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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楠: 难忘那盏灯

 文鉴君 2020-10-09

作者简介

石楠,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委员、安徽省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安徽省散文家协会名誉主席、安庆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安庆师院兼职教授、铜陵学院客座教授。

主要著作有:长篇传记文学《画魂·潘玉良传》(包括外文版在内共16个不同版本)《美神·刘苇传》《寒柳·柳如是传》《舒绣文传》《从尼姑庵走上红地毯》《刘海粟传》《亚明传》《陈圆圆·红颜恨》《不想说的故事》《张恨水传》《百年风流·艺术大师刘海粟的友情和爱情》《另类才女苏雪林》《海粟大传》《中国的女凡高·杨光素传》《中国第一女兵·谢冰莹全传》《潘玉良画传》等;长篇小说《真相》《生为女人》《漂亮妹妹》《一边奋斗一边爱》;中篇小说集《弃妇》《晚晴》;文集:《石楠女性传记小说选》《石楠文集》(14卷);散文集《爱之歌》《寻芳集》《心海漫游》等。曾获省级以上文学奖10余项。2005年被评为“当代十大优秀传记文学作家”之一。

难忘那盏灯

她在我心中是一盏灯。

我常常想起她,遇到挫折的时候想起她,得意的时候也想起她,特别是我出了一本新书,出国访问,获得某种荣誉的时候。那是一种辉煌的光景,一串烛光结成的光明祭坛。

温热柔和的光洒在我的心上,驱赶着欲吞噬我的阳霾黑暗,引领着我跋涉在崎岖的文路上,每一支烛光,都给过我激励和希望。只要我心中有这派光,我就不缺乏走出荆丛的勇气和力量。

(网络供图)

她叫周航,出生在人间天堂的西子湖畔,吉林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长春。我们相识时,她是《新苑》的编辑。

那还是1983年3月,我的处女作《张玉良传》发表不久,我应人民文学出版社之邀,到北京修改《张玉良传》易名《画魂》出版,住在人民文学出版社招待所。名曰招待所,实则就是给改稿作家白住的几间普通住房,室内除了两张单人床,就只一张条桌,一把椅子。我独自住了三天,第四天晚上11点多,我正在灯下赶稿,门上突然响起了两下叩击声,那声音轻轻的,怯怯的。

我以为是风,没去理会。停了一歇,又响起了轻轻的两下。我以为是住在对门的上海作家张锦江,或是西藏作家益希丹增,就大声问:“谁呀?”

“我。”一个女声。

我感到奇怪了,这么晚,会是谁呢?拉开门,微弱的台灯光中,一位包着方头巾的中年妇女微笑着自报了家门后又对我说:“听说你这房里还有张空床,我来给你做个伴。”我明白了她的来意,就让她进了屋。

她轻轻地坐到那张空床上,又补充说了一句:“我尽量不影响你。”就脱鞋上床,动作轻得像只猫。我继续着我的工作,可我又忍不住要想,既然是到北京来组稿的,为何不去住宾馆,要挤到这里来受罪?

第二天清晨4点,我准时被室外锅炉的鼓风机唤醒了,继之是暖气管“咔嗒、咔嗒”的送气声,我就再也没睡着,可我仍然闭目躺在床上。她轻轻地翻了个身,小木床“吱噢”一声,她以为我还睡着,不敢再动了。

(网络供图)

出门在外,与他人同居一室,能够处处想着他人的人,不是很多的,有次我与一位女作家住在一起,她不让我有片刻安宁。半夜两点还躺在被窝里打电话,折腾得我几天心神衰弱。

我领受过这种无言的折磨,为她的克己深为感动,便小声地说:“不要紧,我没睡着。”

她用很小的声音回应着我:“昨晚到燕园去看一位老作家,回来得太晚了,真对不起,打断了你的思路吧?我知道,写作的人睡眠浅,你昨夜没睡好吧?”

“不是的,是那鬼锅炉!”我披衣坐了起来,还是说出了昨夜的疑问:“我不明白,你为何不去住宾馆,要省这个钱?报不掉?”

她也坐了起来,拉亮了灯说:“出差,当然可以报,但我认为没那个必要,我来北京。常住这里,住这里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认识更多的作家,组到好稿。”她给了我一个克己敬业好编辑的印象。

昨晚我没看清她的模样,借着灯,我打量着她,她顶多长我两岁,她身上已没有了水乡女子的那种娇媚,已和北国的山水同化,地道的北国姐妹。

她和我一起住了两夜,早出晚归。回长春时,她组到了两大包文稿,临别时,她留给了我地址和电话,嘱我给她写稿。

我完成《画魂》的修订增补后,随长影(长春电影制片厂)的编辑刘灵大姐去到长春,与导演商洽改编剧本,她接到我的电话,就来看我了。

第二天,她忙了一整天,在家请我吃饭。我们谈了很多,谈文坛,谈电影,谈人生,谈得十分投契。临别时,她又嘱我给她写稿。

(网络供图)

我因不愿出卖自己的劳动果实,得罪了某位想与我合作的大人物。这时,由他发动的一场踩掉我的“运动”已在我生活的地方,以至全国开始了。

我由京城改稿返回家时,谣诼已像密聚的雨矢向我砸来,好像我写了一本书犯了冲天大罪一般。什么《画魂》不是我写的,什么百分之多少是抄来的,还有那些专门对付女人的屎盆子,说什么的都有。

与此同时,美术界也发难了,说《画魂》不真实,一场传记文学的真实性论战在许多报刊上展开了,导致了相关电影、电视(剧)暂停,出书暂缓,压力和棍棒砸得我晕头转向。争相约稿的刊物也却步了。

她写信给我说,她知道了我的遭遇,她理解我的处境,但她提醒我,“不要倒下,作家拿作品说话,赶快拿出新作,一切谣言和攻讦都会不攻自破。”

这封信,有如黑夜里的明灯,使我心头为之一亮,我的心神也随之平静下来,我三个月没出门,写出了我的第二部作品,11万字的中篇小说《她被遗弃了吗?》寄给了她,不到一个月,她的意见来了,要我修改一下。不久,这部小说在《新苑》上发表了。

不久,她调到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任副总编辑,接着我又写了部12万字的《裸雕》。她得知后,叫我寄给她,为我出了第一本中篇小说集《弃妇》。

(网络供图)

她对我抓得毫不放松,又约我写了长篇传记小说《美神——刘苇传》。我一连出了三本书。

这三本书,仿佛三枚炸弹,炸得发誓要踩掉我这棵小草的人措手不及,那些喜欢传播谣诼的人也哑口了。接着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我的第四本书《寒柳——柳如是传》。千方百计要阻止我这棵小草生长的人,错误地估计了文坛,世上还是好人多,文坛也是一样,并非某些人就能完全垄断的。

虽然后来我没再在她的扶植下出书,可她一直在我心中。我常常想起她写给我的第一封信,想起那句永远鞭策我的“作家拿作品说话”的话,这是照彻我人生的永恒灯光。

如今,周航已从副总编辑的位子上退居二线,可她仍然忙于组稿的奔波,审稿的辛劳,为文学新人的成长做嫁衣裳。她那忙碌的身影在我心中永远是一派辉煌的灯光。尽管我们很少联系,可我难忘那盏灯,此时,她又闪亮在我的心头。

2016年11月作者与周航女士合影

(作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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