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探险家斯文·赫定去世前,最怀念的是陪他穿越亚洲腹地的三十条狗

 南海老强 2020-09-30

探险家斯文·赫定和幼犬杜弗莱特

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在故乡斯德哥尔摩一幢安静的两层小楼里,功成名就的探险家斯文·赫定(Sven Hedin),脑海中清晰浮现出来的是17年亚洲腹地探险生涯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狗。

那是1952年秋天,令他获得世界级至高荣誉的楼兰古城大发现,三次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填补亚洲地图上未知区域空白的辉煌探险经历,俱往矣。相反,年老的斯文·赫定想起的是一次次孤独寒冷、危险艰辛的路途中,跟随他的流浪猎犬尤尔达仕、母狗皮皮和它的孩子小皮皮、藏狗尤尔巴尔斯……

“直到我的首次亚洲之行开始,我在瑞典从来没有养过狗。”在最后一本书《我在亚洲的狗》中,斯文·赫定写下这样的一个怀旧的开头。书中,他一如既往地延续了早前就让无数中国读者为之迷恋的、在《亚洲腹地旅行记》(又译《我的探险生涯》)中展现的优美文笔。唯一不同的是,探险家回想起年轻时在异国他乡与狗们的萍水相逢,多了一种淡淡的惆怅与伤感。“他没有‘占领’的姿态,而是充满温情,这是一种很真诚的情感。看了你就知道斯文·赫定为什么能比同时代很多探险家都走得更远。”作家格日勒其木格·黑鹤认为。

《我在亚洲的狗》完成两个月后,87岁的斯文·赫定长眠于斯德哥尔摩一个教堂墓地。又过了65年,这本书才被译成中文。

《我在亚洲的狗》

[瑞典]斯文·赫定著

贵州人民出版社2017年4月版

草原少年与斯文·赫定

黑鹤促成了《我在亚洲的狗》中文版的出版。他在呼伦贝尔草原度过童年,少年时代便对成吉思汗的远征充满向往。看到一本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亚洲腹地探险记》后,被斯文·赫定笔下20世纪初的中亚和中国西部深深吸引,一口气了他几乎所有作品的中译本,包括《游移的湖》《丝绸之路》《内蒙古额济纳河流域考古报告》《亚洲腹地探险八年》等。

后来,黑鹤从网友那里得知,斯文·赫定还有一部没有翻译过来的作品《我在亚洲的狗》,写的是亚洲探险时的动物伴侣,尤其是不可缺少的狗。黑鹤也非常喜欢狗,童年时在草原,就是在两头高大威猛的白色牧羊犬陪伴下长大,直至成为著名的动物小说作家,狗始终是他笔下的主角之一。“其实在斯文·赫定的很多书中都有狗的身影,比如在西藏探险时的那头猛犬塔卡尔。虽然文字很短,但能感受到他有细腻而温暖的内心。那时我就相信,《我在亚洲的狗》中肯定记录了很多精彩的故事。”

2014年,黑鹤与远在瑞典的朋友洁西卡·S·斯赫尔说起斯文·赫定。斯赫尔是旅居欧洲的画家和插花艺术家,也是在内蒙古大草原长大,从出生开始就有动物陪伴,有一条小狗还每天跟着她去上学。她也对《我在亚洲的狗》产生兴趣,找到1952年出版的瑞典语版本后,花了两年左右时间将其翻成中文。“我是这本书翻译成汉语的第一个读者,可以说书的翻译终于完成多年来我的一个梦想。”黑鹤说。

狗和其他“尤尔达仕”

19世纪末的“亚洲腹地”,云集了商队、军队、探险家、旅行者、朝圣者。在由商队、香客或旅行者构成的驼队身后,总是跟着乞食的流浪狗,很多最后都加入了斯文·赫定的探险队,“尤尔达仕”的名字被频频使用,就是“旅伴”的意思。“长达17年的亚洲大地探险中,在我最孤独的时候,这些爱犬始终忠诚而且耐心地陪伴我,对此,我总是心存感激。”斯文·赫定感怀地回忆。

除了狗,他还在书中饶有兴趣地记录了探险路上遇到的各种动物。这座在沙漠、绿洲、河流、高山间不停迁徙的“微型动物园”中,前后出现过骆驼、马、驴、旱獭、大雁、野鸭、羚羊等。1899年,一只在塔里木河流域考察时从农民那里买来的大雁,让探险家多年后还记忆深刻。那也是他历次亚洲探险之旅中最舒适的一次,塔里木河两岸的秋景美不胜收,如果不是翅膀被剪掉,被斯文·赫定取名“舰长”的那只大雁,也将在那年秋天和同伴一起飞往印度。

黑鹤说,晚年的斯文·赫定还写过一本书叫《我在亚洲的马》,如书名所示,是写探险旅途中的坐骑。不过,该书目前还没有中文版。

人与动物:更原始的关系

《我在亚洲的狗》记录时间跨度长达35年,从1895年20岁时第一次到达亚洲,在一位瑞典工程师家中遇到的一条棕灰色丹麦犬特雷索,一直延续到1930年秋天,在塔里木河考察时陪伴他的最后一条大型新疆牧羊犬塔吉勒。这些狗扮演的角色各不相同,有的在寒夜的帐篷里与他抵足而眠、相互取暖;有的充满英雄气概,勇敢地与攻击斯文·赫定的毒蝎子搏击;还有的随他进入未知地带,最后葬身无边的沙海或苦寒的高原。

在《尤尔达仕和它悲惨的命运》中,斯文·赫定回忆起那条在帕米尔高原遇到的流浪狗,亲密相处一年多后,它在1895年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之行中不幸死去。

这次探险让斯文·赫定成为有记载以来第一位成功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欧洲人,但也是他的探险生涯中离死神最近的一次。由于导游盲目自信少带了水,一共有两名维吾尔族伙计、七匹骆驼死亡,但让他最为伤心的是,被迫分开各自寻找生路后,他终于找到救命的河,而“尤尔达仕”却倒毙在路上,只差几步就能喝到河水。

斯文·赫定身穿蒙古袍(1899年~1902年旅行期间)

幼犬马琳其和马尔奇克

“这段描写与其说是人和动物之间残酷关系的记录,不如说是人和自然界残酷法则的体现。”斯文·赫定资深“粉丝”、文史爱好者吴海涛说,与日常生活中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不同,极端恶劣环境下,人首先想到的是自保,动物也一样,“珠峰攀登、野外穿越的法则,就是先把自己保护好,在此前提之下才去保护别人,包括你的亲人和挚爱”。

始终处在大自然的原始环境下,斯文·赫定也敏锐地注意到,动物与动物之间的关系有时可能比人类想象的要复杂。它们有的心生嫉妒、恶名昭著,有的颇有骑士风范、帝王气度。比如牧羊犬塔卡尔就对马比较老实,“毕竟它们是老朋友”,而对另外一条狗小皮皮却不屑一顾,“觉得与这样毫无教养的小顽皮打交道有失身份”。当它把一条巨型蒙古犬从床上撵出去后,“哈密为此而恼怒,出去就与前来寻找食物的牧民家的黑狗大吵了一架”。

“斯文·赫定的探险队里从来不缺各种角色的合作者,管家、向导、猎手、骆驼客、哥萨克骑兵,还有联合探险的中外学者,但我的理解是,他与这些人之间更多是一种职业关系。很多探险家喜欢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简单化,但斯文·赫定这样细腻的人比较少,动物恰恰在旅途中也给了他很多情感方面的释放。”吴海涛认为。

黑鹤还提醒,斯文·赫定经常写到的驼队与流浪狗之间的“相处之道”,其实更接近于人和狗之间的原始关系。“那些流浪狗更像一万多年前狗被人类驯化时的角色,被人类营地上的篝火吸引、得到残羹冷炙后,野兽来时发出报警声,和人类建立一种契约关系。而现在除了少部分游牧民族地区,城市里人和狗之间的契约精神明显少了。人们更多需要伴侣犬,从狗那里得到情感安慰,而不是千百年来亚欧草原上一直存在的护卫犬。”

最后的古典探险时代

西域文化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杨镰曾说,斯文·赫定所处的时代,是19世纪地理大发现的热浪吞没的时代。“西方地理学界,也许可以说是整个知识界已向地图中的空白点宣战,一支支征服极地的船队驶出港湾,单枪匹马的无名之辈能以测绘了一条热带雨林中的河流或标明某个处女峰的海拔而在一夜之间名扬天下”,“斯文·赫定是中亚最后一位杰出的‘古典’探险家。”

在《亚洲腹地旅行记》中,斯文·赫定回忆,年少时他一直怀揣北极探险的梦想。1885年夏天中学毕业后,他得到一个出远门旅行的机会后,随后决定将亚洲探险作为终其一生的唯一目标。“绵延的高加索山脉看上去就像是大舞台上照得通亮的幕布,墨蓝色的基调衬着山峦之上的条条白雪。这就是亚洲呀!眼前的景色如此神奇美妙,我怎么都看不够。”

《亚洲腹地旅行记》中最动人的篇章,是斯文·赫定记录下的中亚地区独特的历史文化,“集市里都是一户户阴暗的小铺子,鞑靼、波斯和亚美尼亚的商人坐在里面,兜售从库尔德斯坦和克尔曼运来的地毯”,末代波斯王“披着黑色斗篷,头上一顶黑帽,帽上镶着一颗硕大的绿宝石和一个饰有珠宝的战徽”。

而《我在亚洲的狗》,则展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亚欧草原上的蛮荒与神秘,“藏犬日常食物状况很糟糕,只有恰好碰到有牧人死去,才能获准处理完整的尸体”。游牧民族给腹部肿胀的骡子治病,是“用锥子刺向肿胀部位,排气,一人拽着绳子把骡子往前拉,另一人用粗枝猛拍它的屁股”。

“他横穿欧亚大陆的过程也是很诗意的,和当地人接触,通过骑马、骑骆驼进入那片土地和文明,而不是用现代化的机械、汽车等工具来闯入。”黑鹤认为,斯文·赫定书中始终有他追求的东西在,这就是英雄主义、骑士精神。当他终于进入辽阔的亚洲腹地后,被丰富的人文和历史震撼了,从猎奇、好奇,到了解、认同,最终贴向亚洲大地。

斯文·赫定、来自拉达克的六名伙计和两头狗:塔卡 尔(右)、小皮皮。

塔里木河畔,幼犬杜弗莱特在照片最显著的位置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