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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与马识途的金秋之约

 昵称44588912 2021-09-23

日上午,我国文坛巨匠、106岁著名作家马识途先生的作品研讨会,在成都金牛宾馆隆重举行。来自中国作协、四川省政府、四川省委宣传部、四川省作协、四川日报社的相关领导和国内著名作家、评论家齐聚一堂,为马老先生的文学作品和历史贡献,展开了热烈讨论,给予了高度评价。
202074日,马老的《夜谭续记》正式出版上市。次日,马老发出一纸封笔告白:“我年已一百零六岁,老且朽矣,弄笔生涯早该封笔了,因此,拟趁我的新著《夜谭续记》出版并书赠文友之机,特录出概述我生平的近作传统诗五首,未计工拙,随赠书附赠求正,并郑重告白:从此封笔。”著名作家阿来闻讯感言:“我们虽遗憾,但是祝福!”
这本马老的封笔之作,创作过程与其姊妹书《夜谭十记》相似,也经历了近四十年的曲折历程。全书包含十个故事,以旧中国衙门里的十位穷困科员为主人公,通过十人轮流讲故事的独特叙述方式,真实再现当年社会百态。
在《夜谭十记》中,引用马老的话,他年轻时从事地下党工作,需要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他们给我摆了许多我闻所未闻、千奇百怪的龙门阵,尤其是我接触的一些小科员,他们平时没有什么娱乐和消遣,只好三五结伙到人家家里去坐冷板凳,喝冷茶,扯乱谭,摆龙门阵,自寻其乐。在他们结成的冷板凳会上,我听到了难以想象的奇闻轶事。我才深知那个社会是多么乖谬绝伦,荒唐可笑;人民的生活是多么困苦无状而又丰富多彩。
光阴荏苒,岁月变迁,从“十记”到“续记”,马老将当年在“冷板凳会”上津津有味听到的龙门阵,化为手下绝妙文字,伏案辛勤写作,再度著书出版。

《夜谭十记》和《夜谭续记》为姊妹书,《夜谭十记》从1942年动笔,至1982年完稿,四十年光阴,文稿三度被毁,三度重写,一部小说跌宕起伏的命运,暗合了大时代的风起云涌,苦难新生。
1942年的马老,已是身具革命家和文学家的双重身份,冒着生命危险,在“国统区”从事地下工作。他曾自述,在革命工作中积累了丰富的“变脸术”:“ 我有一顶罗宋帽,两种颜色,一面灰色一面黑色。有漂亮的金边眼镜,也有老学究的黑框眼镜。留胡子也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刮掉。”在激烈的敌我斗争形势中,马识途灵思泉涌,最先创作了《夜谭十记》之《破城记》的前半部分,由于工作和学习十分繁忙,写作计划只得一再搁置。1946年,马识途奉调,从云南回四川做地下工作,为安全起见,写好的初稿,不得不在离开前全部烧掉。
马老来到成都,对于焚稿总是念念不忘,于是在紧张的工作之余,又开始了情不自禁的文学创作。可第二次,马老的家被国民党特务查抄,他所有的书籍、书稿、笔记和资料都被没收,其中也包括初具规模的《夜谭十记》。第三次毁稿,发生在上世纪60年代那段特殊的岁月,1979年,在隔离审查和入狱6年后,马识途才被正式平反。
马老偶然找到一份在文革中供批判用的《夜谭十记》之《破城记》的油印稿,如同老友相见,十分兴奋。《破城记》发表于《当代》杂志创刊号上,大受欢迎。受此鼓舞,马老开始了《夜谭十记》的第4次写作,于1982夏天完成,书中便是十个仕途失意又穷极无聊的小科员,志趣相投,成立一个“冷板凳会”,以拈阄方式轮流摆龙门阵,讲述十个故事,分别是《破城记》《报销记》《盗官记》《娶妾记》《禁烟记》《沉河记》《亲仇记》《观花记》《买牛记》《踢踏记》。这些故事,深刻揭露了上个世纪旧社会的黑暗,官场的险恶,让人叹为观止。

《夜谭十记》辞章精妙而又颇具特色——“唯无可奈何之年,不死不活之岁月,凄风苦雨之夕”,“于残山剩水之国,地老天荒之城,心远地偏之居”, “出冷衙,转冷巷,入冷室,坐冷板凳,喝冷茶,说牛皮酢,扯野狐禅”而已。马老还用富于民俗气息的语言描述并还原了当时的山川风貌,充分体现了文学语言的魅力所在。
《夜谭十记》,循其书名,聊的都是“天方夜谭”。马老记述小科员摆龙门阵的“奇闻怪状录”,才让读者知晓,那个年代的某些真实生活是多么荒诞,活脱脱一部辛酸血泪的黑色幽默史。
从落下第一个字,到《夜谭十记》最后成书问世,历经40年而不悔,马识途的书房,索性就叫“未悔斋”,取屈原“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之意。
1982年,《夜谭十记》正式出版,首印20万册,随后加印。书火了,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的韦君宜专门来成都劝服马识途:马老啊,你从事地下工作那么多年,跟三教九流都有接触,《夜谭十记》反响这么好,你不如把你脑子里还存有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故事拿出来,就用意大利著名作家薄伽丘的《十日谈》那样的格式,搞一个'夜谭文学系列 ”韦君宜这一说,马地一下从椅子上直起身,马上在他的记忆库里搜索,一口气说出十个故事的题目和几个故事的梗概,韦君宜很高兴,两人当场商量先出一本《夜谭续记》。

不幸的是,韦君宜忽然中风,马老少了老友“监工”,加之公务繁忙,放下了《夜谭续记》的写作,一放就是三十年。2010年,姜文将《夜谭十记》中的《盗官记》改编成电影《让子弹飞》,引爆大银幕,创下当年的票房神话,让《夜谭十记》再度回到人们视线,好几家出版社争着出版图书。马老“脑子一发热”,想起了他和韦君宜的约定,此时距韦君宜离世已八年,他觉得应该将这本“续记”写出来,作为对老友迟到的纪念。
可毕竟是九十多岁的人了,刚刚提笔写了“缘起”,马老又将笔放下,他自问自个已如此高龄,人家那些著名的老作家早就不写了,我一个半路出家的,还写这些干啥?”打算将《夜谭续记》的龙门阵作永久尘封时,“首届东方文豪终身成就奖”、“巴蜀文艺奖终身成就奖”等奖项却接踵而至……老诚惶诚恐地说出获奖感言:在文学创作上,我没有终身成就,只有终身遗憾。
回首往昔,马老觉得自己浪费了好多积累下来的素材,没有写成好的作品。后来,身边几位朋友都纷纷宽慰他,你不写鸿篇巨制,你讲故事嘛。供大家遣闲时、消永夜。
“讲故事”,就是让那场酝酿于1982年的龙门阵,最终落在纸上,变成书中故事。再次执笔的马识途,已是103岁的老人,可惜没写多久,癌症第二次入侵躯体。
第一次患癌,是在2001年,以割去一个肾为代价,才换来健康,马识途从此自嘲“孤圣(肾)人”,乐得和自己打趣。可在2017年,肺癌又来了。他开始反复问询医生,自己是不是不行了?医生和家人怎么劝说,都无法打消老人的顾虑,一次,女儿马万梅索性将父亲入院前写的《夜谭续记》书稿抱进医院,冲他说道:“你说了要把这本书写完的,你倒是把它写完啊!”
女儿的一通激将法,起了神奇的化学反应。重拾写作,令百岁老人精神振奋,他也许感觉死神的威胁,为了抓紧“生命的赛跑”,随时都在写。马万梅感慨地望着父亲,“他趴在病榻的小桌上,左手缠着纱布,右手握着钢笔,在稿纸上拼命地写。”女儿不去劝阻他,让马老能安安心心地创作,争分夺秒地将一场久违的龙门阵讲出来。
奇迹伴随着初稿的完成而生,住院半年,马老就在病房写了半年,出院时,医生告诉他,经过治疗,肺部肿瘤阴影竟然看不到了,这令马识途既惊奇,又有点小得意。
马老的初稿修改和校对,请来了女儿马万梅,以及原《四川文学》主编高虹来操刀,马识途还特别在后记中致谢:“幸得有两个人出手为我解难,才得真正完稿。”这部“四川话写四川传奇”的书,的确需要四川人的“助力”,马老感谢马万梅和高虹,“对四川的风土人情、语言俚俗都很熟悉,能做到我提出的四川人说四川话讲四川故事的修改要求。”

今天,马老的《夜谭续记》作品研讨会在成都隆重召开。106岁的作家出新书是个奇迹,本身就是一件大事、喜事,也是中国文坛的一件盛事。这是早在今年7月,作家阿来就和马老定下的一个“金秋之约”。阿来对于马识途的尊敬崇拜之情,极其赤诚真切,他曾说:“从没有想过可以跟马老在一个单位,一起共事,更没有想到能够成为他的继任者。”
在阿来心目中,马老是一个地位非常崇高的作家。阿来说,在解放前,马老长期参加地下革命工作。解放后,他仍然将主要精力投入在各条战线中。马老的作品都是利用业余时间完成的,这些作品的背后都是马老对于文学的热爱。马老对于他本人和四川作家来说,都是一个标杆。“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阿来觉得马老正因为出身蜀地,又有参加革命工作的亲身经历,使得其文学作品有着别具一格的风格。《夜谭十记》是真正深入到四川的文化、历史、社会现实中间。
今年7月14日,阿来专程探望马老,两代作协主席,两位文坛大家,在马老的书房谈笑风生,相谈甚欢。在交谈中,马老流露出这样的意向:《夜谭续记》出版了,想听到更多的人谈谈对这部封笔之作的读后感。阿来立即答应:“马老,我来组织,给你开一个小型的研讨会,邀请作家、评论家,大家一起坐下来,聊一聊。”“什么时候啊?”马老万分期待。阿来当场承诺:“十月,凉快一些,那时方便你老人家出门,我们开一个马识途封笔小说研讨会。”

《夜谭续记》的研讨会,既是四川省作协两代主席的一个美好约定,也是文坛的一桩盛事佳话,中国作协主席铁凝、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以及国内的一些知名作家、评论家也一同参加。略感遗憾的是,马老因身体原因,未能亲临会场,委托女儿马万梅参会,并录制了视频播放,马老诚恳地致答谢词:“这本小说正如我在序言中说的,不过是四川人用四川话摆龙门阵,作为茶余酒后的谈资的野老曝言之类的通俗小说而已。这显然不是一本成熟的作品,不足以进入作为当代文学主流的雅文学的行列,当然也不入时新的网络文学的类型化小说之流。不过是继承从古到今的传统通俗小说之余绪的俗文学作品。而且和古典著名通俗小说相比,无论质与量,相去何能以数里计,只是这本小说具有四川地方文学的特色,主要的是和四川茶馆文化的渊源相关。”
马老这番话,体现了一位老作家皎洁如明月的虚怀若谷,面对文学,一直写作到百岁高龄的马识途,依旧抱着谦逊精神,值得我们永远学习。事实上,这一场延宕了近四十年的龙门阵,麻辣生动,通俗幽默,一个个起伏情节,一段段奇闻趣事,一帧帧岁月影像,一场场往昔留声,将抗战时期的县镇世相一览无遗,其文字幽默诙谐,刻画得入木三分。马老自评这本书:虽不足以登大雅之堂,聊以为茶余酒后,消磨闲暇之谈资,或亦有消痰化食、延年益寿之功效乎。读者幸勿以为稗官小说、野老曝言,未足以匡时救世而弃之若敝屣也。
“摆龙门阵”里的“摆”,含有说、谈、讲解、陈述之意,“摆龙门阵”,指的是谈天说地,吹牛闲聊。马老阅历广、见识多、思想深邃,这位百岁文学巨匠,摆谈一场历经数年光阴打磨的龙门阵,相信会让每个“听众”,都有机会找到独特美妙的“聆听”感觉。
 

乐莫乐兮与君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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