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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兴又至斗赚绩

 苏迷 2020-10-03
《姑苏晚报》2020年09月21日 B08版

  沈建东

  斗蟋蟀又称“斗促织”斗蛐蛐”““斗赚绩”。赚绩是吴语。早在西周,人们就以蟋蟀所居地改变来感知天时气候的变化。如《诗经·唐风·蟋蟀》中云:“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诗经·豳风·七月》中云:“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宋代斗蟋蟀之风日趋兴盛,出现我国第一部蟋蟀专著《促织经》。白露前后,苏州人认为是驯养蟋蟀的最佳期,谓之秋兴。《开元遗事》记载:“唐宫中秋时,妃嫔以金笼闭蟋蟀,置枕畔,夜听其声,庶民家皆效之。”唐宋开始有养蟋蟀斗蟋蟀活动,明《帝京景物略》记载:“七月始斗促织,壮夫士人亦趋之。斗有场,场有主者,其养之又有师。斗盆筩罐,无家不相贮之。”据古代笔记记载:蟋蟀善跳,其鸣在股,吴人取其“雄而矫健者驯养以斗。”

  清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有“促织鸣壁”的记载。据他记载,农历秋七八月,苏州城内外,有不少闲人提着竹筒、过笼、铜丝罩等捉蟋蟀工具,寻寻觅觅在田野草丛,或者断墙颓屋、砖瓮土石间,侧耳倾听,犹如在找什么丢失的东西。听到蟋蟀叫,就蹑手蹑脚四处找蟋蟀洞穴,用草尖挑或者用水灌洞,等蟋蟀出来后捉住。查看蟋蟀的颜色、体形都不错的话,就带回家驯养。养蟋蟀是一件十分精细的事情,要喂蟋蟀吃,给蟋蟀洗澡,如果蟋蟀病了要寻医问药,一切为了把蟋蟀驯养好,袁景澜感叹:“人子之事其亲,无是周也。”比伺候自己父母还精心周到。在驯养过程中摸清蟋蟀的习性和斗力,等养健壮后就把它盛在瓦盆里,用粟米养着,称蟋蟀为将军,准备去斗场决斗,称开册。

  明清时期苏州所产蟋蟀十分有名。清代秦子惠《王孙经补遗》记载,常熟所出蟋蟀为最好,总名叫山虫,以顶山、周巷、过巷方圆几里之内的蟋蟀长得最大。清乾隆《吴县志》记载吴县境内的蟋蟀“出横塘、楞伽山诸村者健斗”。通安、浒墅关镇一带旧时也盛行饲蟋蟀,尤以农时白露前后三天为佳,俗话曰:“白露三朝出将军。”据道光《浒墅关志》记载:“蟋蟀产金墅者,健斗。”甚至蟋蟀生病的诊断都被文人记录下来,清陆凤藻《小知录》中记载:“红铃、月额诸名,吴人养之,以仰头、卷须、练牙、踢腿为四病。”

  有了好的蟋蟀,还要有好的存储器,苏州造的蟋蟀盆在全国享有盛名。据明李诩《戒庵老人漫笔》云:“宣德时苏州造促织盆,出陆墓邹、莫二家。曾见镂雕人物,妆彩极工巧。又有大秀、小秀所造者尤妙,邹家二女名也。久藏苏州库中,正德时发出变易,家君亲见。”因陆墓所产澄泥好,出产的蟋蟀盆细腻透气,有鼓形、直筒型、腰圆形,雕龙画凤,工艺精美,成为上贡之品。玄妙观三清殿后是苏州传统的买卖赚绩的市场,在白露前就开始有人摆摊,白露时节形成高潮,摆摊多以市郊青壮年为主,也是农余赚点外快补贴家用。

  明代宣德皇帝好斗蟋蟀,据《万历野获编》记载:我朝宣宗最娴此戏,曾“诏苏州知府进千个。一时语云:促织瞿瞿叫,宣德皇帝要”。这个苏州知府,就是大名鼎鼎的况锺。太仓人王世贞的《弇州史料》还记载了明宣宗皇帝的诏书原文:敕“苏州知府况锺:比者内官安吉祥儿采取促织,今他所进促织数少,又多有细小不堪的。已敕他末后运自要一千个。敕至,尔可协同他干办,不要误了。故敕。宣德九年七月。”一国之君,竟然为玩小虫下旨,可见其荒谬!上行必下效,官员督促民间捉蟋蟀,养蟋蟀,又引出多少人间悲剧。清赠怡馆增订《王孙鉴》记载了苏州斗蟋蟀的盛况,“江浙风俗,每届秋期,率以蓄养蟋蟀比斗取彩。及至深秋,群聚于苏州。开局者预觅宽大棚场,织造府给有告示禁约。其间酒肆茶棚,饭铺点心以及杂卖糖食果饼之类,无一不有。各路斗客,于天将明时,各持蛩灯下比合。其比合得对者,编号上橱,余各散归早膳,再入局较斗。其彩开局者什取一五之数。以十一两五钱为一大盆,五两七钱五分为半个大盆;至一两一钱五分、五钱七分半,曰一个小盆、半个小盆也。后苏州废而归昆山,昆山驰而聚于嘉善之枫泾镇。”清代孙佩的《苏州织造局志》卷十二也有记载,当时,无赖之徒及无知子弟,各“怀银钱赌赛,设柜抽头。邻省别属,罔不辐凑,每日不下数千人,喧声震动闾閈,及暮即行赌博”。明人吕毖的《明朝小史》记载:“宣宗酷好促织之戏,遣使取之江南,价贵数十金。枫桥一粮长以郡督遣,觅得一最良者,用所乘骏马易之。妻谓骏马所易,必有异,窃视之,跃出,为鸡啄食。惧,自缢死。夫归,伤其妻,且畏法,亦自经焉。”以马易虫,可见蟋蟀价高,却因此弄得家破人亡,与蒲松龄的小说《促织》异曲同工。明代陆粲在《庚巳编》中记载,苏州人张廷芳,喜斗蟋蟀,但屡斗屡败,以至于卖家具“以偿焉。岁岁复然,遂荡其产”。张廷芳奉玄坛神,常在神前祈祷,果然见效,夜梦神曰:尔勿忧,吾遣黑虎助“尔,化身在天妃宫东南角树下,汝往取之。”张廷芳寻到此处,果然挖到一只深黑色大蟋蟀,斗无不胜,十几天加倍赢回了他原来输去的财物。冬临,蟋蟀毙命,张廷芳伤心欲绝,“以银作棺葬之”。可见当时民间斗赚绩的各种怪现状。

  文人认为斗蟋蟀主要是怡情,所谓“秋兴以夺魁为豪,至彩之多寡,抑又末也”。而民间赌徒不懂情趣,心里想的只是钱,沉湎其中,不事生产,或造成倾家荡产者有之。正如袁景澜感慨:“其斗也,贵游旷厥事,豪右销其资,士荒其业;下至闾巷小儿,闺房娇姹,亦复斗嬉未休。嘻,其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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