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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里的那盏明灯 王一凡 我住的这座居民小区很老了，搬来的时候，二环路还没有修好，大门外整天在施工，到处泥泞的一片。每天下班回家，推辆自行车就好像翻越千山万水一样的艰难。 如今的家门口，立交桥像飞龙一样地横跨在头顶，奔驰的汽车呼啸而过，如同穿越了云端一样。 但我住的小区依然如故，只是院子已变得陈旧不堪，居民大都也已经搬离，在我的楼上，我的楼下，我的隔壁，全都空空的。 这楼太老了，老得实在跟不上时代飞跑的脚步，没有电梯、没有暖气、连盏楼灯都没有。深夜而归，若没有手电，便是一副盲人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在黑暗里摸索着，一级、二级、三级……稍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不知道是谁放在过道里的垃圾绊个大跟斗。 但偶尔，还是会有人搬到这栋楼上来。 他们多半是租住在这里的过客，匆匆地来，又匆匆地搬走了。我甚至连他们的长相、姓名、从事什么样的职业都未曾弄清楚，他们就一个又一个地从我身边消失了。 只有睡在我门口的猫还在日日地陪伴着我，在听到我上楼的脚步声时，会慢慢地从窝里爬出来，躬着脊背，翘着尾巴，注视着我从城市的辉煌里，一步一步回到这栋灰暗的楼里来。 这猫是去年秋天，不知从哪里跑来的。他没有行李，只带了一身的瘦骨嶙峋和一双饥饿的眼睛。大约他是知道了我住在这层楼上的孤单，所以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就把自己安顿在我的屋门外，和我做起了邻居来。 这猫极乖，平日里很是安静，许是怕遭我嫌弃，所以很少在我的屋外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一日晚间，我正在书房念书，突然听到门外一阵的尖叫，我知道是他，急忙开了门去看。 屋外黑漆漆一片。 有人从楼上下来，正踩在了他的身上，人和猫都吓得不轻。人骂骂咧咧地下楼去了，猫蜷缩在一角，惊慌得不知所措。 我坐在楼梯上，打着手电筒陪在猫的身边。他定是吓坏了，久久地不肯回窝里去睡，一直在我的脚边磨磨蹭蹭的。手电筒的光将要尽了，夜色已深，我们两个都是十分的倦意，却谁也不肯把谁孤单地丢给黑夜，于是默默地陪伴了很久，直到那一束光渐渐被夜色吞噬，我才听到他在窝里发出来的轻微的鼾声。 自那之后，这猫便成了我在这栋楼上一份不得已的牵挂，常常深夜归来，摸着黑在楼梯间里喊“咪咪”。他则不声地不响地蹲卧在我的屋门外，柔软而纯白的毛，在黑黢黢的楼道里，像一点微弱的光。 前两天和朋友去乾陵，回来时已是夜色隆重，秋天的风卷着落叶，带着几分的寒意。我急急地朝家跑，想那猫已经饿了整整一天，此时蜷缩在黑暗里，该是怎样焦急的期盼？ 刚一拐进楼门洞，却见有一束昏黄的灯光，从楼梯的缝隙间落下来，并不是十分的耀眼，但却足够照亮我归家的路。 我很是惊奇，迎着这束光上楼，却发现，它竟然就亮在我的家门口——我的隔壁，那扇久不住人的大门外，一盏小小的灯，正把楼梯间照得亮堂堂的。猫儿安然地睡在那一片灯光里，他身边的粮碗里，有人给他喂过的猫粮还剩下小半碗！ 我这是又有新邻居了！ 但他是谁，什么时候搬来的，会在这儿住多久，这些我都无从知道。我也从未见过他，甚至连他上楼的脚步，都不曾听到过。 然而我知道，在这层楼上，我和那只猫又有了一个新伙伴。他就好像和我们约好了似的，每当夜色开始笼罩着这栋陈旧的老楼时，他家门口的这盏灯就会亮起来，把猫的小窝周围照得亮亮的，暖暖的。 那些从我屋门外经过的脚步，无论上楼下楼，都开始变得从容而轻快，隔着一道门，我听见他们逗弄着睡在灯光里的小猫，那声音也是愉快的。 但我却从来不曾听到过，我这位新邻居的声音。 他似乎比我起得更早，时常在我出门喂猫的时候，粮碗里就总有他刚刚放过的猫粮。我也不知道他每晚究竟几点才睡觉，总之我和小猫道晚安的时候，那盏灯还亮着，像是要一直照亮我和小猫的夜似的。 前天晚上，我在书房赶书稿，忘记了时间，猛然看表，已是夜里十点多钟。窗外的秋雨滴打着梧桐树叶，把清冷的风从背后一阵阵送进我的身体里，仿佛悄悄告知着我，窗外又是深秋。 想起了那只猫还不曾吃晚饭，赶忙开了门去看。 屋外，一片灯光依旧，照着熟睡的小猫，在秋雨的哭泣声里，显得温暖而明亮。一条厚实的毛巾被裹着猫的身体，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他的小圆脑袋来，看上去，睡得正香。 他身边的粮碗里，残留着他吃剩下的猫粮，是我的新邻居喂他的。 雨还在下，一阵紧似一阵地，把秋凉从每一道缝隙里，送进这栋陈旧的老楼。我站在那一小片灯光里，看着熟睡的小猫，却并没有感觉到往年秋来时的那一份寒冷与孤单。 雨，下了一夜。 这一夜，猫睡得很安静，我也睡得很安静。 作者简介：王一凡，原名王燕，年逾不惑，一无所成，唯有抱猫、读书、作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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