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韩熙载的夜宴:是荒唐,还是悲凉?

 清风322 2020-10-13

本文较长,约八千字,请耐心阅读

韩熙载,这名字咋一听有点儿像韩国人,但其实他是潍州北海人,也就是今天的山东潍坊。五代十国时期,也就是唐宋之间那段儿分裂动荡的时期,他是南唐的一个官吏,南唐烈祖时候他做秘书郎,后来屡次升迁,到了后主李煜时候官至兵部尚书,相当于由科员一路升到了正部级。官当得不错,也比较有才学,通音律,善书画。但是,历史上这类人多了去了,怎么他就名留千古了呢?因为他被画进了一幅画里,这画就是大名鼎鼎的《韩熙载夜宴图》。这就跟虢国夫人有点儿像了,长安水边多丽人,但就虢国夫人入了画。

《韩熙载夜宴图》不仅是顾闳中惟一的传世之作,也是韩熙载人生的难解之谜。《韩熙载夜宴图》的特别之处,不仅在于他的写实技法非常高超,而且他还是根据真人真事去画的,故事情节非常连贯,人物刻画细致入微,简直就是一部新闻纪录片。

先说说创作背景

南唐乾德五年(964)一个秋夜的夜晚,后主李煜派顾闳中和周文矩两位画院待诏潜入韩熙载府上……目的不详。回来以后,顾闳中和周文矩凭着当晚看到的人、记住的事儿,详尽地将这场夜宴的全部过程和整个场面绘成一幅纪实长卷呈给李煜。但流传下来的这幅画只能呈现当时情景,却道不出个中玄机。

首先,李煜为什么要派两位画师去画这么一幅画?

有人猜测这是皇帝派人监视韩熙载的一幅“间谍图”,类似于现在的狗仔队偷拍,但目的何在呢?千百年来,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一说是李煜对韩熙载始终信不过,怕他造反,派人暗中收集证据;

一说是李煜为了规劝老臣不要太过荒唐,要洁身自好,目的是警示和告诫;

一说是李煜想要重用韩熙载,所以派人考察他的私生活,看看他还能否担当重任。

其次,我们也不知道韩熙载在这场夜宴里,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小心思?

是怕被李煜猜忌,所以荒唐给他看?

是怕被李煜重用,所以腐化给他看?

还是本性如此,自甘堕落?

这恐怕得先看看韩熙载是怎样一个人,他到底有过怎样的坎坷悲欢和心路历程。

韩熙载的曾祖、祖父世代为官,韩熙载是后唐同光年间进士,他的父亲韩光嗣原是后唐军中统帅,后来卷进平卢节度使王公俨的造反案中被杀。韩熙载因此被迫伪装成商贾逃往江南的吴国,并在吴国纳了一篇投名状——《行止状》。这篇《行止状》不仅将自己的身家背景和盘托出以示诚意,还痛快淋漓地抒发了一番豪言壮志。

他说“某闻钓巨鳌者,不投取鱼之饵;断长鲸者,非用割鸡之刀。是故有经邦治乱之才,可以践股肱辅弼之位。得之则佐时成绩,救万姓之焦熬;失之则遁世藏名,卧一山之苍翠”。意思就是说,皇帝要治国安邦,必须要选贤任能。紧接着便开始“推销”自己的才学,“某爰思幼稚,便异诸童。竹马蒿弓,固罔亲于好弄;杏坛槐里,宁不倦于修身。但励志以为文,每栖身而学武。得麟经于泗水,宁怪异图;授豹略于邳垠,方酣勇战”。说自己从小就与众不同,从不贪玩,一心好学,励志读书习武,胸藏文韬武略。还说自己能“运陈平之六奇,飞鲁连之一箭。场中劲敌,不攻而自立降旗;天下鸿儒,遥望而尽摧坚垒。横行四海,高步出群。”可见年轻时的韩熙载是多么的恃才傲物,怎一个“狂”字了得!

当然,这样的性格,即便是真有大才能,也很容易招致非议,受人排挤,被视为狂妄不羁之徒。韩熙载这就是天生的招黑体质。

图|韩熙载逃亡江南时的全国地图

年轻时的韩熙载一腔抱负,逃亡江南之前,豪气万丈地跟好朋友李谷打赌:“如果江南用我做宰相,我一定可以长驱直取中原!”然而到了江南以后,他却很长时间没有受到重用。

公元937年,吴国权臣徐知诰夺了吴国,改名李昪。建立南唐以后,才让韩熙载做了儿子李璟的秘书郎,并告诫他“卿虽然早登科场,但却未经世事,所以命你任职于州县。重用卿,希望能善自修饬,辅佐我儿。”说是重用,实际也并未加以重用。李昪自己出身门第不高,生活简朴,为人谨慎,尤其不喜欢张扬,是个深藏不漏、老谋深算的人,而韩熙载却恰恰相反,性格孤傲,狂妄不羁,自然难以获得李昪的赏识。

直到后来李璟即位,韩熙载才慢慢得到重用。因为与李璟长期相处,一起谈天说地,议论诗文,彼此了解,一度得到李璟的特别恩遇。李璟一上位就任命韩熙载为虞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并赐绯,就是说他可以穿红色袍服。员外郎虽然仍是六品的官职,但毕竟是尚书省郎官,在唐五代属于清选之官,多有升迁的机会。唐五代时规定,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红袍,韩熙载是六品官员,按规定是不能穿红袍的,所以李璟特意“赐绯”,这样他就可以与五品官一样穿红袍了。又因为先帝新丧,新帝即位,礼仪繁多,所以李璟又给韩熙载加了太常博士之职。这个官职掌五礼,拟谥号,是国家在礼仪方面的学术权威,可见李璟对韩熙载之器重程度。在这段时间,韩熙载尽展平生才学,以非常积极的姿态参预政事,以报答李璟的知遇之恩。

韩熙载任太常博士非常尽职尽责,但凡有凶吉礼仪的不当之处,他都会一一纠正,毫不懈怠。对于韩熙载的这些表现,李璟看在眼里,于是又让韩熙载兼任知制诰,掌管起草诏敕的工作。韩熙载能任此职,除了表明李璟对他的信任外,同时也极大地加重了他的权力。韩熙载所起草的诏诰,文辞典雅,有元和之风,获得点赞无数。可惜韩熙载这个钢铁直男,完全不知道保护自己。他在朝中,一会儿驳正失礼之处,一会儿指责批评弊端,奏疏连连不断,引起了朝中官员的极大不满,甚至忌恨,尤其是宋齐丘、冯延巳等人的忌恨,这就给他日后仕途坎坷埋下了隐患。

图|南唐二陵俯瞰图

不久之后,因为弹劾宋、冯二人,反遭宋齐丘诬告嗜酒猖狂,韩熙载被贬官外放。弹劾事件以后,韩熙载有很长一段时间选择了沉默,像鸵鸟埋沙一样沉醉在诗酒歌舞中,他本来就不拘小节,于是更加放浪形骸。

在外放数年后,他才得以调回金陵重任虞部员外郎,兜兜转转一大圈儿,又回到了最初的官位上。韩熙载毕竟是李璟当太子时的亲密小伙伴,并且颇有才学,于是李璟又给他一路升迁,从员外郎逐渐升任虞部郎中、史馆修撰,并赐紫,就是说他可以穿紫色袍服。按照唐制,三品以上官员才可以穿紫袍,六部侍郎、中书、门下侍郎等未达到三品的重要官员,必要情况下才可赐紫,而韩熙载仅仅是个五品郎中,便得到赐紫,说明李璟对他还是非常看重的,果然不久又提升他为中书舍人、户部侍郎,并让他掌管铸造钱币。虽然这份荣宠失而复得,但是韩熙载并没有收敛脾气,依然是狂傲不羁,直来直去。

南唐后主李煜即位后,任命韩熙载为吏部侍郎、兼修国史。韩熙载仍不改其狂傲的性格,因为改铸钱币之事,韩熙载与宰相严续争论于御前,韩熙载辞色俱厉,声震殿廷。后来又因为他狂傲不羁,放纵声色,而屡遭弹劾。全仗着李煜生性宽仁厚爱,凡事皆能容忍,即使偶有责罚,但事后也都给他官复原职,君臣才能相安无事。

然而李煜这个不愠不火的性格却令韩熙载感到万分沮丧。你能忍我,我还不能忍你呢!李煜纳小周后的时候,在宫中大宴群臣,韩熙载却写诗讽刺,而李煜未加责罚。完婚后,李煜与小周后形影不离,沉溺在温柔乡里。韩熙载上书规劝,李煜虽然不加斥责,但也无动于衷。还有一次,李煜从青龙山狩猎回来后,亲自到大理寺复核关押的囚犯,赦免了好多人。韩熙载再次上书进谏,认为这些事儿应该由司法部门负责,监狱不是你一个皇帝该去的地方,要求李煜自罚钱三百万以充军费,都罚到皇帝头上去了,相当于太岁头上动土,可李煜还是没有怪罪于他。后来又升迁他为中书侍郎、充光政殿学士承旨,这是韩熙载生前所任的最高官职。

图|南唐后主李煜(剧照)

这时候韩熙载已到晚年,性格之乖张,行事之荒唐,令李煜难以置信。他养了一大堆姬妾,天天在家里开Patty,大肆宴饮,挥霍无度。家财耗尽后仍不收敛,每月发了工资就全部散给姬妾,以至于搞得自己一无所有。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换上破衣烂衫,扮成个瞎眼老头儿,弹着琴,打着板,挨个向姬妾们乞食。即便是这样,李煜一直也没有放弃他,一边赏赐钱财给他,一边感叹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据说李煜一度想任命韩熙载做宰相,但韩熙载这样的声名狼藉,根本不可能出任宰相之位。曾经才华横溢、立志报国的韩熙载,竟放荡到如此地步,朝野上下,猜测纷纷。这大概就是李煜派人画《韩熙载夜宴图》的原因所在。

那么李煜究竟看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韩熙载呢?

大片正式上演!

这幅《韩熙载夜宴图》中,共有五个段落。整个画面布局有个显著特点,就是家具在场景切换中的作用。画师用反复出现的屏风将每段情节巧妙地隔开,看上去既有连贯性,又有明显的场景区隔,从右向左徐徐展开。

这五段分别是什么呢?

听乐、观舞、暂歇、清吹和散宴。

这跟现在吃喝玩乐的Patty基本上一样。大家先听听音乐、暖暖场,制造一下氛围;然后再欣赏一支舞蹈,调动一下情绪;中间歇息一阵子,给大家留出上洗手间的时间,洗洗手,补补妆;然后再接着看演出;最后散场、送客。

第一场——听乐

这幅画从右往左打开,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床沿儿,还露出了床上隆起的红被子,里面貌似蜷缩着什么人,从床边露出一头的琵琶来看,这可能是个歌伎。至于她窝在那儿干嘛,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但是这个细节会给人一种非常客观的印象,让我们感受到这是一个真实的场景。

从床边过来是一张黑漆的罗汉床,罗汉床上的炕几两边各坐一人。上面穿红袍的帅哥是状元郎粲,坐在他旁边的美髯公就是这部大片儿的主人公——韩熙载。这俩人一看就是非常放松的状态。状元郎粲坐姿散漫,就像坐在自家炕头儿上,毫不拘束,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韩熙载则是散盘着腿,堆坐在一旁,修长白皙的手自然垂落,貌似在听演奏,表情却呆呆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图|状元郎粲与韩熙载

罗汉床前的长几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那会儿还是分餐制,每张桌上各有一人份的食物。盛放食物的各式碗盘、温酒的注壶等器物,都是五代时期常见的器型。

状元郎粲的右手边、坐在靠背椅上、正对我们的是紫薇郎朱铣,与他对坐的、背对着我们的是太常博士陈致雍,此人是韩熙载的朋友,据说家里也养了十几个歌舞伎,当然跟韩熙载比还差着一截儿,据说韩公家的歌舞伎,最多时养了四五十个。

此时宾主正望向一位弹琵琶的女子,她是管宫廷乐队的教坊副使李嘉明的妹妹,李嘉明就坐在妹妹旁边儿,也正侧身凝神望着妹妹。这个李嘉明的日常工作就是给南唐后主李煜调教乐队的,你想他妹妹的琴艺能差得了么?李嘉明身边穿蓝衣的女子,正是当时的著名舞伎王屋山,此时她是观众,下一场才是她的主场。

图|插手礼

另外有个细节得跟大家解释一下,就是画卷中的好几个人双手对插,貌似在拍手,其实不然,这是当时的一种礼节,双手对插以表敬意,意思就是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第二场——观舞

暖场音乐听罢,趁着热乎劲儿,紧接着就是画卷的第二个场景“观舞”。著名舞伎王屋山上场了,给大家带来一段舞蹈。王屋山所表演的舞蹈是唐代著名的歌舞大曲“六幺”。六幺属于软舞系列,多为女子独舞,以舞袖为主,节奏先慢后快,舞姿轻盈柔美。白居易《琵琶行》里就有一句“初为《霓裳》后《六幺》”。

王屋山身着蓝色衣裙,背对着观众,侧露半个脸庞,腰身柔软地扭动着,有种毫不张扬的妩媚,双手带动衣袖在背后摆动,尚未完全伸展,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令人遐想。假若画师把舞者完全舞开了的样子画下来,反而失去了含蓄之美,这就是画师的高明之处。

图|王屋山·六幺舞

王屋山是韩熙载所养的一大群伎妾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她身材小巧玲珑,能歌善舞,俊慧异常,深得韩熙载的宠爱。王屋山表演时,韩熙载亲自击羯鼓,配合着王屋山的节奏,一旁打板的是他的门生舒雅,而其他人有的拍起手来,有的驻足观看,目光皆专注于王屋山的舞姿,沉醉其间。仅仅是这一瞬间的描绘,就给了观者以亲临其境之感。

最可乐的是躲在打板人身后的和尚,他是韩熙载的好友——德明和尚。作为一个僧人出现在这样一个声色场景中,实在是有些尴尬。因而他虽然出于礼貌,行着插手礼,眼睛却转向一旁,想看又不能看,估计心里正默念《心经》呢:“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图|德明和尚

但他出现在这里也在情理之中。韩熙载崇信佛教,还曾送过两个婢女出家,这个德明和尚正是韩熙载的至交好友。韩熙载也曾对他吐露心声:“中原常虎视于此,一旦真主出,江南弃甲不暇,我不能为千古笑端。”言下之意就是,南唐偏安一隅的日子长不了了,自己也不想做这个末代之相。我猜想当夜德明来的目的肯定也不是贪恋这笙歌燕舞,很可能是来劝诫韩熙载的,谁知不小心也卷入了这个红尘欢场。

到这会儿,场子算是彻底热起来了,也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了。

第三场——暂歇

一场舞罢,画面再次切换到内室。韩熙载由几位佳人陪着,坐在罗汉床上,正在洗手。床前不远处有位艺伎,一手反抱着琵琶,一手拿着几只萧、笛,身边的绿衣侍女则双手擎着托盘,上面是正在温着的酒壶,俩人正从前厅走入内室。看来这些都是在为下一场更精彩的表演做准备呢。

有人可能会问,其他的宾客都去哪了?既然是中场休息,那自然是该上厕所的上厕所,改补妆的去补妆,各自散开放松去了。与第一个场景一样,罗汉床旁边的床榻上再次出现没有叠好的被子,看被子高高隆起的形状,也好似有人窝在被子里,是哪个宾客或者姬妾,在床上干嘛,画师不说,你自己猜。

画中两次出现凌乱的床榻

两次出现的凌乱床褥显示出韩熙载此时的生活状态是多么的颓废和糜烂,画师其实是在用这样的镜头语言含蓄地描绘韩府里的淫乱不堪,即写实,又不露骨。

第四场——清吹

中场休息过后,就进入了当晚的压轴大戏——“清吹”,五位歌女吹箫合奏,这回是教坊副使李嘉明亲自执板。韩熙载也彻底放飞自我了,除去了外衣,敞开了衣襟,脱掉了鞋子,盘腿坐在椅子上,手上还拿着一把大蒲扇,旁边的侍女也摇着扇子,可见他确实是玩嗨了!

不光主人玩嗨了,到了这一段,宾客也无所顾忌了,这不还有隔着屏风调情的么。也有人说,这个隔着屏风跟侍女窃窃私语的就是这幅画的画师顾闳中。如果是这样,那就很难说他是在跟侍女调情,还是在私下打探韩熙载的私生活了。

第五场——散宴

夜已阑珊,宴会散场。

此时韩熙载又整理好衣装,一手拿着先前打鼓用的鼓棒,一手做挥别状,送别宾客。有意思的是,宾客们并没有跟韩公话别,反而是与韩府的姬妾们依依不舍。咱们之前提到的那个陈致庸正坐椅子上,拉着美女的小手依依话别,我猜大概意思是“你真美,真温柔,明儿我还来,你等着我哈”,“你真坏,说好了,你可不许不来哦”。末尾还有个姬妾似乎是不舍得宾客离去,嘤嘤哭泣,那宾客也是极尽温柔搂着美女的腰肢,轻声安慰。

画卷到此,这场夜宴也就完美收场了,宾主尽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画里玄机

从右向左一一展开的五个场景中,核心人物无疑都是韩熙载。然而在整幅画卷所洋溢的欢乐氛围中,做为男一号的韩熙载究竟是怎么的心境呢?

让我们来看看夜宴图中韩公的微表情。

落寞,愁苦,悲凉,无奈,都画在眉宇之间,惟独没有沉沦在笙歌欢场中的迷醉。不知道后主李煜看了这幅高清写真会做何感想,说不定他从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面对已知的亡国的宿命,内心充满无力回天的悲凉,只能用绝望中的狂欢来麻痹自己。有人说这幅画救了韩熙载一命,他的内心世界的秘密或许就藏在这幅画中,千百年来一直吸引着观者去细细琢磨。喧嚣繁华的背后隐藏的终究是难测的人心。

这幅画除了布局巧妙,在绘画技法和风格上显然深受顾恺之、周昉人物画的影响,人物造型和线条非常细致,线描更加精密,看画中人物的发丝、衣纹都勾画得相当精细,栩栩如生,自然灵动。

这幅画对颜料的运用也有了很大进步,整幅画面用石色铺满,设色均匀平整,饱满柔和,还可在上面勾画细致如发丝的花纹图案。

千年流传与考据

根据《宣和画谱》著录,这幅画的原作是五代时期南唐画师顾闳中所画,可惜原作早已不知所踪,至于一同去的周文矩是不是也画了一幅,则完全没有记载。我们现在看到的据推测是宋人摹本,他是根据顾闳中的原本临摹的,还更改了一些细节,从衣冠服饰、家具器物上,都能看出些端倪。

比如韩熙载的帽子,是北宋末年的东坡帽,准确地说叫“东坡巾”,这种帽子比较高,是苏东坡为了彰显自己孤高的个性而创造的,一直被文人推崇,这一时尚延续至南宋。此外,图中的美女们,梳的是宋代最流行的方额式发髻。

再比如画中两架屏风上绘制的“画中画”,其一在第一场弹琵琶的女子背后,其二在第四场隔着屏风调情的男女中间,两幅都是山水画,古松、岩石、江水、渔翁,这种画风有着非常明显的李成、郭熙的山水画意境。并且画中所有床榻和罗汉床周围的装饰画也都是这类山水画。这一切都说明,这幅画是宋代临摹的。因此也有许多专家学者将这幅画断代为北宋或者南宋。

画中屏风上的山水画

其实,到了南宋时期,宋理宗时的宰相史弥远,跟韩熙载有点像,也是养了许多歌伎,整日花天酒地。不排除有人为了投其所好,又或者为了暗讽他,临摹了顾闳中版的《夜宴图》送给他。而原作当时或许就在皇上手里。那么,史弥远看了这幅画以后作何感想,我们已经无法考证了。我们推测,史弥远可能有所醒悟,才在这幅画上郑重地盖上了自己的私印——“绍勋”葫芦印,证明他看过了这幅画。

图|“绍勋”葫芦印

这幅画引首有明初程南云篆书题“夜宴图”三大字。前隔水存南宋人残题“熙载风流清旷,为天官侍郎,……”20字。拖尾有行书“韩熙载小传”,后有元朝泰定三年(1326年)书法家班惟志的跋文,明末的王铎也留有题跋。

图|明初程南云篆书题“夜宴图”

图|前隔水

图|韩熙载小传

图|元代 班惟志的跋文

图|明末 王铎的跋文

到了清朝,《韩熙载夜宴图》先是被年羹尧收藏,雍正三年(1725年)二月,他被抄家后,这幅画就入了清宫。入了清宫那肯定就逃不过乾隆的“黑手”。据清《石渠宝笈》记载:“该画本入清后曾归藏清廷御书房,并钤有若干方鉴藏印。前则有乾隆皇帝一段题记,并存有南宋时的行书残缺题语。”乾隆也写了一大段题记,赞叹画的精妙,还在画卷上留有多枚钤印,最醒目的有两枚,就在画中间“暂歇”部分最后的屏风上:一枚是“古稀天子”,一枚是“太上皇帝”。可见乾隆晚年还时常拿出来观赏。

图|乾隆题记

图|乾隆钤印

这画在清宫一搁就是200多年,后来大清完了,溥仪出宫时携带此画逃到了东北,致使此画在民间辗转数年。直到1945年的秋天,张大千听说马霁川有一批“东北货(就是当年溥仪带到东北之后散失民间的一批珍贵文物)”,其中就有这幅《韩熙载夜宴图》,过去一看,东西确真无疑,实在爱不释手,要价500两黄金,还不带还价的。

原本此时张大千刚好在北平看中了一所前清王府的大宅,房价是多少呢?也是500两黄金!于是,张大千当机立断,决定弃宅买画!因为张大千的人物画也是浓墨重彩的,这画很符合他的审美。此后张大千移居香港,而该画一直带在身边。他还专门为此画刻了一枚印章,文曰“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钤盖在图卷之上。

图|张大千铃印

解放后,1952年,旅居香港的张大千决定移居海外。当时我国政府对流落海外的珍贵文物高度重视,在政府高层指示下,组织秘密小组赴港收购散佚文物,而小组负责人徐伯郊刚好与张大千相熟。于是在他的努力斡旋下,张大千将包括此画在内的三幅古画,以两万美元的价格易手给了当时国家文物局局长郑振铎先生。对于这一决定,张大千曾跟朋友坦然表示:我寓居海外,万一国宝失落他人之手,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1959年文化部文物局将这件传世珍品调拨故宫博物院收藏。至此,《韩熙载夜宴图》才算找到了它最好的归宿。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