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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告诫自己要谦虚,我已经骄傲了(写作随笔)

 宗城964wpd0ok4 2020-10-16



骄傲之心与谦卑姿态

在他真正虚心起来的那一刻,要把他一把抓住,并在他脑子里偷偷塞入“哎呀!我变得谦卑起来了”这样欣慰的念头,而骄傲——对于自己谦卑的骄傲——几乎立刻就会出现。

一.

写文章,难免遇到夸奖与批评。有人夸奖时,我告诫自己不要膨胀,回复大抵“过誉”之词,好保一个谦卑面目。其实,在此之前,我已经小小的骄傲了一把。哪怕只是一瞬,骄傲也先于“谦卑”到了。骄傲自己被认可,骄傲自己虚荣心得到满足,骄傲有人与自己心有戚戚。然后内心才有另一种声音冒出——别骄傲了,掂量掂量自己。于是才在世人面前说出“谦卑”的话。

就像有人批评:“你写得不怎么样。”我呈现给世人的可能是:“嗯,您说得有道理...嗯,我确实需要改进...”或者图个清闲,直接不回应。其实心里已经不快道:“你行你上。”或者数落对方没眼光。只是知道这种意气话,说出来逞一时一块,反惹来满身骚,所以烂在肚子里罢了。

我想,我就是扼杀了很多次“一念之间”,我才能活到现在。如果世界上真有真性情,那我的真性情大抵也烂在肚子里,残存的一丝丝,许是流入快意散漫的文章中。

因为一位老师的推荐,最近在读C.S.路易斯的《魔鬼家书》(《地狱来信》),作者以魔鬼通信(位高的“私酷鬼”副部长与初级的试探鬼——瘟木鬼)的口吻,表达他对于人性的琢磨。书中有一段内容,让我联想到自己对谦卑与骄傲的思考:

“在他真正虚心起来的那一刻,要把他一把抓住,并在他脑子里偷偷塞入“哎呀!我变得谦卑起来了”这样欣慰的念头,而骄傲——对于自己谦卑的骄傲——几乎立刻就会出现。”

我骄傲于自己懂得谦卑。

此时,我真的谦卑了吗?

当我又要克制“我骄傲于自己懂得谦卑”的念头,我则可能陷入另一个尴尬,就像私酷鬼所言:

“如果对此危险他有所警觉,企图压抑这种新型的骄傲,那就让他对自己这种压抑骄傲之感的企图感到骄傲好了,如此这般,你尽可以一直这样与他缠斗下去。但是这招不要用太久,免得唤起了他的幽默感和分寸感。”

二.

什么时候,我的第一感觉就会有谦卑呢?

我想了想,对某一个人心生敬佩,算一种情况。

举个例子。一位老师能让我对他的论证思路心悦诚服,或者他的谈吐落落大方,令我感到当真有“老师”的风采,我主动与他接触,就会谦卑。通信和对话的措辞,也是由谦卑指引的,而非为了压抑骄傲。

又或者,当我阅读到一段深邃隽永的文字,我不免会惊叹于作者的功力。如果他的写作令我感到有境界上的超越,非一时所能及,我不会嫉妒他,更可能是叹服。

我有可能嫉妒同道者吗?也许罢,老话说文人相轻,不伤天害理,轻一轻,暗暗较劲,要比对方写出更纯熟的作品,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事。在我小几岁的时候,同班女同学作文写得比我好,我还真会不服气,心想下次比过她。

三.

扪心自问,我有一颗骄傲的灵魂,我不知道这是否和我的星座有关系(狮子座)。13年,当我自己在微博里写下“我要写出一部了不起的作品”时,我对自己的期许是一位优秀的作家,能够写出常人无法书写的文字。尽管,如今看来,那时的我写出的作品,语病极多、结构极差,字里行间充满学生气,圈内人根本不会留心。但当我写下那句话时,我隐隐感到自己有一位优秀创作者具备的敏感——对语言的敏感、对生活的敏感、对自己的敏感。我确信自己有一种天赋,但囿于缺乏指导和点拨,十六岁的我横冲乱撞,却像一只困在牢笼的狮子,所看之物、所涉之路不过尔尔。

作者会不会担心作品如入无物之阵,无人问津?

至少于我,有这份担心。

这份担心是与“追求更多读者而沦陷自我”的担心互相博弈的。

我时时被二者揪着耳朵,时而头朝左,时而头朝右,我在争取一个平衡点,但你知道,追求平衡点是一个永不停歇的过程,你无法确定明天平衡点在哪。

13到15年,是我的沉潜期(如今也是,但至少探出了头)。一段时间内,我写着一部部糟糕的作品,可以预见的乏人阅读。我进入了高三,我决定搁置写作。于是,接近半年的时间,我没有再写出东西。那时候我的真实想法是——我已经十七岁了,对于一个锐意的作者而言,这是个尴尬的年纪。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这话像一个紧箍咒,折磨每一个奋力上游却一事无成,年岁渐长的“青年人”。很多同龄人早已崭露头角,而我连中学的象牙塔都没冲出,我感到,我这一辈子可能就此与优秀的作者无缘了?难道,写作真的不适合我?罢了,罢了,备战高考吧,考个好大学,再思量。

于是,高考失败了。

剥开一层层的情感安慰,只看事实——高考失败了。

我骄傲的心跌得很低很低。

一点甜食都开心。

我不想讲一个高考失败重新崛起的故事,或者高考的失利如何让我因祸得福,重拾写作,讲这般故事的人太多太多,不必我凑合。高考后我积极写作,主要原因不过两个:

宣泄情绪;

生活空虚。

做什么事都跌倒了,高考后家里又出了事,一肚子郁闷,但我的性格偏内向,不喜多话,所以写下来成为我选择的方式。我用写作建起一个荒原上的小屋,把自己关在里面大哭大笑。

高考后,漫长的假期,我一时没有明确的方向——我要做什么?别的同学或是庆祝高考如愿;或是参加其它考试;或是天南地北走。我仍闷在家中,无所事事,生活自然空虚。所以,那段时间我频频写作,阅读量也大增。那段时间也是我网上聊天最频繁的时期。无非排解空虚罢了。

至于崇高的远大理想,一个灰头灰脸的青年人,当时还顾不上这许多。只是情况好点了,才想起来——噢,我也曾有这般愿景,对岸的“绿灯”,似乎不那么虚无缥缈了。

赞许是令我欣喜的事,尽管空洞的应付式的赞许令人麻木,令人嫌恶;

批评如鲠在喉,我明白,有的批评胜过十倍赞美,但纯粹从感觉而言,接受批评,尤其是“一句话断言”式的批评那一刻,我会心情不悦。

但我到底还会接受批评(此时,我又为自己的自知之明骄傲了)。不是因为古人的规训,而是因为我对自身危机的时刻警惕。你知道,当一个人一针见血指出你的软肋,无论是写作还是性格,你在不悦的同时,也会诧异,这位陌生人为何如此了解自己?他看到了你隐现的危机,这时候,你为了让自己不致滑向深渊,就会“虚心”向他求教。

虚心是一种姿态。

给自己解围是真实意图。

我记得,14年,我写了一篇小说帖在某论坛,结果一位陌生人知道我的年龄后,冷不丁来一句:“楼主这个年纪,写出的东西还是这样,写作基本不会有出路了。”可想而知,我看到这个断言的心情。但我却没有“怼”他,反而向他请教,我的写作具体存在的问题。原因很简单——我感到这个人颇有真才实学(尽管他的断言不负责任),从他口中发现自己的问题,也许比我自己琢磨快一点。

我不认为骄傲是一种低劣的品质,也不认为人应该不加节制地表现骄傲。我只是发现,有些场合,保持谦卑的言行确实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但于我而言,谦卑到底不是我一以贯之的本性,它更像一种处世的“策略”。而一位骄傲的作者意识到自己的骄傲,则属于他对自己本性的一个认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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