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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熊言秀:那年,他与战火相遇

 中州作家文刊 2020-10-11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680】

那年,他与战火相遇



河南新野    熊言秀





建国隐蔽在弹坑中,手握半自动步枪,旁边杂草和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树可以遮掩,这里地形好便于观察周围。
数百米外,无名高地上的枪声、爆炸声不断传来,炮弹在头顶上嗖嗖嗖飞。几天战场洗礼已让他忘掉了惧怕,除保护好自己外,他时刻监听身边的电话信息,尽职尽责当好通信兵。
建国出生在小县城的双职工家庭,非农业户口。他父亲是工商局中层干部,母亲是百货楼营业员,这样的条件和成长环境在当时令人羡慕。
76年,身高一米七八的建国高中毕业,他希望和父亲一样当名工商管理人员。工商人员有诸多好处,收入稳定不说,还能帮人办个事、收个礼、吃吃喝喝,在社会上很有面子。当然,这好差事不是谁都能干,非得有过硬的社会关系和财力才行。

“不行了就让这个娃去当兵,干二年转业再安置到工商局。”父母这样说。“秋季招兵工作就要开始了,你抽空找他表叔坐坐,商量商量,让他全力帮帮忙,该花的钱咱花。”建国的表叔在武装部当领导,对招兵有一定决策权,能办成此事。
这年11月,建国顺利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经过三个月新兵训练,被分配到通信连有线排。他排里的战友来自几个省,只有大河和自己是老乡。大河家在农村,离县城几十公里远,他俩称兄道弟,相互照顾,走得亲近。
“苦侦察,累有线。”在通信兵中,有线兵最苦最累。开始几个月,建国的确受不了,每天要练习接线、打结等手功活,还要背负几十公斤的装备进行野外训练,爬杆攀岩,涉水过沟,那个累呀常人难以忍受。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是排长常鼓励他们的话。“既然选择当兵,那就要当出个样来。”父母来信也这样告诫他。而部队有纪律,除了咬牙坚持别无选择。

有时他心想,熬上一年就可转业,按国家政策,再利用点社会关系,到工商局系统上班没问题。想到这,建国的累、苦都飞出了九霄云外,心里乐滋滋的。
78年年初,报纸上传来南方边境地区的紧张消息。同志加兄弟的越南驱赶华侨、杀害边民事件屡屡发生,部队学习加入了声讨越方罪行的内容。虽然他的部队离那里还有上千公里的距离,可平时训练力度明显加大,而且进行了一系列针对性实战化训练。
这年12月中旬,部队突然开拔,向广西那边实行摩托化机动。道路大多是土路,坑坑洼洼,有些路是临时修建的,路上还遇见从其它方向调来的部队。各种牵引火炮、坦克、高射机枪组成钢铁洪流扬起蔽日尘土,天上时不时飞过直升机、歼机机,南国大地霎时黄烟滚滚,发动机的轰鸣摇山颤河。
2月17日凌晨,自卫反击战打响,他所在通信排随即进入越南。炮火轰击后的道路两侧,弹痕遍地,烧焦的糊味弥漫,敌人的残肢抛在山上、战壕里,也不断有战友受伤被抬下,拉烈士的汽车从旁边驶过。这一切,让建国这个还未经历磨难的年轻人感到惊恐。
战场上,他没有直接在前沿阵地与敌拼杀,但流弹从身边擦过,炮弹在不远处爆炸,还有那些暗藏的地雷,让他慌张不知所措。而当他在距前沿阵地数百米的地方目睹了367高地的争夺时,内心受到了深的震撼。
这个高地打得异常惨烈,那种进攻与防守的战斗场景和战争电影相似。我军先炮火轰击,越军躲入防炮洞,我军向上冲锋攻击,越军从隐蔽工事窜出,居高临下疯狂扫射、甩手榴弹。我军用机枪、步枪、冲锋枪与之对射,发射火箭弹摧毁火力点。越军顽强抵抗,重机枪突突突响不停,手榴弹轰隆轰隆爆炸,我方多名战友中弹倒下,从山坡上滚落,进攻被迫停止,向后撤退。不久,我方再次组织进攻,炮火轰击,越军再次龟缩,我军冲锋,越军又进入战壕向我军疯狂扫射。我军再用机枪、步枪、冲锋枪与之对射,发射火箭弹摧毁火力点。


这样激战厮杀反复消耗,直至攻上越方阵地,画面残酷壮烈,惊人心魄。年轻战友们的每次冲锋建国都感到难以名状的痛,而他在频繁地打铃与呼叫中平复了心潮,四肢渐渐变得充盈,先前的杂七杂八也如通信线路般通畅了,整个人随之融化在这战火硝烟里。
建国也积累了真实战场经验,听音辨别炮弹远近及弹着点,通过枪声判断对手。那种连续“哒哒哒”不停射击,一定是新兵,只要听到“哒哒,哒哒,哒哒哒"好像经过准确瞄准的,一定是个沉稳恐怖的老手。
通信联络是战场上的生命线,也是敌人破坏的主要环节。367高地下边有片开阔地,对方炮弹、燃烧弹时常在这里落下,线路被多次炸断、烧坏。幸亏平时的训练,建国利用地形、地物掩护,熟练找到断点,迅速接上,使前后方通信线路通畅。
既然是战场,牺牲和创伤再所难免,而那种情感伤痛只有经历者才会知道。在奇穷河北岸,建国亲眼看见老乡战友的倒下。
那也是一片开阔地,左侧百米处有个不起眼的小山包,山下的树木已被越方清扫射界砍去,山顶是些杂草和岩石。无线被敌方干扰,有线通信线路被炸断,前线事急,炮兵不知方位,副班长立即带建国前去查线。这个部位是战友加老乡大河的战位,他曾在全军比武中得过名次,动作快、战术素质好。
前沿阵地激烈拼杀,爆炸声、枪声响成一片,他前面被炮火封锁,线路炸断。此时,他正准备冲过去,副班长观察后指着小山包说:“那里旁边有条沟可以利用,注意隐蔽。”
“是!”只见大河箭一般跑了出去,可刚过小山包,只听轰地一声响被掀翻几米远。
“不好!大河触雷了。”副班长大叫,顺着大河探的路向前跑,建国也与副班长拉开距离跑过去。


大河已昏迷倒地,副班长通知后方人员前来救护,建国继续拉着线冲向前沿阵地。“阵指阵指,我是前观,请保持通信!请保持通信!”建国用颤抖的声音呼喊着,二分钟后成群炮弹“嗦嗦嗦”从头顶飞过,敌方传来猛烈地爆炸声。
……
3月5日,我国政府宣布撤军。12日,建国所在的师先期回到广西住地。
经过二十多天的战斗,大家疲惫之极,建国在野战帐篷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醒来后得知,他们排受伤5人、牺牲3人,包括未抢救过来的大河。吃饭时候,大家都吃不下去,有战友失声痛哭起来,建国的眼泪也哗哗流。
80年3月,建国回乡探亲,他表叔派了辆武装部的吉普车让一名武装干部陪他专程去看望大河的父母。虽然只有数十公里的路程,他却走得非常艰难,嫩绿的田野一起一伏在眼前颠簸,晃动。
大河父母是地地道道农民,他们给建国让座、倒茶,可全程建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那位武装干部说了些什么,他似乎也没记住,就这样,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告辞了。
回城路上,建国脑海闪现出战友母亲那饱含泪水的双眼,他的眼睛也模糊了。春天的野草奋力向上生长,蒲公英的盛开已把沟沟坎坎染成金黄。
(根据反击战老兵自述改编,为保护隐私,文中人名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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