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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课堂】邓敏|子产论政“莫如猛”

 珠溪语文 2020-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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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产论政“莫如猛”

——邓老师讲《古文观止》之十

邓敏

      很多人读《子产论政宽猛》这篇文章的时候,总认为郑国卿子产的治国主张是宽猛相济,宽大和严厉互相调节补剂的。其实,这恰恰是对子产观点的误读。仔细分析原话,你会发觉子产在治理国家的政策上更偏向于“猛政”。

      子产在病重时是这么对继任者子太叔说的,“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

       这段话分两层来听。首先,子产为“宽政”设立了一个前提,那就是有德者——有道德的人。当然,这是个有点模糊的概念,如果高标准、严要求,从古至今能称得上有德者寥寥无几,也许只有尧、舜、禹、孔子等少数几个“传说”中的人物可称得上有德者。但如果标准没那么高,要求没那么严,自我感觉良好一点的也可自视为有德者。比如子太叔也不赖,人很宽厚、仁慈,心有不忍,为什么不可以以仁德来服人、以宽和的政策来服民?

       当然可以啊,但事实证明不行啦!宽和的政策非但没有熏染得百姓个个良善和顺、明白事理,反而滋生出一帮盗贼,聚众打劫,为非作歹。所谓“有德者能以宽服民”的政治主张,与其说有点虚头八脑,不如美其名曰一种千百年来人们所渴望和向往的政治理想。所以,子产很快就补上后一句,“其次莫如猛”。请注意子产的用词“莫如猛”,而不是“其次是猛”。“莫如猛”意思是再没有什么比严厉的法令更好的办法了。你将两句合起来再琢磨一遍,只有有道德的人才能用宽和的政策使人民顺从(当然这是一般人所做不到的,不一般的人也同样做不到,除非超不一般的人),其次就没有比严厉更高明的办法了。瞧瞧,瞧瞧,这是在论“宽猛相济”吗?分明就是在教导子太叔,严厉的法令更管用。

      然后,子产为了让自己的“猛政”之说更容易让人接受,他是又设喻,又对比,不得不说子产是个高明的语言大师。他将“猛政”比成烈火,熊熊燃烧,烈焰滚滚是有点怕人,但正因为可怕才会让老百姓望而生畏,止于蹈火自焚,故被大火烧死的人很少。相反,“宽政”温柔似水,碧波荡漾,连小朋友也天生爱水、爱玩水,故年年溺死于水中的还真不少。这么一打比方、一比较,还真挺有道理。继而,子产水道渠成地就来了句挺苦口婆心的话“故宽难”。所以呀,真正能做到以宽服民是很难的。言下之意,还不如用严厉的法令来治理国家了。可惜子太叔没有听从子产的劝告,最终用血的教训让他认识到“猛政”的重要性,让他悔悟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早听子产的话,就不会到这个地步了)。

那子产的“猛政”之说,是从哪里得出来的呢?

      子产是春秋时代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他在郑国执政的二十多年里,政治安定,诸侯尊重,郑国一时达到中兴的局面。而他的“猛政”一说也正来自于他多年从政的亲身经历和经验总结。

      他是中国第一个“铸刑书于鼎”、将刑法公之于众的人。在春秋以前,尚未形成集中的系统的成文法典,奴隶主贵族不但随意处罚与残杀奴隶,而且还随意迫害包括非贵族出身的地主在内的平民。他们可以任意刑杀,而很少受法律的约束。这样既激起新兴封建势力商人和广大平民的强烈憎愤,又不利于新的封建经济的发展和维护统治秩序的稳定。在这种情况下,子产将三篇限制贵族特权的刑书铸造在铁鼎上,予以公布。这样的做法自然会招致一些贵族的强烈反对,但子产以铁的政治手腕,力排众议,表明自己这样做就没考虑自己和子孙的安危,完全是为了“救世”,而且新刑法的公布是“合礼合法”的。成文刑法的公布打破了“刑不上大夫”的传统,有力限制了贵族的罪行擅断和任意刑戮的特权,为后来法家“一断于法”的理论创造了前提。法令公布也使得郑国上下有法可依,规范了人们的行为,维护了国家的稳定。子产与孔子是同时期人,当时能有这样的想法,应该说是相当了不起的。他是法家的先驱者。

      子产在进行改革时,触及到许多人的利益,引起不少人的怨恨,甚至有人放言“孰杀子产,吾其与之”(谁杀了子产,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即便说他“不仁”的谣言传到国外,郑国大夫丰卷等人极力反对他、要刺杀他,他都决不退缩,没有改变自己的政令。正因为他对改革的强有力的坚持和强硬的态度,改革才取得了长足的进展,郑国经济才得到了平稳的发展。于是,他被国人诅咒了三年后开始收获好评,从改革中获得实实在在利益的人们甚至开始担心“子产而死,谁其嗣之”(子产如果死了,谁能继承他的政令呢)。从改革推行的过程中,他也认识到从严治政的重要性。如果宽厚柔弱,受流言所迫,朝令夕改,政令怎能推行得下去,混乱的局面怎可收拾呢?

      子产不仅对内政要求严格,在外交上也是不卑不亢,义正辞严,处处捍卫郑国在其他诸侯国间的权利和尊严。比如子产劝告晋国权臣范宣子减轻小国向大国的进贡负担,子产拆毁晋国馆会的围墙成功让晋侯以礼待郑,子产让子羽直接戳穿楚借迎亲来攻郑的野心,迫使楚国让步。他的步步紧逼、决不相让,也正体现了他一贯的严厉作风。

      子产对于法律的制定和执行是严苛的,对改革的推动和施行是严格的,对外事外交的态度也是寸步不让的。他的执政以猛一开始带来铺天盖地的谣言,但孔子听了却不肯相信,乃至子产死后孔子流着泪说:“古之遗爱也!”(子产是具有古人仁爱遗风的人啊!)子产论“猛政”,孔子为什么还会称道他有仁爱的遗风呢?

      原来,子产法律的严苛,正是为止于滥杀、乱刑;子产改革态度的坚决,正是为多数人的利益和国家的富强,而且对于谣言、对于改革中的反对者,他一直持的是宽容的态度;而面对强国,在外交上据理力争、不示弱,正是在表明郑虽小国但绝不容侵犯的立场。君子惜君子,天才懂天才,唯有孔子明白,子产执政的严猛正是心中存有对国家、对百姓的仁爱。所以,他的“猛”中是糅“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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