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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康成俊，于1947年生于东省淄博市。曾在博山医院担任外科医师、精神科主任医师、原淄博市医院副院长等职。后任北京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特聘心理咨询师、高级顾问。 在长期的医疗实践中，康成俊深切感到精神病的痛苦比身体疾病更难于治愈。因其曾罹患过神经症，遂对日本森田疗法产生强烈兴趣，并在1989年翻译出版《森田心理疗法实践》，1992年赴日本浜松医科大学研修，与森田疗法大家、日本森田疗法学会理事长大原健士郎教授共同研究森田疗法。1993年回国后，应北京大学医院聘请，担任北京大学医院森田病房主任。其间共收治神经症病人216例，有效率达92.5％。后在北京大学第六医院和清华大学医院开展森田疗法门诊。同时与北京大学心理系钱铭怡教授共同开展森田疗法集体治疗心脏病、神经症、癌症、以及辅导高考焦虑等实践活动，并对其进行研究。康大夫为在中国推介森田疗法，作出巨大贡献。  一 森田疗法与中国传统文化：  1. 森田疗法与儒家文化： 森田疗法的治疗原理“顺应自然”与孔子的“顺乎天时而行其道光明”及“无可无不可”的含义相近；森田的疑病素质论与孔子的“毋臆，毋必，毋固，毋我”及“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的含义相近；森田的治疗技法“啄碎同时”与孔子的“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的含义一致；森田说的“事上磨练”与“日新又日新”是引用儒家的原话。 2. 森田疗法与老庄精神： 森田疗法的“顺应自然”，“欲治不治，不治自治”与老庄的“无为而治”，“两行”的含义是相近的，森田疗法的精髓就是老庄的“无为而治”。  3. 森田疗法与禅佛学： 森田疗法中“顺应自然地生活”是释迦牟尼遗嘱中的一句话。森田疗法中还用了很多的禅佛语，认为神经症的发病是“恶智”造成的“葛藤”，是“我执”的结果，“欲以一波消一波则千波万波连天起”；森田疗法的治疗格言“平常心是道”，“日日是好日”，“杂念即无想”，“烦恼即菩提”，“不安常在”，“正受不受”，“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等等都是引用的禅佛语，住院森田疗法的绝对卧床期与佛家的闭关修行相似；森田疗法中的作业期与佛家的“流汗悟道”，“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相似，森田疗法与禅佛学的研究目的都是使人“顿悟”，从而得到自由的生命体验——“得大自在”。 二 森田疗法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探讨 森田心理疗法是由日本东京慈惠医科大学教授森田正马博士在1919年创始的，主要用于神经症的治疗。森田学说已对日本人的精神卫生起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自1990年以来，森田疗法在中国迅速推广普及，成为中国人很容易接受的一种心理治疗体系。 究其原因，正如日本精神卫生冈本纪念财团理事长冈本常男先生所说，是因为森田疗法的故乡在中国。只有根植于本土文化的心理治疗，才是最容易被人们接受和最有效的。 1.森田疗法与儒家文化 儒家文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主导地位，孔子的思想已经深入到中国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中国老百姓已习惯于“听天由命”、“乐天知命”。“听天”、“乐天”的含义就是“顺应自然”，而森田疗法的治疗原理也是“顺应自然”。森田先生说：“对神经症的治疗，顺应自然好了，顺应自然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必须顺应自然。”孔子说：“顺乎天时而行，其道光明”。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孔子主张“顺天”。事实上，人类也只有顺应自然规律，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凡以征服自然自居者，必然要受到大自然的无情惩罚。森田先生说的“顺应自然”，有“柔顺境遇”的含义，而更重要的含义是“服从精神的自然状态”。在后一点上，与孔子“无可，无不可”的含义是一致的。人的情感活动及观念流动是自然发生的，不受意志控制的。所以患有恐怖症、焦虑症及强迫观念的人企图用意志去克服恐怖焦虑情绪及强迫观念都是徒劳的，而且会引起“思想矛盾”使症状加重难愈。唯一的办法是指导患者对自己的不良情绪和观念，采取“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也就是“顺应自然”的态度。患者真正这样做了，就解除了森田所说的思想矛盾和精神交互作用，症状会得以自然的缓解。这一点已被我们大量的临床实践所证实。例如有一强迫症的患者深有感触地说：“我对自己的强迫观念采取‘花开花落两由之’的态度后，症状反而缓解了。”“花开花落两由之”是鲁迅的诗，其含义也是“无可，无不可”，即“顺应自然”。《论语》中说：“子绝四，毋臆，毋必，毋固，毋我。”其含义是，孔子杜绝四种弊病，不凭空揣测，不过分苛求，不拘泥固执，不自我中心。而这四种弊病恰恰是神经质性格的表现。正如森田正马先生的高足弟子高良武久所说：“神经质症状有主观的虚构性。”即凭空揣测。神经质者求全欲很强，苛求完美，拘泥固执于自己的症状，有强烈的自我中心的倾向。孔子说：“斯人也，而有斯疾也。”说明疾病的发生与性格特点密切相关。孔子还说：“既来之，则安之。”心理学家弗洛姆曾说过：“心理治疗并不是在使其没有症状，而在使其达到精神的泰然状态。”既来之，则安之，就是“泰然状态”。孔子说：“泰而不骄。”在人的精神世界里，孔子主张“无可，无不可。”但在实际行动中，孔子则主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森田疗法的“为所当为”的原则同孔子的主张是一致的。孔子还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其意思是不到他苦思苦想而想不通时，不去开导他；不到他想说而不能明确地说出来时，不去告诉他，即所谓启发式教育。森田先生也非常注重这一方法，所谓“不问技法”，“啄碎同时”等等。另外，森田疗法中的“服从自然”、“甘受苦难”和孟子安自然，颜回甘陋巷是相同的。森田先生教导神经质者要在“事上磨练”，“事上磨练”一词是明代大儒王阳明首先提出来的。森田先生还鼓励神经质者“日新，又日新。”这是《大学》里的一句话，《大学》也是儒家的经典。从以上内容可以看出儒家文化对森田理论有著深刻的影响。  2.森田疗法与老庄精神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又以孔孟之道为代表的积极进取的一面，还有以老庄为代表的超越洒脱的一面，这可以说是中国民族性的一体两面。 老庄精神的最高体现是“无为”。在故宫大殿中高悬著康熙皇帝手写的两个大字“无为”，中国历代皇帝都将“正大光明”、“无为”作为自己的座右铭。老子说：“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无为而才自然矣”，也就是说“无为”才能“顺应自然”。庄子说：“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老庄精神的“无为”，是指杜绝无益行为，去掉人为的拙策，服从自然的规律，是无为而治的大智慧。森田疗法的原理正是“无为而治”，森田说：“欲治不治，不治自治。”可以说，森田先生创造性地把老庄精神“无为而治”应用于神经症的治疗，应用于心理健康领域。庄子说：“不能自胜，则纵之，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纵者，此之谓重伤。”在这里，“纵之”的含义是“顺应自然”，“重伤”的含义就是森田说的神经症的发病机制“精神交互作用”。庄子说：“丘所谓无病自炙也。”神经症的人正是“无病自炙”，是被关在自己给自己建造的监狱中痛苦地哭泣著。庄子说：“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均，是之谓两行。”“休乎天均”的含义也是顺应自然，“两行”的含义是“怎么都行”，是对“顺应自然”的补充解释，是最彻底的“顺应自然”。有的神经症患者在初步接受森田疗法时，对“顺应自然”不能正确理解，陷入“顺应自然观念病”。其表现是刻意追求自然，则越感到不自然，进而为之苦恼，不知所措。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告诉他“两行”，即“顺应自然也行，不顺应自然也行”，“怎么都行”。患者用这种方法就可以摆脱“顺应自然观念病”。“怎么都行”是美国哲学家费耶阿本德的原则。他认为：“无需压抑人脑中最为稀奇古怪的产物……怎么都行。”老子说：“外其身而身存。”森田先生则认为“拚死必生”、“置于死地而后生”。他曾亲自治疗一名强迫性洗手的女病人，感到很棘手。这名患者由于偶然的原因痛苦到“舍生”的程度，竟突然痊愈了。老庄精神的“无为”，并非什么也不做，相反他们都主张“织而衣，耕而食”，因为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不劳作便不能生活。森田疗法中也安排作业疗法配合治疗。 另外，在庄子的书中提到几位残疾人，如罗锅支离疏、断足的王骀、无趾的叔山，还有些长相很丑陋的人。由于他们都接受自己的残疾和丑陋，不自以为恶也不自以为丑，过著自食其力的平静生活。如庄子说：“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挫针治洗，（给人缝衣洗衣）足以糊口......而终其天年。”庄子又说：“丑者自丑，人不以为其丑。”森田疗法的最终目的也是让人们接受自己的现实，努力去做力所能及的事。这种人生态度，睿智达观，富有建设性，确实能提高人的精神生活质量。美国学者也认为，森田疗法是一种建设性的生活方式。  3.森田疗法与禅佛学 禅佛学传入中国后，早已经本土化，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 西方学者认为，森田疗法是受禅的影响而产生的东方心理治疗学说。然而，森田先生却称自己是宗教的门外汉。纵观森田疗法的书籍，确实用了不少的禅语。关于森田疗法的万应原理“顺应自然”，笔者最早发现释加牟尼在给他弟弟阿难的遗嘱中说：“你要遵循我的教导，把握住真正的自己，顺应自然地生活，在此基础上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好了。”关于神经质的发病原因，森田认为是“恶智”造成的“葛藤”，是“欲以一波消一波，则千波万波连天起。”是“我执”所造成的。而在治疗中出现的“顺应自然观念病”则属于“法执”。这些话都是经典的禅语。森田先生经常用禅语指导患者，如“平常心是道”、“日日是好日”、“杂念即无想”、“烦恼即解脱”、“不安常在”、“正受不受”，还亲自手书了佛教经典《金刚经》的关键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去指导神经质者。森田学派的学者们认为，释加牟尼也有神经质性格倾向，是“大疑而后大悟”。《金刚经》的主要宗旨是为了解除人们的“我执”和“法执”，让人们得到自由的生命体验——大自在。禅宗六祖惠能说：“不思善，不思恶，却又不断百思想。”这句话对神经质的人特别有指导意义，与森田服从精神的自然状态的原则完全一致。佛法讲“空”，是空去我执的烦恼及法执的障碍，并不是否定世间万象。禅师们也不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而是“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他们在清扫寺院的卫生中，“除它垢亦除心垢”。“动中求静”，“流汗悟道”。森田疗法中也有作业疗法，其目的是让患者养成向外注意的习惯，破除精神固著状态即破除“我执”，同时也培养忍耐力。森田疗法的第一期，绝对卧床七天，相当于禅修的“闭关修行”，目的是让患者充分反省。梁启超曾说：“佛家所说的法，倘若是有人问我法是什么，我便一点不迟疑答道：就是心理学。”禅佛学是一个来自遥远时代的对宇宙人生直觉顿悟的学说，我们很容易在森田学说中找到与禅佛学之间的联系，但是森田疗法的理论已上升为精神医学科学，与神秘主义无关。 以上对森田心理疗法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进行了初步探讨，也许有不少穿凿附会之处，也许智慧的至高处是相通的。但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其目的在于让森田疗法更加本土化，更容易为中国人所理解和接受，以提高治疗效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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