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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一天天长大了，从襁褓到渐渐放开我的手跌跌撞撞的走向对面的爸爸；从背着沉重的书包拍打刚刚起步的公交车门，从深夜靠在沙发上打个盹，被马路上驶过的渣土车吵醒，发现还在挑灯夜战的孩子；从听他说高考结束在教学楼阳台上，扔下一摞摞白花花的试卷和复习题到即将拖着行李箱去陌生的地方打拼…回过头，我看见父母那爬满皱纹的手和蹒跚的步履，以及自己两鬓悄悄滋生出的一根根白发，岁月啊，我该拿什么拯救你！ 每天步行上班，会经过一个城中村，村口有条窄窄的小路蜿蜒曲折的伸进密不见底的低矮两层小楼聚集区里，路口用石子砖块铺成，高低不平的，电瓶车和行人在这条不足两米宽的小路上进进出出，摊贩们也挤在路口兜售着卤菜水果及早点和各类简单的蔬菜…所以路口总是异常的拥挤，每次经过那里我都会放慢脚步，路口车多人多，大家总是要互相谦让一下或先看看巷子里会不会突然有风一样的电瓶车驶出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阳光照射的墙角下坐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估计应该有八十多岁了，一头白发在后面随便绾个髻，暗红色的旧棉袄上有着点点从布的缝隙里钻出的填充棉，一条洗的发白的藏青蓝羽绒裤管里，露出接了好多种颜色的毛线裤，脚上穿着一双已经看不清颜色和款式的布棉鞋，来来往往的我们从她浑浊不清而又有些呆滞的眼前飘过，叫卖声电瓶车的喇叭声孩子们的叫喊声围绕着她的周围，她却像一座雕像般端坐在那里，偶尔会抬起头望望天，或扭头看看刚才按喇叭的电瓶车，因为驼背，她的头部转动的不够灵活甚至有点吃力，所以显得像木偶一样有停顿的感觉…每次经过那里，我会多看看那位老太太，说也奇怪，我看她，她也看见我，我想她是不是感觉我和她周围的邻居们不太一样，显然不像这城中村的居民，还是因为我个子比较高，她见了很惊讶，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高的女子，把爷们儿都比下去了…而我看她，最先是羡慕她能在我们最忙碌的时间坐在墙根下等太阳，等我中午下班的时候，她已经在阳光下几乎睡着了，我老了会不会也像她这样，不见得富有但至少可以穿着旧棉袄拖着小板凳享受这午后悠闲的暖阳。 但是忽然有一天，我感觉到老太太坐在人群后的孤单，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我的心里一酸，仿佛坐在那里的人是自己，这个世界立刻与我无关，你们上班上学吵嘴打架，开张搬家追逐谈笑，我只是默默的看着，因为我都经历过，也曾和你们一样激动难受高兴欢笑，但现在我老了，只有看的力气了，我每天坐在这里看着这个世界上演着我的回忆。 五楼住着一家三口和一位老爷爷，老人家瘦瘦的很精神，话不多，拥挤的楼道里遇上，总是不自觉的向后让一让，手摆摆示意我们先走。有时看见他，拎着个大大的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瘦瘦的身躯拖着布袋慢慢的向前走。有一次在路上远远的看见他正在一个垃圾箱里翻找，终于明白他随身那个布袋的用处，他正拿着别人丢弃的一双旧皮鞋翻看，见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背过身去，我也知趣的快步离开。昨天下楼，遇上五楼开门，女主人正吵嚷着向外面扔东西，楼梯口堆着破毛线帽子、瘸了腿的小板凳、脏兮兮的儿童草帽、空茶叶桶、旧皮包、空饮料瓶无数…屋里站着老人想阻拦，早已经被女人数落声镇住：“让你在家看看电视养养花，非要往外跑，捡这么多垃圾回来，家里啥都有，缺你什么了，这些东西都有病毒啊，把你家孙子传染生病了住院吊水，你才高兴是吧！你看看家里堆的，好好的房子像垃圾场一样…”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听见一个洪亮的男声在劝说，然后又响起了女人的呜咽声，望着那一堆破衣烂衫和每一个用线栓起来的饮料瓶，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暮年。 婆婆来电话，说家门口的人行道上架起了过街天桥，路旁安装了护栏，她想去对面的超市逛逛要绕到前面才能过马路，很不方便。我说过天桥啊，正好可以站在天桥上视察一下周边的新气象。婆婆说：年纪大了，上楼还好，下楼腿不利索，人行天桥能不走就尽量不走，我说不是有自动扶梯吗？婆婆说，一个人不敢坐，怕脚踩不准地方… 前几天去医院看一个住院的朋友，同房间里还住了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我们进去很客气的和他打招呼，他连眼皮都不抬，鼻子上挂着眼睛一直在看报纸，她的老伴儿从外面打饭进来轻声的说人家跟你打招呼呢，他也不理。我们这边和朋友正说着话，只听见那边哗啦一声报纸响，紧接着就听见老人的大嗓门：“都是广告，报纸上都没几个字是新闻，你说这报社的人赚了我们老百姓多少钱，每天就给我们看广告…”我们相视一笑，朋友们悄悄的说，“这老爷子看什么都不顺眼，天天发火，就这样吧，我们都习惯了”我们都会意的笑了。没一会儿，又响起了老人的声音：“这是给人吃的吗？你们医院收了我那么多住院费，每天就给我吃这个！你们食堂不买盐的是吧！这不放盐的菜给谁吃啊，你们自己吃吗？吃吗？天天给我吃这个没味的烂菜叶，你们想让我早点死吗？”他的老伴儿在一旁轻声的安慰着，他却越来越声高八度，直至小护士跑来一阵暴风骤雨般数落后，老人家才安静的吃饭。朋友看我们惊讶的表情又低声对我们说：“老头平常口味重，经常念叨过年腌的咸鱼咸肉，老太太镇不住他，在这里每天吃饭都要发火，有时嘟囔两句就算了，今天大概是看见人多，就更得把了，多吵吵两句，平常也必须是小护士跑来震慑一下就乖了” 从医院出来，听见路边两个背书包的小朋友在说话：“我们明天只上半天课，老师要过三八妇女节…”“我们也是半天课，但是下午我妈要带我去补钢琴课，你是女的，你也过节啊”“我才比你大一个月，又不是妇女！”我在一旁偷笑，忽然又感觉岁月会把这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瞬间变成我这样一个可以过三八节的妇女，也会把我变成那个墙根下晒太阳的老太太，不知道那个老太太知道不知道，明天也是她的节日。 念书的时候，曾经凌晨三四点钟和同学一起步行去几公里外的火车站，只为早一天回到阔别数月的父母的怀抱；曾经一念起抓起背包，直奔车站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曾经彻夜不眠和一群跟我一样的傻瓜爬山数星星…可是现在呢，超过十点不睡觉后面就很难入眠；看见人多的地方躲的远远的，不想去凑热闹；旅行一定要把目的地的情况摸的一清二楚，车票住宿等等安排的妥妥当当才敢出门；不再敢超负荷运动，只为保护膝盖；曾经挚爱的“川味火锅”已经悄然退出我的菜单，因为要保护我的胃，不让咽炎再加重… 岁月啊，你让我认识到自己有多么的渺小，不能去奢望你的宠爱，只有默默的接受你的安排。曾经听一位练习瑜伽的老大姐告诉我，她的母亲老年痴呆症很严重，发作时六亲不认，逮着谁咬谁，但不犯病的时候又会拉着女儿问，你这身上是怎么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谁打的？摔的吗？这么大人了，走路怎么这么不当心呢，没我看着怎么行哦！老大姐总是静静的听着，说妈妈说的对，安抚她，过两天就好了。她尽心尽力的在病床前服侍了三年，给老人送了终，她才开始享受自己的生活，出门旅行，学习瑜伽，带着一帮老太太跳广场舞…她说我给老娘送了终，让她安安静静的走了，她心安我也心安了，小时候她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养大，我就是她的肉，让她咬几口算什么，她喜欢就咬呗，这些都是我妈在我身上做的记号，是我的胎记，我自豪，想老娘了，就撸起袖子看看…我听的泪如雨下。 现在，我只想给妈妈打个电话，陪她说说家常话… 作者简介：云中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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