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爱的手心 文/落叶半床 我的出生,对于远亲近邻来说都是一件新闻。 我是早产儿。那年头人们生活条件太差,母亲瘦小,生我时身子还看不出,邻居们都不大敢相信。 一个夏日的清晨,父亲趁着假期带母亲串亲戚,路太坏,母亲从自行车后座上掉了下来……从亲戚家回来的当天晚上母亲就肚痛,看过医生,抓药时跑遍附近的药店却单缺了一味,药没能配全,没喝。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我便提前三个月降生到这个世上。母亲捧着我,歪着头看着浑身发红又长满了细毛的小东西,一点声息都没有的,只有两只眼睛骨碌碌转,真像一只小老鼠啊。她费尽周折,急得团团转,也没能让我吃上一口奶。见我既不会吃也不会闹,她害怕起来,害怕一觉醒来发觉我没气了,就把我放在奶奶房间里。两天过去了,我还是好好地活着,她索性又把我抱回了她的身边。
一掀开被褥,吴医生就说,这孩子没病,是早产,气血不足,没劲吃奶,打几针强心剂好了。由于我不会吃,母亲的奶水很少,用吸奶器也吸不出来。碰巧当时吴大夫家里有另一个生病的小孩,一周岁多了,不吃奶,他母亲的奶水总是涨涨的。于是母亲就用酒盅接她的奶水给我喝,没想到一天下来我能喝个两三盅,母亲高兴极了。她们住在那里三天,母亲带着我,也在那里呆了三天。
三个月后,母亲上工回来,掀开被子,见已经睡着了我,眼角像是有泪痕,她喜欢了,高兴我终于会哭了。 几天之后,母亲突然坐在田间的地头上嚎啕大哭,说她不要活了。好不容易把我养得有点出息,我就又变个法儿折磨她。她就是我前世的冤家!这辈子找我讨还来的!原来是我会哭之后,每天夜里竟哭闹不止,好象要把前几个月欠的哭声都补回来似的,越哄越晃越是哭得背过气去。母亲白天下地干活挣工分(那时候还是生产队,没有包产到户),夜晚还要哄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满腹的辛酸没处说去,干脆坐在田头放声大哭。人们纷纷来劝她。母亲擦干眼泪,又像往常一样忙活起来。我知道,即使没人来劝,哭完了,她还是照常地生活下去。只是小小的我不懂得母亲的辛苦,不晓得母亲的心酸,我的眼泪总是会不争气地流出来,流出来,增加她的心疼。
长大之后,附近村里赶集的妇女们经过我家,看见我,总是忘不了问:“这就是当年那个大红薯一样的小丫头吗?”“可不是呢!”母亲见人问,便很自豪地大声答道,“就是当年那个拿在手里像攥个大红薯一样的小丫头!”母亲见人总是很热情,她们往往会停下来和母亲闲聊。聊着聊着便说起当年的事来。“小,整个脸用一片红薯叶子就盖严实了。因为脸小,五官都挤在一处,又加太瘦,只剩两只眼睛骨棱棱的,眼皮好像包不住,要快掉了似的。人很小,手脖子,和我的大拇指一样粗;手指头,像麦秸秆一样细,透亮透亮的。我用两只手并排放在一起就可以托起来。”说到这里,母亲总是伸出手来比划着,就好像她还正在托着我一样。她歪着头看着,说着,我仿佛就会看到年轻时候的母亲,神情专注地端详着我一样,而那时的我则用骨棱棱的眼睛回望着她——就算再小再丑,在母亲的眼里我仍然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生命。
2010年10月1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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