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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东方美学”第一人叶锦添:我从不重复自己,我相信细节

 娱乐独角兽 2020-10-14

在今年的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上,有一个人的风头盖过了在场所有的明星和嘉宾,她就是被组委会授予“专业精神奖”的茶水工——杨容莲。之所以备受瞩目,除了“茶水工”这个平凡职业与金像奖至高光环间的巨大反差,还有这件事情本身对行业振聋发聩的警醒。

在影视产业高速工业化的背景下,人人都想跳出来“捞金”,坚守本分反而成为稀缺品。

作为“东方美学第一人”,叶锦添对此很有发言权。他发迹于电影美术,工作过大大小小数十个剧组,与田壮壮、吴宇森、李安、陈凯歌、李少红等多位大导演均有合作,作品享誉世界。谈起内陆电影工业化进程中创作所面临的最大问题,他同样指向了“坚守”。

“以前,团队里的每个人都跟过我好几部戏,六七年的时间,让他们在工作上磨练地比较扎实。但是现在影视剧拍得太多了,每个人都变的很抢手,到真正要拍戏的时候,这些人好像也归队不了,一下子应接不暇的情况是有的。”

在叶锦添看来,时间上的争夺战,是粗制滥造的根本原因。“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真正的创作也没有给予足够的空间,商业维度下产生的未完成的作品比较多。”长此以往,大家会变得乐于用熟悉的技巧做重复的东西,必然不利于文化本身的传承和创新。

叶锦添谈快节奏商业业态下,

市场上未完成的作品比较多

就这一点,我们可以向美国电影美术的进化借鉴经验。“国外是高度分化、高度专业化的,整个行业也会因此变得很成熟。”叶锦添告诉娱乐独角兽,“在国外,如果是探险片,就会有一个探险片的行头;如果是历史大片,也会有历史大片的行头。”

从鱼龙混杂到类型分明,他们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探索,才慢慢形成类型。

“所以做历史(戏),首先就要学历史。”文化层面的东西,不光是要把景摆对了,更多的是呈现历史的韵味。为此,叶锦添经常教导手下,“有一种电影无论花多少钱,在国外都是一文不值。因为它们套用约定俗成摆景方法的电影,摆出来的景本质上都是假的。”

在叶锦添看来,好的美术指导既能做到将历史还原,又能充分理解戏剧的用意。“要能够把所有的机位想清楚,把每个东西还原得非常真实,把画面填充得尽可能丰富,这些都是学问。有些片子确实没什么预算,但就是懂这些,景挑的非常准,年代感一下子抓住了。”

除此之外,还要沉得下心来钻研细节。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假如我现在要做一个木头家具,就需要考虑到材质、组合、翻模、做旧、上色、收光等等细节,同时我还要懂底片。因为镜头与肉眼不同,真正上手你会发现,大多数时候,明明做起来很‘真’,但是拍出来就很‘闷’。

“在国外,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做到,因为他们有一批人在研究这些。但是在中国,就很少有人能够认真、专注地做旧。”

随着国内影视行业的进步和发展,当成熟度达到一定水平,叶锦添希望国内电影人都能有这样的坚守和信念——“一辈子只做一行”。做道具就做最好的道具,做灯光就做最好的灯光,做摄影师就做顶尖的摄影师,有了这种目标和干劲,“终身成就奖都可以颁给你”。

当然,要成为真正的大师,在符合世界水准的同时,还要建立属于中国自己的美学语言。

《卧虎藏龙》剧照

“比如像《卧虎藏龙》,现在每每提起,大家都非常关注。倘若没有完整美学语言,就意味着没有成熟的文化性、艺术性,那外界很难欣赏你”,叶锦添如是说。

同时,他还告诉娱乐独角兽,当前全世界对于如何在镜头里还原蜡烛的光晕都束手无策,“几乎没办法同步,感觉都是假的。”这个时候深入了解中国古典文化,就更容易找到突破口。也从侧面印证了叶锦添一直以来的观点,“西方人没有东方思维,成不了大师。”

从文字到影像的转化过程中的最大跨度:

时间里藏着很多秘密

从《胭脂扣》、《阿婴》、《诱僧》,到《卧虎藏龙》、《无极》、《夜宴》、《风声》、《一九四二》,它们但凡经过叶锦添之手无不成为传世佳作。但这当中似乎存在着一个“意外”,刘少红导演的《红楼梦》因为叶锦添的加入反而遭遇了“滑铁卢”。

《阿婴》剧照

《诱僧》剧照

《夜宴》剧照

面对这段过往,叶锦添十分坦然。在他看来,自己内心从未对电影和电视剧这两种艺术形式做出一个高低划分,无论哪部作品都是秉承着“拼了命”的精神在做,“我觉得(观众)不接受不是真的,只是说辞先入为主了。”

值得一提的是,《红楼梦》并不是叶锦添与刘少红合作的第一个作品,两人早在20世纪末就曾联手打造了《大明宫词》和《橘子红了》,市场美誉度颇高。

直到今天,提起当年所设想的“中国式”出场方式,叶锦添依然十分自豪,“把昆曲变成电视剧的做法,我觉得迟早有人来做,而且迟早会成功。完全诗意的场景,不一定要写实,我们将来还会看到更多这样的东西。”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从剧本文字到荧幕造型,中间要跨越的东西相当复杂。

 

《红楼梦》剧照

要知道,除了中文电视剧版《红楼梦》,叶锦添还主导了英语歌剧版《红楼梦》的整体美术设计。在他的介绍里,歌剧版《红楼梦》是旧金山歌剧院邀请他与赖声川导演一起制作的作品,在美国非常受欢迎,甚至被称为当地剧院的“年度大戏”。

“所以还是要看观众,当然沟通也很重要。”叶锦添坦言,自己最初制作歌剧《红楼梦》时,第一反应是要让美国观众喜欢,“所以我们跟他们聊了很久,关于美国观众到底会喜欢什么、能接受什么。最后的结论就是,不要现代的、抽象的,一定要中国的、东方的。”

基于此,叶锦添把歌剧版《红楼梦》里面的大观园做成了一个云锦,最后用一个跨度非常大的、皮影戏的方式呈现到舞台上。“我把曹雪芹收藏的所有色彩,放到整个戏里面,演完以后所有人都告诉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好看的舞台,这是真心的。”

《大明宫词》剧照

叶锦添把这次成功总结为“时间的馈赠”,“我相信,有些东西是有意外惊喜的,我在中国做、在外国做,有时候时间不一样,会出现不一样的结果。时间里面藏着很多秘密,对我来讲,做完整个过程之后是受益匪浅的,时间越久会变得越来越有意思。”

用叶锦添的话来说,他从不重复自己。“因为有的时候做到一个点,你会看不清楚艺术是什么。这时候就必须要‘破格’,跨来跨去,和不同的人去合作,发展到最后就真的清楚了,就能看到最原始的东西,而当抓住了之后,所有的形式在我们面前都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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