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来稿选粹 | 常蕊:小城拾忆

 1233465 2020-09-30

小城拾忆

盼着,盼着庚子鼠年的春天来了,今年春天的阳光很亮,很轻,空气中的浮尘被一场春雨悄悄地洗涤,落入刚刚回温的土地上。阳春三月我居住的县城早已抖落了僵硬的外壳,只需披件毛呢大衣、带了口罩,就可沐浴了明媚娇艳的春光,稳健地行走在马路上甚是惬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是春风中多少掺杂着透骨的寒意,的确,这时日的春风还不够吹动山崖上的野花哩!田地里,尽管布谷声有一阵没一阵传来,离春耕的日子还很早哩!田地里,街道边,眼见的皆的枯黄、肃穆的草木,稍远枝一点的是薄暮中脱尽叶的柏桦树稀稀落落地矗立着……整个县城用谦卑的姿态,应对春的缓慢。

照往年,三月正是坐车去外地读书的日子,由于疫情只能宅在家中,散漫的时日里以往成长的记忆竟然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了眼前,我想还是动笔吧,不如就用朴素的文字来丈量心中这低低的辽阔。

老家榆社地处晋中南部中段,太行西麓,浊漳河从东西两个方向顺势流过;东与左权、和顺为邻,北与太谷、榆次接壤,西和祁县相靠,南与武乡毗邻,史上曾数次划入太原、榆次、武乡等地,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逐渐发展为一个独立的县城,个中缘由虽不得而知,地形是其主导因素吧!毕竟,高山环绕、丘陵沟壑盘踞的地方,十里八乡风俗人情是迥异的。我也曾一度鄙弃它的闭塞与落后,但就是这样一个依山傍水、不起眼的小县城竟然安稳地躲避了建国以来最严重的公共卫生事件,让被困家中的我数日来感到了难以言明的安全感,不禁沿着蜿蜒的小道重新审度它的容颜。

老家不大,占地1699平方千米,箕城镇就更小了。你只需骑辆电动车便可从城东的河滩,穿过南北走向的两条主干道,抵达城西的河滩。这条路我走过几次,那是我骑车从家出发到西山给父亲送吃食,他会开着卡车打从那里路过。只消一支烟的功夫,我便骑着车驶在通向西山的桥面上了,而每到这时我总会停一分钟,环顾一下四周,一条淙淙的河流裹挟着黄沙从桥墩下淌过,向北望不到它的源头,向南又望不到尽头,自我记事起,它便这么流着,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隔开了河对岸的繁华与喧嚣……现下走在桥面上,感受着徐风阵阵,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词表达内心所感,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一种简单的满足,一种难以言明却也无需言明的踏实。照常例,我完成任务后要原路返回,途中先穿过第一条主干道——滨河路,这条路自新世纪以来环城而建,是上榆社高速口的必经之地,穿过它便上了南北走向的旧街道,70年代它是县城的主干道,自80年代在城中央修了迎春街后,它便萧条了。眼看着道两旁仅剩下些旧的药材铺、小五金店、理发店,南面一字竖排的扎彩铺,至大一点的是挂“殡葬一条龙”的店铺。上世纪60年代,姥爷一家人从平遥搬迁到这里,由于县城小,亲戚们都分散在各个区里,谁家有事都相互照应得紧!姥爷家是外来户,亲戚不多,婚丧嫁娶的事多由父亲们张罗着,物件也多从这条街置办。横穿过它,一条南北走向的商业街就出现了,当然,在我们眼中它还不只是商业街,这里供应了全县人民的衣、食、住、行,从大的超市到政府下属的事业单位,从个体开的门市部,到县城的文化场所,一应俱全。街上的货物也是应景供应,从80年代的老冰棍、熟食小菜、凉面皮,再到新千年的炸串、烤红薯、麻辣拌,每当迫近年关街上就排满了摊位和挨挨挤挤的人群,好不热闹!顶热闹的时候,是每年的正月十六,全县机关单位会在这条街汇报演出。犹记得2007年,在老师的组织下,我和同学们着华服演出,眼望着街道两旁警戒线后人头攒动的场景,我们一口气跳完了整条街。

  小   城

  拾    忆

从迎春街口向东2000多米,便是顺城街的学府社区,这片居民区保留了30年前的老样子,一排排的砖瓦房,院墙和屋顶错落有致地排列着,站在高处望去,前一排的屋脊刚好遮住后一排的院落,清晨太阳从东升起,当阳光洒满了屋顶,谁家熏黑的烟囱便飞出淡蓝色、灰白色的炊烟……

20多年前,我们一家在这里落脚,从打地基到房屋落成,老宅的一砖一瓦里倾注了全家人的深情,成长的小院里记录了这些年的悲喜,一时间无法言尽,这时我总会放下手中的笔,望望窗外再熟悉不过的屋顶,想象它往日里的风景:若是在春日,像今天,它总是顶着几片闲云,棕红的瓦缝传递春日的暖阳;若到了夏季,遇上暴雨,瓦楞上便会绽开雨花,屋檐下滴着好几串不断线的雨串,那架势真是美的壮观;若是秋天,风和日丽的天气居多,记忆中有过结伴的蜻蜓飞过房顶,似把婚房安置在上面,浩大的秋色淹没了整个庭院,至今难忘;时近隆冬,北风从房顶盘旋而过,不消几日飘飘洒洒的雪花便如约而至了,看吧家家户户都银妆素裹的,到了晚上,放学的娃娃们蹒跚地踏雪归来,若在清晨,我那勤快的父亲总会挥动起扫把,沙沙的扫地声拂去积雪开辟出一条“小径”,也拂去了我心上的尘埃……

对老家的回忆和情感难以穷尽,月明星稀,乌鹊入巢,望着绕树三匝的鸟儿,过往岁月里的点点滴滴,正如夜色笼罩下明明灭灭的万家灯火一般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了……

清明随想

作为家中的长孙,我每年跟随父亲去坡上扫墓已是惯例,本不值得啰嗦些什么,但由于近些年形势的紧俏,使得原本稀松平常的习俗有了新的变化,2020年的清明节尤为如此,结新冠疫情的肆虐,使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清明这天联接起了个人、家庭、社会乃至于国家的的情感记忆,一时间这些年扫墓时的沉珂在我心中一一泛起,不吐不快。

箕城镇北部的常王坡是镇上的公墓,我第一次光顾这里是一个响晴天的晌午,和家族中人一起来安葬车祸中去世的三叔,在全族人目光的注视下,入殓的人将他妥善在安置在东面一向阳的山坡上,以后这里每年的阳光我都曾一一领受,循例磕头过后环视一圈,浅金色的阳光穿过树梢,照耀着四周的山坡、丛林、和一座座凸起的墓堆。以后每与父亲来此,也都会看到一束束温暖、清亮的光束照着亲人们面颊上滚落的泪水与埋在土地里早已与泥土混为一谈的逝者细声交谈。彼时经历生死关隘的悲痛,数年之后竟化为此刻安静、忧伤的一幕,令人不禁唏嘘。于生者而言,举樽对孤坟,酒醉悼故人,桃李逢春又复发,唯有思念绵延恒久,难以排遣,空洒热泪却于事无补!于死者,早有先贤所云:“死者埋葬的地方,整个山谷都会塌陷下去,变得黑暗,具有一种不可知的深度,以掩埋整个人类的不幸。”于是乎,魂归旧土即是躯体回归物质的本原,逝者只是被窒息了的生命,他带着完整的记忆无意识地、亘古不变地生存下去。以后的年月里,我又陆续目睹了爷爷、舅舅的葬礼,照风俗,大年初二和十月初一,归家的我与父亲一起来拜祭他们,年年如此,并无殊异。只是像今年这样的,在天清景明,放步踏青的清明时节里祭祀,倒还是头一遭,我甚至是带着几分期待上路的。

果然,在上山前就有工作人员将我们的车拦下来,并仔细嘱咐我们:“切勿点火,防止火灾”,皆为我们一一应下。你若有心观察,会发现被长期困于家中的人们带了几分出门的快意行走在通往公墓的路上,两旁的山桃花、杏树等高高低低、远远近近地开得正旺盛,远非古诗中写的:“柳垂阡陌雨沉沉,处处青山烟雾起”的怅然之景,在迫近暮春的时节中来祭奠逝去的亲人,心中升腾起无限感慨,忧伤、不安、宽慰、希望等等。寻得坟头的我们正当给墓堆添土时,远处空中传来一阵阵警笛,我低头一看手表十点整,方才回过神来这是为疫情中去世的国人所鸣,心中不禁一恸,有多少无辜者在病魔前倒下,又有多少英勇无畏的白衣天使披甲上阵,以血肉之身驱散病毒和阴霾,为更多的生灵洒下生的光芒!国和家的运命难道不是息息相关的么?你说国很大,其实一个家;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有了强的国才有富的家,家国天下的道义不仅为英雄帅杰所享,而且更关乎着普天之下的百姓的存亡和福祉。我站在常王坡的一处高地上,俯瞰脚底的县城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恍惚间明白了扫墓的意义。





 有道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在外读书的一千多个日子里,逝去的人事常萦绕心头,待我细细端详时它却倏而远去了,如今依偎在老家的臂弯里,看巍巍故土镇守这“悬而未决的人间”,以往的忧愁和哀伤竟一齐荡涤殆尽了,呜呼,心中更增添了宽慰。清明,清明,清心明理,年年扫墓,唯有今年于尘嚣中看到了小城焕发出的生机!回想起小城的变迁,浓缩了改革开放40年的时代风华,它由昔日一个封闭、落后、名不见经传的山区小县,蝶变为农、林、牧、渔、游全面开花的小康县。箕榆大地的面貌宛如新生:东河天桥工程的落成,令浊漳河环城而绕,于是行走在马路上多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夕阳的迂回洒在近处的浅滩和远处的河面上;居民天然气集中化设施的落成,为严冬中忍受寒冷的贫民送去温暖;政府对农村各项产业的浇灌,使华榆大地的硕果输往全国各地;昔日泥泞不整的田地上拔起座座高楼……我的家乡,在春回天地的山间盆地里,更像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古典女子,承接着新时代的曙光,左手一条高速路,右手一座河中岛,看吧,她在波澜不惊的春风里踩着鼓点向前奔跑;听吧,在2020年秒针的滴答声里,她在料峭的春风里将一只只希望的风筝送上云霄……

走在通向春深的道路上,我们无需担忧风雷雨雪,既然选择了远方,留给世界的必然不会只是落寞与悲怆。未来,泥泞或平坦,只要手握土地给予的庄严与信仰,那么,一切皆会在意料之中。

常蕊,1993年生人,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在读,山西晋中人,作品见于《唐山文学》、人民代表报、兰州教育学院学报、《名作欣赏》等刊物。

图片来源:网   络

文字来源:常   蕊

文字编辑:白海飞

图文编辑:宋瑞萍

责任编辑:唐丽霞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