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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记忆碎片43:浴室的记忆

 品茗客人 2020-10-01

  特别抱歉,昨天失误多多,将第42,误写为第43了。

  今天的这一篇才是第43篇。 


  至少在我1978年离开小镇为止,合德街上就只有一家对外开放的公共浴室。

  当年,那位于大会堂与体育场之间的浴室,肯定是一座很气派的建筑:二层的小楼,西式的门厅向外突出,门柱上挂着招牌。

  那招牌,也变换过,“射阳浴室”,这四个字的上面好像还有并排的两个小些的字,“国营”;文革开始了,浴室也更名为“工农兵浴室”了,是不是挂过招牌,不记得了。后来,又叫“射阳浴室”。

  从门厅外跨上几级台阶,进到室内,门口摆放一张桌子,坐着一位负责检收洗浴凭证的人,洗过澡出来的人将付费的凭证——竹子做的澡筹子交给他,然后可以出门。检筹子的人,可能也是清闲无事可为,会将收得来的澡筹子分类码起来,像搭积木一样,纵横交替着,码成一小堆子。

  小镇浴室的规矩,进浴室的时候,是无需买票的,只管进门,去找房间、洗澡。我想,这是为了方便大家,减少排队吧。

  男浴室在楼下,女浴室在楼上。

  浴资  当年的浴室,浴资只体现在更衣间的档次上,毕竟,你下到澡堂子里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池子,一样的水。

  当年的浴资有一角四、一角六、一角八的区别,特别的时候,比如,过年了,会有八分钱、一角钱的开放。

  最普通的是一位浴客一角四分钱浴资。

  这一间里的人最多,也常要排队等候。这样的更衣间里,每位浴客会有一张较短的椅子,硬座;椅子的长度仅约等于一个成年男人的大腿长。两张椅子之间是茶几,上面有一茶盘,两只倒扣的茶杯——有把儿,或是已经不再有把的杯子,茶几下面有个较大的桌肚,有点儿像学生的课桌肚,是供浴客放不太重要的衣物用的,贵重的物品以及冬天厚重的棉衣,会有跑堂的用一根挂叉挂到座位上方的挂钩上的。

  服务台上,摆着许多的茶壶,陶瓷的,里面泡着的是碎茶叶末子,实在无法分清是红茶,还是绿茶。

  那茶,早期是免费的,可以任意续水。到文革后期,开始变免费为收费了。要一个壶,拿到或送到座位上,你就往杯子里倒茶喝吧。边喝茶,边和朋友聊天,或者是等着修脚的过来。

  一角六的房间,座位稍长些,也是硬座。好像设施也是一样的。那样的房间,几乎没去过。

  一角八的房间,就高档些了。高档在是有弹簧的长沙发。其他的设施也是差不多的。那房间,就在一角四的旁边。当年,父亲带我去洗澡的时候,我常常溜到里面去,在那沙发上躺着、跳着,反而要比一角六的相对更熟悉些。但也没在里面换过衣服、洗过澡。上了中学之后,人大了,也就不好意到那里面去“蹭沙发”了。

  八分或一角的,没有更衣箱,就是一排长凳子。属于临时“加班”用的。只有在过年时会临时开放。

  挂衣服  这是最原始的安全措施,却又是最有效的防范。

  无论是在哪个档次的更衣间里,躺椅后上方,高高高钉有一排挂钩。浴客进来后,将外套脱下来,把稍贵重的物品放进口袋里,就可以请跑堂的过来将衣服挂到钩子上去了。那是比一个成年人的身高还要高些的高度。正常情况下,是没有人能将那上面的衣服拿下来的。

  挂叉,永远控制在跑堂人的手里,浴客是不能去拿的。这就保证了浴客的财物安全。

  盆汤、池汤  小时候,常听大人说,去洗“盆汤”,还是“池汤”。当时,并不懂得这二者的区别。

  上小学之前,跟着大人去洗澡,会看到洗浴的地方,有若干个盆子——浴盆,是与后来进入家庭的浴缸长得一个样子的。但我知道,那不是我能过去洗的地方,我们能去的,是池子。

  直到上大学后,才懂得“盆汤”与“池汤”的区别。并才知道,这“”其实是古汉语的遗留,热水的意思。

  当年男浴室的池子,照现在看来,并不算大。但分得很细:两个大池,是正常水温的,供人们在里面泡、洗的;向里面,分成几个小池子,是狭长的,多是老年人在里面泡着;到最里面是有木格子铺着的池子。越向里,水温越高。中国人喜欢水温高,不怕烫的,狭长的小池子,就成了中老年人泡澡的乐园了。再向里,有木格子的,水温最高,是中老年男人们烫脚的场所。也有不少人喜欢在洗过、泡过之后,在那木格子上躺着,蒸蒸、发发汗——那个年代,没有“桑拿”一说,在池上蒸蒸那是最好的享受。

  “水不污人  苏北人有着丰厚的洗浴文化。“吃头汤面,洗末汤澡”,更多的人是习惯于在池子里水已经被人洗得有些浑浊的时候才去洗澡,他们相信“水不污人”,过清的水,反而对身体有损伤。

  甚至,苏北的洗浴文化中还有一怪,不希望是一池水中最早进入去洗的一个。一天当中,如此;一年之始,更甚;新开张的浴室,还要请一个老年人,给他一个红包,让他先进去洗呢。因而,越是赶到快要“放汤”了,可能会来更多的人。

  清水池  当年,小镇的浴室,是没有淋浴的。在那浑嘟嘟的池子里泡过了,毕竟有人觉得不舒坦。浴室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在池汤的外面,设立了一个大的清水池子,还在边上提供许多的小木盆子,供人们到外面来将自己的身体用清水再冲洗一下。讲究一些的人,洗头,也会在这外面的清水池边上来洗呢。

  这外面的温度也比里面低不少,在高温中泡了许久的人,也要到外面来“凉凉”。

  擦背  早年,肯定应该是有擦背的。这是苏北洗浴文化的特色啊。

  到了文革期间,变成“工农兵浴室”的时候,擦背的项目取消了。理由简单啊,那是对人的剥削,将自己的享受建立在对别人的辛劳之上。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这擦背的项目又悄悄地恢复了。却不叫“擦背”,而叫“助浴”。

  小镇的擦背,与其他的地方有不同,是标准的擦“背”,不是擦全身。采用的,也是坐姿,而不是卧姿。

  擦背的师傅,第一项基本功便是捆毛巾。就是将弄湿了的毛巾挤干后,緾到手上。緾好了。双手一拍,就开始擦背了。与“修面”一样,这擦背的人,讲究的是长与短的结合。忌讳的总是一撮一撮地总用“短句子”,而要能一把一把地搓到更多的表面,用“长句子”,要紧处再用“短句子”。次序上也有讲究,先从颈部向下搓,“长句子”,次序搓过之后,再从下往上擦,此时不妨多用“短句子”,而且,向上的时候,是从一侧开始,最终将所有的“滓垢”,全都搓到左肩或或肩处落到前面。这个时候,擦背的,和享受的人,会不约而同地来一句:“滓垢不少!”似乎在展示着此项劳动的成就。

  打毛巾  这是浴室里的一大特色服务项目。

  浴客一上来,会有师傅为你用热毛巾,将前胸后背擦干净。然后,浴客才回到自己更衣的座位。

  打毛巾,是师傅的特殊本领。一叠毛巾,至少十条八条的,码放整齐之后,拿到里面的打毛巾处,拎住一头,在那滚烫的水中浸湿,拎出来,放在一块石槽子上双手用力地挤压,将水挤出来,迅速地回到服务台,将毛巾放在一口缸里,再用大毛巾盖上。

  飞毛巾,更是师傅的基本功。躺着休息的浴客,觉得需要擦一把了,就会叫一声“来个毛巾把子!”,话音刚落,那边就会有一条毛巾,从空中飞旋过来,准确地落在要毛巾的人所躺的位置上空。如果要毛巾的也是一位老浴客,就会像接球一般,在半空接住,或者很自信地任由其落在自己的脸上。

  修脚  修脚,肯定应该是苏北洗浴文化中的一大特色。即使是在最最红色的年代里,擦背的项目被取消了,这修脚是始终没被停止过。

  修脚,是要预约的。往往是在一进浴室的时候,就要与那修脚师傅约好了。“今个,弄个脚噢!”“好的!”

  浴客上来之后,约好的修脚师傅会马上过来,拿上一块滚烫的毛巾,将客人的两脚给裹上。

  修脚的师傅,有一包子的刀。外面再用一块干毛巾裹着。后来,电视里看到外国的厨师用一个包裹着各式的厨刀,总觉得他们是受到咱苏北修脚师傅的启发了的。修脚刀包里还有一块宕刀皮革,在用一把刀之前,先在那皮上宕一宕,这与剃头师傅在刮脸之前宕刀有点同。

  修脚师傅最常用的是一把宽刀,平头,用来修削脚后跟的茧皮;细些的平头刀,用来修脚趾处的老茧;还要有斜头刀等,各样的异形刀,用于修整脚趾甲处。

  修脚师傅还会提供许多特别的服务呢。

  刮脚  修脚师傅用一根金属的细棍,在客人的脚丫之间,有节奏地刮着,将表皮刮破,再极熟练地换到另一个脚丫之间。相信这一套的人,认为这是极舒坦的一件事。至今,许多的浴室里还会有。

  捏脚  一般多是在刮过脚之后,修脚师傅用一条不知用过多少回的毛巾,在客人的脚丫之间,捏着,拿着。浴客的脸上会泛出惬意的痛与快感。

  无论是刮脚,还是捏脚,我都向来没去享用过。我怕。

  放血  这是后来的浴室里不再看到的修脚项目。

  修脚的师傅,用一支刀,在客人的脚趾上割开一个口子,让血流出来。似乎觉得将那些不太好的血放出来了,人的身体就会更加健康了。

  洗年澡、剃年头  小镇人最讲究的是剃年头、洗年澡。

  平日里,小镇的浴室是中午开放,到晚上放汤。进入腊月,特别是腊月二十之后,开放的时间就逐日提前了,从中午十二点,到上午的十点,八点,三十晚上,就会提前到凌晨五点钟了。

  腊月,浴室门口也会多了几排凳子、杌子,这是有悟性的剃头人过来摆摊的。他们瞅准了从农村里来到街上剃头洗澡的社员们的心态,来赚他们一笔钱。

  我认识的一位丰姓老兄,就会在腊月里,从玻璃厂旷工出来,带着一两包八分一角的烟,还有几本小画书,在浴室门口摆上几张凳子,拉客了。他还特别怪,会给人家剃几刀之后,递上一支烟,再送上一本画书,让人家在边上等着,他再去拉一个客人。积攒了几位客人之后,才正式给人家剃头。有等不及的,会提出,将就一些了事。他倒也求之不得。三花两绕,就将人家一个年头给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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