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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赋图 | 文学和艺术的浪漫交响

 探墨艺术 2020-10-13

公元222年,时天下三分之势已定,曹魏政权年号黄初,当权者是曹丕。这一年,曹植前往洛阳朝见曹丕,归途中歇脚在洛水,夕照与洛水交融,恍惚中似见洛神,留下千古名篇《洛神赋》。

一百多年后的东晋,远在建康的名家子弟顾恺之深慕曹植文才,以该赋为蓝本画下一卷人物画,名曰《洛神赋图》。

顾恺之工诗赋、善书法,一手丹青更是出神入化,年轻时为瓦官寺画维摩诘像,引一时轰动,可见笔下人物之生动传神。时人誉之“三绝”,乃“才绝、画绝、痴绝”,是六朝绝无仅有的大家。《洛神赋图》体现了顾恺之绝佳的绘画功底,人物遍用高古游丝描,杂以简朴的山水,按赋中所言,将曹植与洛神的相遇相离一一展现。这是一卷文学与艺术相互交融、共生共美的绝美画卷。

 洛神赋图进化论

有着名篇+名画双重加持,融合了才子、美人和爱情元素的《洛神赋图》,在古代文化人心目中绝对是国民级欣赏+崇拜的对象,效仿人员不知凡几。据统计,现存世的《洛神赋图》及《洛神图》至少三十件以上,著名的传世摹本尚有九种之多,堪称中国古画知名度Top1。

《洛神赋图》原作佚失,现存的摹本中,辽宁省博物馆一卷,故宫博物院三卷,台北故宫两卷,美国弗利尔美术馆两卷,大英博物馆一卷,这些摹本大多临摹或创作于宋代,学界一般以辽博本为《洛神赋图》的代表。

《洛神赋图》现存的九件主要摹本中,有遵照原本复刻的六朝风格、有在六朝原型上加入宋氏画法的融合风格,也有纯画院式的宋代风格,它们有着不同年代的艺术特点和绘画风貌,我们从中能看到《洛神赋图》乃至中国画从六朝到北宋、再到南宋的风格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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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赋图》  26×646cm  辽宁省博物馆藏(辽博本)

辽博本保留了六朝的艺术风格,被认为是最接近原作的摹本。

画卷起始,由曹植《洛神赋》原文开卷,交代绘画内容和前情,随后,在树丛掩映下,曹植在众侍环绕下来到洛水边。六朝时,人物画已具有相当高度,但山水画还只是人物画中的装饰和从属,未从中脱离出来,成为独立画种,辽博本中这种“人比树高”“树似长草”的山水形态是当时绘画的特点。

/六朝时稚嫩的山水,在当时只是人物画中的装饰和附属。

长卷展开,次第展现的是《洛神赋》中描绘的初遇洛神、倾心定情,再到伤然别离,最后怅然而归。辽博本《洛神赋图》采用图文并茂的形式,一景一幕均配注了原文对应,比较依赖文字的注解,虽然将文学形象具象化,但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文学上的想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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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赋图》  27.1×572.8cm  故宫博物院藏(北京甲本)

故宫所藏三本洛神,学界一般以甲乙丙命名,其中,与原作最相近的当属甲本。

与辽博本图文相间的艺术叙事不同,故宫甲本较大程度上保留了六朝风格,但全卷舍弃了原文注解,以纯绘画形式表现,空间上的连续性和层次性大大加强,视觉上更具有观赏性。在清宫内府收藏《石渠宝笈》的名录中,该卷被引为《洛神赋图》第一卷,辽博本尚在其次。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洛神赋图》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洛神图》与北京甲本为同样的叙事描绘手法,可能临摹于同一时期或同一范本,存世的多个摹本之间具有较明显的描绘手法和风格的相关性,从中能看出多个摹本之间的临摹与转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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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赋图》  52.1×1157cm  故宫博物院藏(北京乙本)

故宫乙本《洛神赋图》已然脱离六朝风格,呈现出宋代的绘画风貌,虽然叙事方式仍然遵从前两卷,但在实际绘画中,作画者对六朝绘画类型进行了改革,创作多于临摹。

该卷同辽博本一样采用图文相间式事手法,但文字精简,以墨线封框,只在必要场景下作应景之用,既保留了视觉观赏性,也一定程度点出题材内容。但人物形象较前二本有所改变,脱离了南北朝秀骨清像的人物风格,艺术性较之稍低。山水却更有造诣,树木各有其形、各分其类,山石层叠,“三远”运用得道,皴法成熟,具有明显的宋代风格。

大英博物馆藏《洛神赋图》

大英博物馆藏《洛神赋图》与北京乙本具有高度相似性,同样采用精简的文字注解,外加边框,山水草木较六朝风格更显精密细致,宋代绘画特征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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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洛神赋图》  26.8×160.2cm  故宫博物院藏(北京丙本)

故宫所藏丙本洛神图是三本中最短的,仅有一幕,但该卷风格已然脱离六朝绘画,为实实在在的宋代山水人物画。

该卷人物形象、衣着皆为宋氏,洛神不再是凌波飞于半空的神女,而是临水而照的仕女,若非记载在册,说是别的画也无不妥。这种将神性转化为人性的特点,与两宋商品经济下发达的世俗生活密切相关。但此卷山水完全承袭了两宋风韵,用笔精到、皴法成熟,具有院体山水特点,在存世摹本中独具一格。

 洛神赋图叙事法

《洛神赋》中最具辞藻美、韵律美,也最让人印象深刻的章节莫过于对洛神形貌的描写:

其形也,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

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脣外朗,皓齒內鮮。

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瓌姿豔逸,儀靜體閒。

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象應圖。

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

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

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

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

於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左倚採旄,右蔭桂旗。

攘皓腕於神滸兮,採湍瀨之玄芝。

对于绘画这类具象艺术来说,秀颈云髻、丹唇皓齿、罗衣华裾、首饰文履这种有理可依的具体描写不是最难的,难的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这等无着无落的想象描写,将文字转化为图像,矛盾点和难处也正在这里。那么,《洛神赋图》是怎么描绘的呢?

自“翩若惊鸿”到“灼若芙蕖出渌波”,引用一系列喻体来比喻洛神的身姿和面容,虽然不是直接描写,但喻体都是有迹可循的事物,于是在绘画中,顾恺之将这一系列喻体直接呈现在画面中,一则应和原文,二则用以暗示画中女子“洛神”的身份。

于是洛神周围就有了一圈鸿雁、游龙、松菊、日月等物象——

辽宁博物馆《洛神赋图》中的洛神形象

故宫博物院《洛神赋图》第一卷中的洛神

这种表现方式被辽博本完全复刻,并在故宫所藏甲本、乙本,大英博物馆藏本中均有体现。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原作将喻体直接表现在画面中有所取巧,但顾恺之在作画过程中显然考虑到了视觉美观性,惊鸿、游龙、松菊、云月、太阳和芙蕖环绕在洛神周围,然而其各自的位置都经过了精心布置,将其融入山水背景之中。

芙蕖与松菊隔水而长,飞禽与日月隔山而升,神异之物共处一景,却显得和谐而美好,可见顾恺之心思之妙、落笔之巧。

 美是相通的,艺术也是。但文学与艺术之间有着具象和想象的矛盾,这往往是不可调和的。但《洛神赋图》能将文学与艺术融合交汇,并在历代摹本中碰撞出新,从它的美学价值与影响力来看,《洛神赋图》是成功的,也是中国艺术史上绝无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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