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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家长在安全主义这条道上已经走火入魔了!

 老王abcd 2020-10-05

为人父母者,最恐惧的事

(节选自《娇惯的心灵:“钢铁”是怎么没有炼成的》第8章)

《娇惯的心灵:“钢铁”是怎么没有炼成的》

[美]格雷格·卢金诺夫 乔纳森·海特著 田雷 苏心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0年7月

1979年5月25日,距离纽约大学不远,从校区往南数街区开外,6岁的男孩伊坦·帕茨征得了父母的同意,让他自己从公寓出发,穿过两个街区,前往校车站。从此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活不见人,也始终找寻不到他的尸体。当年居住在纽约的人,十有八九还能记得那时寻人启事遍布全城,也许还想得起那对父母出现在晚间新闻上,他们痛不欲生,恳请全城市民如有线索就站出来。

但改变美国孩子之童年的,还要等到两年之后,发生在1981年,第二起震惊全美的谋杀案。此案掀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社会运动,致力保护孩童们不受陌生人的伤害。亚当·沃尔什当时只有6岁。妈妈带着他,一起到佛罗里达州好莱坞的一家西尔斯百货买东西,有一处售货点正在推销最新款的雅达利电子游戏,妈妈就把亚当放在那里。当时,那个柜台吸引了一群年龄更大些的男孩子,亚当的妈妈就让他待在那里看,而她自己则离开一会儿,到灯具部转几分钟。男孩们因为下一个轮到谁发生争执,继而大打出手,西尔斯百货的保安因此把所有的孩子都赶出了商场。接下来发生的大概是,大孩子们都四散而去,只有亚当胆子小,不敢开口,说妈妈还在商场里。他孤单一人,站在商场外,成了一个流窜作案的杀人犯的猎物,用玩具和糖果做诱饵,将亚当引到了他的车上。两周后,在130英里以外的运河里,发现了亚当的头,未见尸身。

亚当的父亲约翰·沃尔什,自此后以毕生之力来救助儿童,保护他们免遭此类毒手。他创建了亚当·沃尔什儿童资料中心(Adam Walsh Child Resource Center),该组织呼吁立法改革,到了1984年,成功推动美国政府建立了全国性的走失和受虐儿童国家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Missing & Exploited Children)。沃尔什还和制片人合作,创作了在电视台首映的电影《亚当》,首播时吸引了全国3800万观众。1988年,沃尔什发起了一档基于真实犯罪的电视节目,名为《全美通缉令》,报导尚未侦破的犯罪案件,包括儿童诱拐,由此向社会公众寻求帮助。他还设法推广一种巧妙的新方法,散播失踪儿童的照片:将照片印在牛奶纸盒上,上面标上醒目的大写字母“MISSING”(失踪)。

这样印制的纸盒最早出现在1984年,首批中就有伊坦·帕茨的照片。到了20世纪90年代初,这一计划如雨后春笋,在购物袋、广告牌、披萨盒,甚至是水电费的账单上,都印上了失踪儿童的照片。习惯改变后,恐惧也与日俱增,许多家长开始相信,无论什么公众场合,只要他们的眼珠错开孩子片刻,他们的孩子就可能被夺走。而放手让孩子在自家社区周边闲逛,只要没有成年人的监管,家长的心就是吊着的。

陌生人绑架并谋杀孩子,可以说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最可怕的罪行。但谢天谢地,这种罪行,也是最罕见的。根据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数据,在所有的失踪儿童中,接近90%的是因为沟通有误,或者搞错了方向,而主动离家出走,最后回到家中的失踪儿童,更是高达99.8%。在儿童被诱拐的案例中,绝大多数都是被失去监护权的某一方父母所带走的;真正被陌生人所绑架的,只占上报失踪儿童总数的不到1%——美国有超过7000万名未成年人,这意味着整个国家每年大约有100个这样的孩子。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167统计所有以儿童为对象的犯罪,其比率都在下降,与此同时,儿童在被绑架后劫后余生的概率则有所增加。

 现实的风险,还是想象的风险 

回想当年,在互联网世代的父母们还小的时候,他们从小长大的城市和市镇要比如今危险得多。无论是婴儿潮的孩子们,还是在此之后的X世代人,他们的成长背景就是不断恶化的犯罪狂潮和骚乱。拦路抢劫,当时是城市生活的常态,民众居住在城市中,有时就学会带一个便宜的钱包,里面装着“给劫犯的钱”,这样被抢时就不用交出真钱包了。海洛因注射器和后来的可卡因瓶随处可见,成为城市里的一道景观。如果你把这么几件事放在一起看,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的犯罪大潮,到80年代期间有线电视的迅速铺开,其中有些新闻频道甚至不分昼夜,对儿童失踪案件进行全天候的报道,你就能理解,为什么美国家长到了90年代会变得担惊受怕、处处设防了。

犯罪浪潮到了90年代初戛然而止,当时几乎所有犯罪的发生率都在全国范围内开始大幅下降。举个例子,到了2013年,谋杀率已经下降到60年之前的水平。但即便如此,因犯罪而产生的恐惧,却没有随着犯罪率的下降而有所减缓,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这种为人父母的新习惯看起来已然成为新的全民规范。如今美国父母的育儿方式,同陌生人给孩童们造成的现实风险,已经完全错位脱节了。

让我们看一看,有些家长在安全主义这条道上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2015年,密苏里州的一家人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他们“绑架”了自家6岁的儿子。父母想要“给他上一课”,让他有切身的体会,原来对陌生人友好是最危险的。下了校车后,这个男孩就遇见等在那里的姑妈的同事,被诱骗上了一辆皮卡车。据警长所述,这名男子随后向小男孩宣布,他永远不会“再见到妈妈”了。警方还披露,男子用夹克上衣蒙住男孩的脸,这样他就看不出自己实际上是被带到了自家的地下室。下车后,孩子被五花大绑,那名男子用枪威胁他,大意是他将被卖去做性奴。

当然,这样的父母确实天下少有,竟想到以这样恐怖的方式来“教育”孩子。但这只是冰山一角,安全主义还以不那么极端的形式,通过比较微妙的方式来教导着下一代。利思科特-海姆斯和斯科纳兹都和我们分享了一样的故事,现如今的父母们不敢让十来岁的孩子骑自行车去邻居家。在为“健康儿童网站”(Healthy Children.org)撰文时,一位心理学家曾提到,“走失和受虐儿童国家中心认为,任何年龄段的孩童都不应被允许单独使用公共卫生间”。这位心理学家还以她9岁的儿子为例,给出了如下建议:

不要让孩子独自去公共卫生间。

教你的孩子别用小便池,而是用单人隔间。

尽量不去有多于一个出入口的公共卫生间。

当孩子在隔间里方便时,要守在门外,全程不停地跟他们说话。

我们可以理解身为母亲的担忧,害怕儿子在公厕里会碰到变态。但问题是,如果说,一种做法是如这位心理学家所提示的,教育男孩子只懂得惜命,每次上公共卫生间时都要同父母保持口头联络,另一种做法是教会他识别洗手间里的变态或不当行为,万一他将来真的遇到变态,也能懂得摆脱,两种办法,到底孰优孰劣呢?

 安全主义的诸危险 

如果你经常在“脸书”上打发时间,没准就会碰到这样的标题党帖子,比方说“70年代孩子早该死光的8条理由”。理由之一:草坪飞镖……理由之四:爱用助晒油,而不是防晒霜。)我们这辈70年代的孩子,看到此类帖子就喜欢转发,因为我们在嘲弄当今父母们的安全顾虑。借此也可以指出,在我们这代人的成长岁月中,没有人系安全带,戴自行车头盔,那年头大部分成年人都抽烟(孩子在身边也不怕),油漆和汽油都是含铅的,人们会鼓励孩子自己去公园和游乐场,那些随便是谁都能绑走他们的场所。

虽然这些帖子难免充满了嘲讽和蔑视的腔调,但它们还是凸显了在追求儿童安全的道路上某些重大的成绩。安全带的普遍使用,挽救了许多的生命;自行车头盔降低了脑部创伤的风险;〔20〕身边有儿童时不吸烟,有益于孩子们的身心健康;无铅油漆和汽油做到了防患于未然,预防了无数的医疗问题和死亡。综合上述因素,从1960年到1990年,统计5至14岁的儿童,因意外伤害和事故而致死的人数减少了48%,而在年龄更小的孩子(1至4岁)中,死亡数则下降了57%。儿童安全运动的成功,也有助于解释为什么现代父母常怀安全之忧,甚至走到了安全主义的极端。毕竟,既然关注重大威胁就能产生这样的红利,那么何不更进一步,让童年尽可能安全,做到万无一失呢?

这种思考问题的方式存在一个大问题,当我们试图构建完美无缺的安全系统时,我们就会制造出新的、不可预见的问题,这几乎无可避免。比方说,通过救助危难公司来预防金融动荡,可能到不远的将来,就会导致更大规模也更有摧毁力的经济崩盘;为了保护森林,扑灭林中的小火,结果枯木堆积起来,最终导致了灾难性的火灾,即使把此前预防的小型火灾都加在一起,也远不及一场大火烧得干净。安全规则和规程,正如大多数要改变复杂系统的尝试一样,经常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有些时候,此类非预期的后果会尤其恶劣,导致原本计划中的受益者状况反而每况愈下,还不如啥都不做,顺其自然。

我们相信,保护孩子远离环境危害或交通事故,这样的举措当然是对孩子好。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铅,或者吸二手烟,显然没有什么好处可言;遭遇到车祸,却没有系安全带,当然也不会让孩子们在以后撞车时变得更皮实。但很多时候,为了保护孩子远离危险,所选择的方式却会阻止他们获得经验,比如步行上学、爬树或使用剪刀。而这样的努力是不同的。保护会付出代价,孩子们因此错失了习得技能、学会独立或者进行风险评估的机会。(就是让他们待在室内,也会增加肥胖症的风险。)斯科纳兹一句话道出真相:“这种认为‘一切都很危险’的三观有问题,因为过度保护本身就是危险的。”

利思科特-海姆斯也所见略同:

我见过好多家长,他们不准自己17岁的孩子独自乘坐地铁。于是我就问他们:“你们对女儿有什么长远之计吗?”……我周围到处都是这样的事。我发现孩子们不敢孤身走在人行道上。他们不喜欢一个人去散步,也不喜欢骑着自行车去兜风。要说原因,大概是他们被彻底养成了这副模样,感到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坏人绑架。

正如塔勒布在《反脆弱》(Antifragile)一书中所揭示的,为我们的孩子罩上保护之盾,我们这么做,反而会在无意间阻碍他们的成长,剥夺他们所必需的人生经验,似乎舍此就无法使他们变成有所作为的大人模样。15年来,记者哈拉·埃斯特洛夫·马兰诺一直在发声,呼吁人们警惕这一趋势。“父母们正在不遗余力,为他们的孩子拔除生活中可能碰到的钉子,”她说,“然而,来自父母的过度关注,只会导致一个结果,就是孩子们变得更脆弱。”某种程度上,大多数家长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们仍会盘旋在孩子周围,一眼不错地保护着他们。就连利思科特-海姆斯自己也无法免俗:

所以说,我曾严厉批评过那些父母,孩子都读大学了,他们竟然还不会放手。然后直到某一天,我的孩子那时已经10岁了,晚餐时,我侧身过去,开始切他盘子里的肉。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天呐!我居然在帮他切肉,可他已经10岁了呀!10岁的时候,我已经在照管其他娃娃了,但我自己的孩子,10岁了,还要人给他切肉。这可真是活见鬼了!

安全主义文化的生成,这锅不能全由个体家长来背。归根结底,为人父母者过犹不及的育儿以及安全主义,都是“进步所导致的问题”,在本书的导言中,我们曾提过这个概念。谢天谢地,一家人通常要有五个或者更多的子女,难免其中一个或者好几个要早夭,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当国家实现物质繁荣,妇女获得教育平等,享有充分的政治权利,有渠道享用良好的医疗和避孕工具时,出生率就会大幅下降,大多数夫妇都只有一两个孩子。他们也因此投入更多的时间,来照看这些数量更少却也更加健康的孩子们。事实便是,尽管较之于1965年,今天的母亲们生育的孩子更少,外出工作的时间大幅增多,但她们用来照顾孩子的总时间却更多了。父亲们陪伴孩子的时间,就增幅而论,甚至还更大。

父母花时间陪孩子,通常而言是件好事,但问题在于,严密监管和保护往往过犹不及,太多就会变形为安全主义。孩童们就其天性来说是反脆弱的,但一旦为安全主义所攻克,就会成长为更脆弱也更焦虑的忧伤青年,也因此更容易接受前述的“人本脆弱”的谬论:凡是伤害,只会让你更脆弱。

 过度保护,实乃情非得已 

当为人父母者聚在一起讨论育儿问题时,对“直升机家长”的谴责总是不绝于耳。许多父母也想要少些盘旋,给孩子更多的自由,但往往只能想想而已,做起来太难;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有同辈做父母的,有学校的,甚至连法律都在施压,驱使父母做出越来越多的保护,很多时候远远超出其所愿。斯科纳兹这么说,社会压力经常促使父母去做“优先最坏结果的思考”。为人父母者,要为最坏的可能结果做足准备,做不到这一点,就会被其他父母连同老师们看不起,视之为“坏父母”(甚至是“美国最恶毒妈妈”)。在人们的预期中,好父母应当相信,一旦无人监管,他们的孩子就会身处险境。

情况愈演愈烈。有些父母曾拒绝这种不分巨细的育儿方式,给孩子以更多的自由,结果竟真的被捕。2015年,佛罗里达州一对父母被控犯有“疏于照顾儿童”的重罪,只因他们回家晚了。他们11岁的儿子,由于进不去家门,只好在自家院子里打了90分钟的篮球。邻居给警察打了电话。父母双双被戴上手铐,脱衣搜身,采集指纹,在拘留所被关押了一整夜,随后因疏于照顾儿童而被捕,而那个11岁的男孩,连同他只有4岁大的弟弟,被送进看护中心,待了整整一个月。即便在回到父母身边后,这俩孩子仍被要求参加“游戏”治疗。而这对父母,此前从无疏于照顾孩子的前科,也被强令要求接受治疗,参加课程,学习如何做父母。

2014年,在康涅狄格州的布里斯托,一位女士走进一家西维士连锁药店,将女儿单独留在车里。这听起来可能很恶劣,尤其是此时正值夏日,这位妈妈还把车窗都关上了。一位警觉的路人打电话报警,警察赶来打开了车门。据警方讲,这孩子“反应灵敏”,并没有遇险。但整个事实却是,这女孩已经11岁了。她先前告诉妈妈,自己不想下车到店里,宁愿待在车里等。

在这种歇斯底里的育儿方法尚且不存在时,孩子们到了11岁,就可以为邻居家当保姆,照看更年幼的孩子来赚点零花钱,且学会承担责任,回想20世纪70年代,本书作者乔和他的姐妹就是这么做的。但现如今,在某些警察部门和热心邻人看来,11岁大的孩子自己还需要保姆。这位母亲收到了一张法庭传票,被控行为不端,要出庭接受聆讯。

当警察也支持安全主义时,家长就不得不事无巨细地保护孩子了。俄亥俄州新奥尔巴尼市的警察局长建议,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孩子们不应被允许外出,直到他们年满16岁。当你把这些情况综合在一起考虑,有来自朋辈的压力、公众的羞辱以及被捕的风险,那这一切也就不足为奇了。美国竟有这么多的父母不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即便是一转眼的时间,虽然在这些家长中,很多人谈起他们最美好的童年回忆,便是同小伙伴们一道外出冒险,而没有大人们的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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