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遛遛遛——!” 这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在家门口就能听到的声音,这是放鸭子的人在唤自家的鸭子。 五十年前的小镇县城,合德街上的住家人家,家家会养几只鸡子,也有不少人家养几只鸭子,还有人家在家屋后头搭个猪圈养一头猪呢。 相比起养鸡,鸭子还真的不好养,劳神! 我家就曾有一年养过几只小鸭子的,我晓得养个鸭子的不容易。 刚出壳的小鸡捉家来之后,只要每天和点儿砻糠给它吃就行了,每天到了吃饭的时候,小鸡会钻在桌肚底下,吃掉下去的饭米粒子——那就是它们在改善伙食了。 小鸭子从一开始就要服侍它的,而且是相当有仪式感的呢。 小绒毛鸭子捉回来之后,是不太会走路,圈在家里,不让它出去,更不能让它下河的。 第一个仪式就是给小绒毛鸭子“开食”,就是让它开始吃饭。 那一年,我母亲是特意在煮饭的时候,提前盛了小半碗还没完全煮熟的米粒子,冷下来,还要和点水,摆在个小盆子里给小鸭子吃。据说,那样之后,它才会自己找食吃呢。 这样喂过两三天,就要给小鸭子举行“下水仪式”了:弄个小盆子,放浅浅的水,把小鸭子一个个地捉进去,在水里踩几下子。持续几天之后,就可以让小鸭子到河边口,正式地下水去了。 这鸭子下过水了,才是真正的鸭子。而不给下水的鸭子,也就成了旱鸭子,与鸡子一样,养起来省事,少操心。 放鸭子,就要牵扯着人的精力。 下了河的鸭子,不像养在家屋周围的小鸡那样好照管。 怕与旁人家的小鸭弄混淆了,各家会给自家的小鸭弄颜料涂上个记号。因为下了河的小鸭子,会跟着别人家的鸭趟子跑,混到人家的鸭群里去。 才下到河的鸭子会让主人特别劳神。要看住了,不让它跟其他的鸭子跑,一旦发现它有出逃的嫌疑了,就要赶紧去管它——在河边上拾一块“发头(小镇人对土块的敬称)”去砸它。放鸭子的人,通常会有一个神器的,一把带柄子的小铁锹,可以随时挖一小块发头,砸向鸭子。 鸭子养到河里去,还容易讨人嫌。 稍大些的鸭子喜欢在河码头去叨食吃——鸭屁股一撅,头往水里一钻,就是一个“猛子”,去吃人们淘米、洗碗掉到水底下的米粒子、剩菜,或许是去翻水底下的螺螺吃吧。三五只鸭子在码头上一闹腾,水就给它们搅浑了。急着到码头上洗东西的主妇们就会骂了: “哪个绝八代的人家啊,养什呢倒头鸭子啊!” 我们圩子里头永胜小学小坝口南边的王家,有点像是专业养鸭子,每年都要养好多好多的鸭子。那个王大爷为了给鸭子增加营养,还从大小的茅坑里捞出蛆虫来,再趁中晌河边口没什么人的时候,把那些高蛋白撒到河里喂鸭子。为这,不晓得被人骂了多少。一直到有一年,那王大爷被人戴上了洋铐子又捆起来带了走,他们家的人又全都下放搬走了,那河里才消停。 我们家旁边的那条河里,还有一个李爹爹也是养鸭子的高手。 李爹爹家在农具社前小桥的南边。他放鸭子出来,是要跟着鸭子走的,而且永远带着两样宝贝——长柄子小锹和旱烟袋,要么是手拄着小锹子叭两口烟,要么就是把小烟袋往嘴里一衔,快速地用小锹子挖起一小块发头砸向鸭趟子。他基本上是不让鸭子超过我们家后面的小桥继续往北游的。 我的家乡小镇还出过一位放鸭子的名人呢,女的,叫崇秀云,第一届全运会铅球冠军。 我们还在初中读书的时候,就听体育老师说了,有个放鸭子的崇秀云,天天拿小锹子砸鸭子,膀劲练出来了,力气特别大,就被选去参加铅球比赛,成了我们家乡小镇上的第一位冠军。 崇秀云拿过全国铅球比赛的冠军是事实,但是不是因为小时候放鸭子练出来的冠军,就值得商榷了。 崇秀云,后来成为国家队的铅球教练员。 到了1970年代中期,县城里头不准再养鸡子、鸭子了,合德街上也看不到放鸭子的人了。 “遛——遛遛遛——!” 这唤鸭子的声音自然也听不到了。 相关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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