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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的日子

 郑捕头 2020-10-10

我家的第一辆车是红旗。后来才换成一辆永久。

这几天帮扣子选购儿童自行车,深深感觉到现在孩子们的选择真是太多了。他们从两三岁到不断长高,就能找到匹配自己身高的自行车。在我小时候,这是不可想象的奢侈。

我家的第一辆自行车确实是红旗牌,我想它大概是用制造小平同志阅兵车的边角料做的。后来这个自行车品牌衰落了,飞鸽和凤凰大行其道。

那辆红旗是二八的,也叫加重车,前面的大梁可以带人,后面可以带人或装载东西,那时见谁家有辆二六车都感觉挺高级似的。这辆车家人也不爱惜,据说十来年只擦过一次,所以等我学骑车的时候它已经显得很旧。

我在班里不属于高个子,学车的时间也不算早。三年级的一天我说我想学车,一个高个子同学周日就来我家找我,在胡同里教我动作要领,在后面紧紧扶着车。

学车是分步骤的,因为车子比较大,刚起步时右腿根本上不了大梁,只能通过大梁下面的三角空挡伸腿,所谓掏骑。掏骑也分两步,最开始只能蹬半圈,熟悉一段时间才敢蹬整圈,身子一起一伏的。

现在说来顺利,其实当时并不觉简单,首先掌握平衡就非常困难。越是没有把握越低头看轱辘,高个同学不断嘱咐我看前面,而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脚下瞅。

总算学了个七七八八,第二天一上学我见谁就跟谁说,我学会骑车啦放学一起去骑啊,有几个先行者就说行啊。放学后我从家里推上车就跟着一起出发,结果我初学乍练根本就跟不上人家,摔跤,掉链子,狼狈不堪,最后干脆推着车跟在人家后面。

刚学会骑车常有一个问题,路上见别人骑车过来就不敢再骑,恐怕撞上人家,只得连忙下车等着人家过去。然后才能继续前进,再见人再让路,速度比走路快了不多少。

随着个子长高,右腿就能跨过大梁,不过还不能从后面跨过,只能从前面向前向上伸腿,跨过之后一圈一圈地左右摇摆着骑。运用这种姿势自我感觉好了很多,但自己难受自己知道,因为大梁总爱蹭裤裆。

个子再长高就要挑战正常的自行车座位,不过最开始直接上车还是很难。平时都是左脚踏左蹬,这时需要用右脚,右脚踏左蹬向前行进一段之后,左脚快速踩在左蹬和车身的连接处,右腿向上向后再向前,这时人的整个身子就居于高处,屁股也就借势坐在了座位上。

不过腿还是不够长,蹬整圈是可以,但两脚无法一直落在脚蹬上,只能一踢一踢地向前行进。尽管运用这种姿势的速度并不比在大梁上快,但这代表骑车的终极阶段,每人达到这一层级都挺骄傲的,终于可以学着大人样骑车了——尽管人家并不是一踢一踢地向前走。

好长时间我家的红旗车都没有车闸,平时不敢骑太快,刹车主要靠拿脚蹭地,或者直接跳车。当时路上有些车没有挡泥板,我见有些人刹车就用鞋底蹭前轱辘。当然,如今不装挡泥板的车越来越多了。

我高中之前上学都是走读,当时的车技主要是在去地里干活的路上练就的。去干活手里总要拿几样农具,有时挂在车上,有时就用左手拿着,单手扶把。

初中时我们开过劳动技术课,三年也就上了三节课,其中一节讲自行车的结构。一个上年纪的男老师走上讲台就说,人类很早就想过脚踩轮子前进,比如《西游记》里的哪吒,脚踩风火轮飞上飞下,后来人们的梦想实现,发明了自行车,也是两个轮子嘛。

高中离家远些,开始骑自行车。开学之前家里给买了一辆永久新车,还是二八大个。这辆车新是新,但特别爱掉链子,上学路上我想追上其他同学,稍一用力链子就掉,等满手油乎乎地把链条挂好,人家骑得更远了。

就是这样一辆自行车,在高一放暑假前几天,丢了。一路上同学骑车带着我还好,到家一见爸妈我就哭了,他们安慰了我几句,第二天我只好骑上破旧不堪的旧红旗上学。放假去姥姥家见到从山西回来的小姨,听说我丢车的事她跟我说,跟我走吧,我们单位正在盖宿舍楼,你干上一个月肯定能挣一辆车回来。

四十天后我带了600块钱回家,整个人黑瘦黑瘦的。奶奶专门从伯伯家赶过来看我,见到我黑瘦的样子扭过头抹眼泪。其实想想那四十天也说不上有多苦多累,最难受的是想家,我从来没有离家那么久。所以要想瘦身成功,首先你得丢辆自行车。

600块钱足够买一辆好车,但家里怕丢车这次低价买了辆旧飞鸽,不再爱掉链子,比丢的那辆好骑。不过这辆车的内胎比较破旧,经常漏气,我嫌总去修车摊补胎太麻烦,而且他那套活儿我也看在眼里,于是久病成医买来一套工具自己补。那时邻居们在院子里见到低头补胎的我,都叫我郑师傅。

大学校园里不再骑车,毕业后为找工作我决定买一辆旧车。挑来挑去看到有辆车的大梁上贴着一张梁朝伟,我心想这不正是老天为我这样的文艺青年准备的座驾吗?砍价买下来,像梁朝伟一样如沐春风地骑回住处。

有一天我和宿舍几个人去北边取一辆自行车回来,我过硬驾驶技术派上用场,单手骑车同时推着另一辆车前进。宿舍老大羡慕得要命,一路问我这技术从哪里学的。我当时还没找到满意的工作,心想如果哪家公司招人只负责这样骑自行车就好了。

有一天车忽然漏气,我推车去修。修车师傅干着活看了一眼我的车问,是买的旧车吗?我说是。他说,你这车有问题。我说是啊,没问题我也不来修啊。师傅说,不是车胎,是你这大梁。大梁怎么了?他说,你贴小人儿的这个地方有过伤。有过伤?怎么可能?师傅不紧不慢地说,你低下头平着看一下大梁。

我俯下身一看,贴画下面的部分果然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弯度。修车师傅说,你这车一定是撞过,拉直之后还有痕迹,就在上面贴了一张贴画。

他娘的,这是坑我们文艺青年啊。刚出校门就挨坑,社会好复杂。

社会确实复杂,但也非常奇妙。

从走路到骑车活动半径就不一样了,愿扣子驱车前进,踏上全新的奇妙之旅。


题图及文中图片来自王文澜摄影集《自行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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