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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下老家喝喜酒,碰见了当年的“发小”——驹哥

 愚伯的自留地 2020-10-02

文:甄承民

图:来自网络

秋风凉,露饱蝉懒,黄叶飘零的时节,我回乡下老家喝喜酒,碰见了驹哥。喜庆的日子,亲戚家里里外外一派欢娱祥和,热闹非常。不经意间,我发现驹哥正在厨房的一角刷盘子洗碗。

乡下有个好习惯,谁家有个喜忧事,不用去请,邻居们都会登门,有活不用吩咐主动干;没活门前站站,说说拉拉帮个人场,也是一种邻里之情。大概驹哥就是这个意思。

只见驹哥坐在一个大洗碗盆前,脚穿雨鞋,头发灰白零乱,胡子半长不短的嘴上叼着一支香烟,被烟熏得迷缝着的两只小眼盯着满盆的碗筷,袖子卷得高高的,两只手又是洗又是涮,丁零当郎,正忙不迭地演绎着锅碗瓢盘交响曲。

我吃惊地说:"驹哥,你这么大年纪还干这个?""礼簿上咱不行,跑里跑外都是年轻人,咱干这个最合适。"驹哥给我打了个招呼,慢慢地说。

驹哥大号叫清碧,名字十分好听,可叫的不多;如今年纪大的喊驹哥,小字辈的就喊驹叔驹老爷,人家也不生气。驹哥比我大四岁,当年我们是一墙之隔的异姓发小。

记得我上二年级的时候,他娘拎着他去一年级报到。后因学习成绩不好,不到两年时间他就辍学了。回家后没事干,不是打拉子就是河塘里洗澡。驹哥长得快,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是个半大不小的劳动力了,整天跟着男爷们在队里干活拿工分。

要说在生产队干活,驹哥绝对是一把好手。文革停课时我回乡务农,那年十四岁,就喜欢跟驹哥在一块干活。收割庄稼时,每次都是他先收割到地头,然后转过来帮助我。给生产队拉车送肥运粮,我扶把他装车,我拉梢子他驾辕,每次都比别人拉得多拉得快。

记得有一次生产队组织的平车运肥比赛,驹哥三下五除二地就装好了车,然后他用大铁锹在车后边使劲推着车子,我在前边驾着车子飞奔,虽说一路肥料撒掉了约有三分之一,可我们拿了第一名,十分开心。驹哥勤劳肯干,从不偷懒;至于生产队里种什么养什么,驹哥从来不管不问;反正是领导怎么说他就怎么干,一门心思地只干现成的活。

驹哥为人实诚,不论男女老幼,从来没有不好的事。平时谁家有事要帮忙,驹哥随叫随到,从不偷懒。记得我当兵那年,驹哥骑着自行车,戴着手表,挎着收音机到乡里来送我。驹哥年年都是先进,家里堂屋当门奖状贴得满满的。

那年月农村穷,每年决分时,一家能分个百来八十块钱就算不错了,仅够买个油盐酱醋的。可驹家要好一些。驹哥是个整劳力,父母正当年,啥心不操只干活,一家三口一年就能分到一百多块钱。

那年月乡下没什么文化娱乐生活,不曾想,驹哥心血来潮,花三十多块钱买了台收音机,每天上班干活时都带着。拉平车时挂在车把上,收庄稼时就别在腰间,一边干活一边听歌听戏,高兴时还跟着哼哼几句。

那时候,乡下人能听个话匣子就不错了,谁见过这个?一时间被社员说三道四的。驹装着听不见,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年刚开春又买了块手表。他每天都把袖子卷起来,戴着手表,扛着铁锨去干活。

秋后,驹又花80多块钱买了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天天骑着车子,拿着农具第一个来到生产队。如果别的村子晚上放电影,就是十里八里远,驹也要骑上自行车去看一看。一句话,驹哥尽情地享受着大锅饭时代的生活,无忧无虑!

说真的,就驹哥这事,要是放到现在根本就不算个事。可在那年月,驹成了一个奇葩,脊梁骨都快被人戳透了。

世事扰攘,风水轮回,不承想后来农村搞起了生产承包责任制。这一做法,适应了生产力发展的需求,遂了农民的心愿,乡亲们开动脑筋想办法,扑下身子多干活,陆续走上致富之路。

可在这一伟大的农村变革中,驹却掉队了。驹哥手里没钱购买生产资料,又不善于生产经营,以前肯听话、能出力的优点失去了用武之地。眼看着地里的庄稼没邻居家的长得好,产量没邻居家的高。祸不单行,由于父母亲年老体弱,又先后生病离他而去。驹哥慢慢沦落成了村里的贫困户。

记得后来回老家,听说驹三十多岁时,娶了个外来的小媳妇,一年后给他生了个儿子。按说家里有房有地的,只要好好干,"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也穷不到哪里去。可领家过日子的驹,硬是把家给领散了,媳妇给领跑了。自此爷俩相依为命,度日如年。

后来政府和村里经常给予救济和帮助,听说还实行了帮智帮技等多种方法来扶持他。乡下人常说,干啥事都要靠自己;自己心里不开窍,政府再操心费力都白搭!是的。

记得小时候常听到一句话:个人的命运是与国家的命运前途紧紧地联在一起的。以前我说这是打官腔,根本不信。现在细细想来这话还真有道理。不过,国家把你领上路,你自己把握不好就怪不得别人了!驹哥终归还是没扶起来,让人遗憾。

还好,驹家的亲戚和乡邻乡亲看孩子挺可怜的,也就隔三差五地帮忙扶助。你还别说,孩子挺争气的,初中毕业后学了门技术,跟着亲戚到南方打工,混了碗饭吃。孩子懂事,经常给老爸寄个零花钱。

就这样,驹哥饥一顿、饱一顿,坎坎坷坷地走到现在。驹哥心宽,闲来无事,经常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全车到处都响"的破自行车,到街上溜溜逛逛;碰巧了,就给邻居家帮帮忙蹭顿饭。

等到喜酒的最后一轮,我特意和驹哥坐在一桌。为表敬意,我站起来,给坐在上首的驹哥端了一杯酒。驹哥拿起筷子夹了快红烧肉放在嘴里,边咀嚼边说:"别慌兄弟,我先吃块肉!"等他放下筷子,放下烟,抹了一下嘴,接过酒,抬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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