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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乡就是那条飘满月光的河流——讲述三隆街的往事(一)

 五鸽图书馆 2020-10-09

        两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回到了久别的故乡——三隆镇,由于来去匆匆又临近黄昏,便急急忙忙跑到江边绕着三隆旧大桥凭吊一番,并拍了许多照片。看到昔日风光无限的大桥如今垂垂老矣,成了限行危桥,短短几十年,竟仿如隔世,我唏嘘不已,当时就想写篇追忆随笔,可往事如烟,百感交集,思绪如麻,不知该从何说起!后来不久又和旧街的小学同学回他家“吃岭头”(即庙会),趁机在旧街转了一圈,由于是晚上,也没能看清旧街面貌,意犹未尽。笔一搁就是两年,时常为此而怅然若失,难以释怀!直到2020年10月5日,灵山县三隆中学78届22班同学42年后再相会,我再次回到别梦依稀的三隆旧街时,这份情怀又被重新唤起,是到该为故乡立传的时候了。

        与同学一别四十二年,许人多都认不出来了!岁月匆匆催人老,四十二年如一梦。趁此机会去看看母校,自从毕业离开母校就一直没有回来看过,走遍校园竟然找不到一点当年的旧痕迹,完全是新建的了,环境设施条件已是今非昔比,真是可喜可贺,值得欣慰。

         随后我又独自在旧街到处走走,想追寻那些往日的痕迹,有是有一些,“只是朱颜改”:中心校早就没有半点遗迹,校大门前的广场成了派出所,银行大楼成了派出所的后楼,江边的码头不见了,大桥头两边盖满了楼房,傍边的水轮泵分水池被填上泥土长满了荒草,水渠早就废了,九月庙的大榕树只剩下一两棵,往日的燕子不知飞到何处,江边也看不到昨日的阿娇,街上全是陌生的后生人和小孩,所见行人无相识,无人问我何处来……

          一种时光匆匆的沧桑感再次把我尘封的记忆打开,那些早已消逝的往事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潮水般地浮现在眼前,仿佛还像刚和外婆从对面江菜地里摘回的青菜一样新鲜,甚至还带着早晨的露珠。于是我索性把一怀幽梦尽情倾注于指尖,在手机上任性流淌。耳边顿时响起那支总让人思乡的歌曲,像电影画外音:

“在我梦中有一条河

日日夜夜在唱歌

唱尽变迁 流经起落

它在心里闪烁

故乡是那条飘满月光的河流

我常在思念里游

在任何时候 都向我招手

永远站在家门口

……”

         这支名为《飘满月光的河流》的优美动人歌曲,是最近几年央视连续热播的大型纪录片“记住乡愁”中片尾曲,它唱出了我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那一抹乡愁。是的,故乡就是那条飘满月光的河流!


   一     

        那条从小陪伴我长大的故乡河流就是发源于灵山东部山区的鸣珂江,流经三隆时被称为“三隆江”。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三隆叫“三隆人民公社”,简称“三隆公社”,那时的三隆街只是江北岸边的一个“L”型小集市,像一把曲尺,西街是主街,分成两段,西头街尾叫“下底街”,东头叫“中间街”是工商业集中区,再折往北段叫“上高街”,还有江边与西街并排背靠背的那条叫“市场街”,菜市、戏院、供销社、供销社大饭店以及供销社新建的主要门市部都集中在这条街道上。

         由于后来行政中心搬迁到新街,原来的三隆街就被改称为“三隆旧街”。旧街的街道大多是泥土路面,只有下底街尾有一段石头铺成的路面,下雨天,街道一遍泥泞。居民的房屋大多是低矮的泥砖瓦屋,却错落有致,铺面左边开窗,右边大门开到墙根,门是由一块块厚木板插在上下插槽里并成的,门前都留有高出街面的避雨走廊,横头用大青砖砌筑。

         居民大多是村民,下底街是沙一、沙二、沙三……生产队,上高街是街一、街二、街三……生产队,都同属于三隆大队。

         街的两头街口都有大榕树,下底街少些,大榕树傍边一座长方形的青砖瓦房是卫生院,大门直对街口,左侧是通往沙牛浪村的大路。而上高街一大片老榕树几乎就把街口的大片空地遮得不见天日,大人把这地方称为“九月庙”,直到现我也弄不清楚是啥意思。老榕树该有几百岁以上吧,早已阅尽人间春色,成了后人尊敬的长老、智者和神灵,所以,榕树根前大多立有碑并摆放有香盆,祈求神灵辟邪消灾、赐福保佑平安的红色字符贴满底下树干,长年青烟袅袅香火不断!可是这些神树底下却几乎都成了牛栏,经常见到沙牛水牛被牵在树底吃禾草、乘凉、睡懒觉,牛屎是树荫底下和路上常见的风景。居民家里养的猪随意跑到街道上自由自在晃晃悠悠地觅食、拉屎、撒尿,那些鸡呀狗呀也是随处可见,所以三隆街得了个雅号叫“猪屎街”!


        下底街与上高街交接处一片青砖瓦房结构的建筑群是中心校,据说原本是什么祠堂,解放后才改成学校的,除了银行大楼,这应是街上最好的房屋了。学校大门口很气派,门前是一个开阔的广场,直通下底街,是一幢两层的砖瓦楼,看上去却像三层,因为二层顶上立起一面三角形的护墙,护墙中间有颗突出的红色五角星,护墙顶尖上还立了一根木旗杆,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二楼是初中班,教室很宽敞,椅桌也最好,临街的拱形窗户很大,站在窗口几乎能望尽整条西街,因此也常被用作临时会议室。有一次我被选作小学代表与初中级代表一起在这个教室同台表演,背诵毛主席著作,印象深刻。楼下大门口外有一条宽宽的走廊,比校前广场高出两级台阶。广场右侧是新建的两层混凝土结构平顶银行大楼,正门与上高街水平,侧面中间有一个小门开向校门广场,整座银行大楼就像是学校广场的右城墙,而对面则是公社低矮的砖瓦房。最威严的是在广场中间与校门两边各平直摆放的两条粗壮芝麻石条,前面的略小是八角型的,后面的略粗是四方型的,前中后都用石墩相连接,就像一双筷子分开平摆着,形成一条进校通道。广场是大青砖铺砌的,非常平整,在银行侧门旁边有一张水泥乒乓球台。校广场也就自然成了街上少年儿童的乐园,每天傍晚,打球的打球,拈营的拈营(一种两队对抗游戏),热闹非凡。

        有一天上午,我陪同在供销社大杂院住的小伙伴去学校报名读书,是他妈妈带去的,他妈妈帮他报完名之后突然对我说:“你怎么不报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接着说:“我帮你报,回去再告诉你妈。”就这样,我糊里糊涂地上了小学,才6岁。

         学校环境挺不错的,在校园里的右侧是一排不高砖瓦平房与公社后面的一排瓦房相连接,平房主要是老师的宿舍,中段开有一个侧门,门外是一块平地,像露天舞台一样,事实上也是露天舞台,因为公社经常在此举行文体活动或者集会或晚上放电影(免费的)等。

         侧门前右边是一棵高大茂盛的龙眼树,有一天晚上翻大风,一夜之间成熟的龙眼被大风吹得满地都是,第二天早上碰巧被我路过遇上捡回许多,是干胞的,很甜很好吃。四周还有许多高大的台湾相思树,开的黄色小绒花虽小,却很香甜,不过最讨厌的是,总有小毛毛虫从树枝上吊下来,如果不小心让它掉到手臂或着脖子上,那皮肤就发痒发红,即使用药水涂擦也要痒几天,皮肤甚至被抓挠溃烂,非常麻烦。

         露天舞台前面低一米左右一直到江边是宽阔的操场,篮球场只占操场的三分二,江边被密密的簕竹丛环抱,簕竹丛前还有一排高大的凤凰树,夏天开花时鲜红一片,就像是火红的朝霞,美极了!

         开学时,从周一至周六早上,全校师生早读之后就从侧门涌到操场集合做早操,体育老师就在舞台上领操。操场右侧角出入口外面就是渡口码头,操场尽头是公共厕所,靠江边有一个出口通向外面的田野。

        下午临近傍晚时,篮球场上经常举行球赛,观看的人很多,气氛很热烈。

         学校上下课所敲的钟是一个一面光滑一面带齿中间空的厚重钢轮,敲钟的锤也是一个截一头大一头细的齿轮轴,用力敲击钢轮便能发出清脆的“铛铛……”声,声音非常响亮悦耳,几乎传遍整个三隆街,这钟刚好挂在我们班课室外通道走廊砖墩旁边。

         那年春季,我刚好上小学二年级,班里有个大个子同学,傻乎乎的,又笨又懒,上课总不耐烦,巴不得早点放学回家,又不敢早退偷偷溜走,有一天上午大约11点多吧,反正还未到放学时间,回家心切的他竟然擅自去敲钟放学,虽然马上被老师发现并交校长处置,但钟声一响已无法阻止学生提前放学,只见各班同学笑呵呵地沿着通道往大门口涌去,哈哈,这意外的提前放学大家都挺开心似的。

         从上高街穿过校门前直出不远就到江边渡口码头,码头有十几二十级台阶,从岸上一直斜伸到江水里。台阶很宽,全部是用粗大平整的芝麻石铺砌,两边也用芝麻石条做护手,非常漂亮,也就自然成了人们落江游泳放衣物的好地方。一棵粗壮的歪脖子龙眼树从右边横跨码头,给码头平添了一道秀丽的绿色拱门。

         夏天一到傍晚,街上的大人小孩男男女女三三两两陆陆续续来到码头下水游泳,非常热闹。若不是下过大雨,江水一般都很清澈凉爽,所以,小孩子总是想游就游,才不管你白天傍晚呢,为了不让大人知道被阻拦,约队游泳时就偷偷用食指和中指像弹琴一样上下动几下示意,受邀的小伙伴就心领神会一声不吭地跑出家门往江边去了,游到手指都发白收缩还不想上岸。

        从码头到上游下埠大队的这段江是个Z字形的江湾,江面也比较宽,奇特的是江湾的两个突出部位分别形成一幼一粗两个沙滩,幼沙滩的沙幼得像金粉一样,一粒粗沙都没有,粗沙滩的沙像生盐一样粗,还夹杂许多光滑的小石子。粗沙滩就在码头的对面,大桥建成前,粗沙滩常常因水旱而露出,大桥建成后,因桥下修有水坝蓄水,粗沙滩便被江水淹没了。粗沙滩后面是一大片马尾松林,茂密葱笼,松林底下是绿草坪,有许多沙窝,非常好玩,往下游方向的岸边还有一棵大榕树。1970年那场特大洪水过后,马尾松上挂着许多被洪水推来的连着支叶的花生,让我们这帮小猴子大饱口福了。而那些大大小小的沙窝也变成了水窝,滞留不少来不及随洪水游走的鱼虾,也成了我们的意外收获。

        从渡口码头往下游约十几米处是木桥入口,有一棵高大茂盛的龙眼树,树荫底下的石板是我们玩补泥瓯游戏的好地方。木桥比岸边低许多,从岸边入口到桥面有很长的斜坡,上面有一段像前面渡口码头一样用芝麻石板铺砌的台阶,将近桥面的地方有个四方井,井台是用水泥铺的,井里长满青苔,井水几乎满到井口,我们常常扒在井台把头伸进井里喝水,很清凉。大人到井口挑水不用放下担挑,直接侧身打满左桶又打满右桶,然后转身就往回走。

        大桥未建成之前,过江主要是从木桥通过。木桥是用大松木做支撑,桥板很像市场里卖猪肉的猪肉台,厚厚的,两块两块地并排连接铺成桥面,但木桥经不起大水的冲击,遇到暴雨洪水淹过桥面时,木桥便被冲垮,站在岸上的人们眼睁睁望着桥板像棺材板一样五横六直地被洪水漂走,却无可奈何。木桥没了,过江只能靠木船摆渡了。而每到夏季枯水期时,河床几乎成了裸露的沙滩,可以徒步过江,那是最好玩的时候了。

        对面江岸比北岸低,岸边全是很平直草地,除了湾头那一片马尾松林外,只有一棵枝叶密不透风的荔枝树孤怜怜地站在离大桥不远的岸边,不像北岸那样高高低低,弯弯曲曲,各种树木、簕竹棚、花花草草什么都有,目光所至全是农田,一直延至山边和公路边,此外便是连接渡口和木桥头的泥路边上有一些高大的细叶桉树。农田原本因缺水种的大多是蕃薯,沙质土种出的黄心蕃薯、花心薯特别香甜好吃,后来有了水利灌溉大部分改成了水稻田。不过,三隆蕃薯好吃仍然是远近闻名。初夏时,对面江一片绿油油,十分秀丽。

         有一年夏天的上午,我正和几个同龄小伙伴在江边玩耍,忽然供销社里一位熟悉的阿姨来笑着跟我们说要带我们过江去摘桑木子(桑椹子)吃,于是我们便兴高采烈地跟随阿姨等一帮大人从木桥过到对面江边的蚕桑地里,看到桑树底下挂满了大大小小,红的黑的桑木子真是高兴极了。大人们摘桑叶,我们摘桑树底下的桑木子吃,那些熟得发黑的又大又甜,而那些鲜红的还有点酸,吃得满嘴发黑发紫,也不知吃了多少,反正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童年快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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