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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城:确认感染水痘的那一天(下)

 宗城964wpd0ok4 2020-10-16



确认感染水痘的那一天(下)

“妈,你以后可以每天打给我,反正我闲来无事。”

五.

第二天,我的母亲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起初,我以为是大哥告诉了她,一问方知,原来她打开手机,发现有三个来自老师的未接电话,回拨过去知道我长水痘了

老师有让家长获悉孩子在校情况的责任,情理之中。而且,这事确实也瞒不住

不到一天,母亲和父亲统共给我打了四次电话,其中,母亲一人就占了三次。

在家里也一样,母亲平时爱唠嗑,父亲板着脸,轻易不开口,但大事要父亲把握。

电话里,母亲的语气很平和,但我知道,着急。她询问了很多东西,有关病发时间、检测情况、居住环境、自我感觉、吃穿问题等等,尔后,又讲起了她居住农村时乡下人对水痘的看法。母亲如是说“长水痘,就是一个排散毒气的过程,体内毒气过多,要排到体外,作用到皮肤,就有水痘了,过个几周,等它结痂脱落,毒气就排出了。”我也不晓得她这话有没有科学依据,她说什么都跟真的一样。

她还不厌其烦地告诉我,隔离期间,哪些忌口,哪些可以食用,比如辛辣的肯定不能吃,鱼、虾、螃蟹、牛肉、羊肉、香菜还有臭豆腐、烤串等等,想都不用想。稀粥、面条、牛奶、白菜、面包可以,她特别建议我喝绿豆汤,中学时期,晚修后回家,一碗绿豆汤都会摆在大厅的桌上。到了天津后,我许久没喝了。

和母亲第一通电话,半个小时很快走掉。挂之前,我说“妈,你以后可以每天打给我,反正我闲来无事。”往常,我和母亲一周通一次电话,有时,我甚至忘了给她打。

记得国庆节的一个中午,我从图书馆返回宿舍,由于手机没电,我就把手机留在宿舍充电,自己则回到图书馆,一读就读到晚上七点钟。吃完饭,我优哉优哉地慢步回到宿舍,再次打开手机。坏了!十几通未接电话,清一色标注着母亲,还有一通来自大哥,一通是负责学生工作的一位老师...我一时没缓过神来,出什么事了?一问方知,母亲打电话给我,迟迟无人接听,她老人家担心,半天我没个音信,把她给急的,先打了通电话给大哥,大哥也找不找我,电话就打到了老师那去了。那天晚上,我分别给那位老师、我的大哥和母亲回了电话,我和母亲聊了很久。

每一次打电话,父母都会絮絮叨叨,尤其是母亲,与之相比,我的话不及零头。上学期,有一次她来电话,一番例行的寒暄后,她居然问起了我有没有选上班干部...且不说那都结束快一个月了,而且这事情也没嘛好说的...她问起了,我就直截了当地回答:“报了个学习委员,没当成。”私心里,我庆幸自己没当成,我从小学到高中就没有担任过什么大职务,顶天混了个政治科代表,我这人自由闲散,动动墨水还凑活,班干部的事我还真未必干得好。说穿了:其一,它得干不少零碎的杂活;其二,吃力不讨好;其三,看老师、领导脸色,而且要时时刻刻留意老师、学生会的新消息,遗漏了一条事情可能就黄了。奖励自然会有,综合测评有加分,各种评优也顺畅。不过,于我而言,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做多了自己不擅长的事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妈看我挺准的,好歹是生我养我的人,一眼就看出我不是班干部的材料,电话里还调侃起我来。她这人一找到话题,话匣子就关不起来,我连连喊停,一点用都没,她自顾自说,谈她当年班干部的经验、谈我为什么不努力争取、谈我以后还要不要竞选、谈当班干部有什么好处...就这样讲了有半个小时,我的舍友听着都乐呵了。

和父母的聊天离不开几句话。你们最近怎么样了?睡得好不好?天津又冷了几度,湛江还很热吗?你们一整天都忙活什么?家里的热水器记得换啊,提醒多少次了,再不换就到冬天了...还有,煮完饭记得关气,别看电视打电话给忘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父母记性越来越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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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四号得知自己长水痘,开始隔离生活,这让我不得不缺席很多事——两周的课、现代汉语的期中考试、社团的活动,英语四级能不能赶上,也难说。

还有就是定于六月四号的院辩论队聚餐。

我对院辩论队有特殊的情感,虽然比起其它社团,它的任务可能繁重得多。五月份,正赛模辩加起来,院辩就打了七场比赛,几乎每天都在准备。非比赛月,为了找感觉,一个月也往往会安排两场比赛。这个社团很忙碌,但和社团里的人相处,却也少隔阂学院里有的人,还真只能在辩论队遇到。

一次辩论队聚餐,我写了篇碎碎念,引用了张季鹰的话:“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我想,“适意”有时也需要汗水和泪水浇灌,才能开出蓝色的花,就像现在的我,近乎无事可做,可我并不适意。

辩论赛,有输有赢,输的时候,也很难受,有时甚至委屈。一次比赛出局,我写过这样一段碎碎念:

XX杯输了之后,我哭了,我知道一个男人,要有担当,要控制情绪,可我就是忍不住,我需要一场哭泣宣泄就是想赢,就是想用胜利画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是我没做到,我对不起我所背负的,无论说什么,我就是输了,那种日日夜夜的努力,在那一刻,就好像有种一下子流失的感觉。这几周,出了很多事,很多无法言说的变故,比完赛,也学会笑着面对了,也能对评委说:“我们输得起。”输得起...可打完比赛,良久良久,心里还是憋屈,真的坦然了吗?如果坦然,我为什么要使劲压着自己的情绪?灌输自己:不要泄气,坚持自己...可回想起主席宣布结果前的那一刻,我抖着腿,头一直低着,我是多么想,多么想获胜方后面接着的学院,是文学院代表队。可为什么,唉...比赛结果出来的刹那,我们就那样干巴巴愣住。说到底,我不要未解的说辞啊,我就是想要赢啊,我就是希望一场胜利...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些难以吐露的因素,唯有当局者知。当自己全心全意投入,只得到一地残渣,自己却无能为力,才感受到自我的渺小。我还没到看开的年纪,我还耿耿于怀。”

这段话很主观,很意气,但我现在再念起来,仍不免五味杂陈,

后来我知道,人生是没有句号的,人生的每一个句号都有残缺,像一叶小舟,载你去往未知的彼岸。

造化弄人,一同打了那么多比赛,没缺席,结果好不容易等来的聚餐,我却面临这一遭。他们的聚餐地点,就在南门外的一家餐馆,那天晚上,我只能在离他们几百米处,咽下口水,眼巴巴地看着网上传来的聚餐图片、美食图片...

这时候,我真想叫大爷放我出去,让我趁他们还在,赶去吃最后一盘。

七.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被隔离的第一天,我并不惶恐。我心里当然清楚,它完全搅乱了我的日常生活,以及这种牢房式的作息,带给我的的压抑和孤独,但刚入隔离室,我的新奇感暂时压制住了也许日后会爆发的苦闷和惶恐。

我对这种一个人居住,在有限的空间内打理生活的形式感到新奇,尽管这纯属无奈之举,是出于杜绝传染的考量。一个多月前,我参加过一个叫四十八小时生活实验室的活动,一群陌生人固定在一定的空间里生活两天。不过我现在的境况,可比生活实验室寒碜地多。没有WIFI、没有人与我互动,洗澡要拜托隔壁老师打一桶热水,吃什么也要顾虑重重。

当生活变得无趣,我只能自己创造乐子。尽管这些乐子更像消遣时间的权宜之计。我带上了几本书,除了用于复习的现代汉语和四级资料,还有两本沉甸甸的小说——《红楼梦》和《约翰—克利斯朵夫》,前者中学时曾草草翻阅,但一直没有精读完,后者高中毕业后入手,却始终没有坚持读下去(与文笔无关,纯粹是文字量的问题)。想必,要阅读完这两本小说,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良好的专注力,还有比封闭空间,独居生活更能满足这两个条件吗?所以我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这两本长篇小说。

在我的电脑里,尚有一些下载好的电影供我消遣——《少年Pi的奇幻漂流》、《八恶人》、《X战警之重启未来》、《暖暖内含光》、《海街日记》、《丹麦女孩》、《时时刻刻》、《戏梦巴黎》、《一个头两个大》、《无耻混蛋》、《2046》、《红辣椒》(动画电影),可惜的是,这当中只有王家卫的《2046》勉强与国语沾边,如果我能提前感应自己将被隔离,我会立刻多下几部国语片子。

不过,这些存货能打发的时间太过有限,我所要面对的,是两周甚至长于两周的隔离生活,因此,我毫不怀疑,几天过后,我将真正理解孤岛的苦楚,我将别无选择直面苦闷,也许,到那时,我能够仰仗的,也只有手中的这支笔,和与外界的保持通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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