦弱的香烟。

堂哥在灵前守着,忍着悲痛,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聊着。他的短袖是反着穿的,生死无常,在这种突如其来的诀别前,我们无法找到一种合适的心态去面对,更何况是衣服?

我呆坐在灵前,看着遗像上的二爷,却兀得想起了关公。持单刀、棹孤舟、过忘川。面对死亡时,我们每个人都是单刀赴会的英雄。

作者简介:

李浩然,笔名白苍。河北省秦皇岛市北戴河区人。山西传媒学院广播电视编导电视编导方向学生。热爱写作,传统曲艺与独立游戏。喜欢独处。


图片来源:网   络

文字来源:李浩然

文字编辑:汪久艺

图文排版:王   欢

责任编辑:燕禹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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