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刘树全 如何能像一只鸟 飘游于大江南北 陶然御风 饱览翠微 朴实的心跋山掠水 天空清丽 大地灵美 满是任凭栖息的芳菲 ——题记 不饮醉苏堤 “苏堤春晓”是最著名的“西湖十景”之一，然而我此时只能见到苏堤，却不能奢求春晓了。 是的，我来得太晚太迟了。春天早已远去，夏天也只看到了背影。“梦里青春可得追？欲将诗句绊余晖。”春光不待人，“桃红柳绿”的温秀景象，只好暂且旖旎在我的梦想之中。 我仰慕已久才气横溢的苏东坡早已离去，只留下江上醉人的苏堤与三潭，留下他的诗文和足迹，留下一句“游人寻我旧游处，但觅吴山横处来”，便离开了这里。到我来时，已过了900多个春晓，900多回花开花谢。 但我毕竟还是来了，我只想在这里寻找你的脚印，亲临福地，置身“山苍苍，水茫茫”之间，感受你笔墨书卷中的一枝一叶，看一看你走过的地方，体悟你豪放之外的妙理，揣摩你的情怀，濡染你的才气。 杭州西湖，佳山秀水，无处不有你的足迹，无处不弥漫着你的才华与气息。 我疑心西湖上每一滴水都是你的落墨。你说“壮观应须好句夸”，你的好句为西湖剪就了千古最漂亮的衣装，比镂月而成的歌扇、裁云而成的舞衣更为楚楚动人。“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妙手偶得的神来之笔，让我吟咏千百回。它以空前绝后的艺术魅力超越了时空，独步千古。如今在西湖边上，我更加相信“西湖真西子，烟树点眉目”，“只有西湖似西子，故应宛转为君容”。 你对西湖一往情深，纵笔千百篇，既有那“黑云翻墨”,又有“风恬浪静”，写出了西湖的真性情，把个西湖打扮得雅丽隽永，让我百读不倦。但我还是无暇泛游“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的佳境啊！西湖的每一滴清水、每一粒泥土、每一片砖石、每一枝花叶都留有你的笔墨才情，每一尾鱼都懂得你的乐观豁达，一如它们懂得庄子的快乐。 曾在雨中游天竺灵感观音院，关心“农夫辍耒女废筐”的民间疾苦；曾在望湖楼上一洒醉墨，言吐“水枕能令山俯仰”的妙趣。新城风水洞、法惠寺横翠阁、新城道中、祖塔院、竹阁、有美堂、钱塘江上、九仙山、双竹寺……虽也物是人非，虽也旧迹难寻，你的笔墨却依旧芳香。时至今日，依然令人“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 堤上游人如织，树木枝繁叶茂，横柯遮蔽，浓阴夹道。放眼望去，清波微澜，如明眸青睐，人影、树影、塔影、桥影，连成一片天上人间。又有小船划来，摇摇荡荡，悠悠淡淡，仿佛在追觅“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的先贤。眼前的一切都在明证，你曾经来过。没有你来疏浚，没有你来点染，西湖将会毫无颜色。 墨呈五色，氤氲开来，远胜过任何脂粉。 也曾拜读过一本传记，更多地了解你的故事。仕途坎坷，远宦寂寞，你也曾感慨“人生识字忧患始”，“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宦海沉浮亦如世事艰辛，然而，你怀有自己的政治理想与远大抱负，虽不能尽情施展，却是所到之处，惠政亲民，抗洪灭蝗，赈贫救孤，政绩显然，在百姓心目中永远那样赫然高大。 儿时就记诵你的名诗佳句，初涉文学门槛时，恰同学少年，长诵一曲“大江东去”则意气风发，雄伟壮丽的词句掀起多少豪迈的激情？后来啊，你的文才一直陪伴着我，心中抑郁烦闷时，捧读你的“明月几时有……”，“莫听穿林打叶声……”回味“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况味，便也豁然开朗，“待闲看秋风，洛水清波”，索性“一蓑烟雨任平生”了。当我迷惑于宇宙人生的奥秘或心灵空寂无依时，总愿拜读你的文集，一遍遍吟诵《放鹤亭记》《记承天寺夜游》《石钟山记》，尤其是《前后赤壁赋》，走进你笔下的空旷妙境，体味你千里婵娟的情怀，便让我如醉如痴，忘怀忘机了。 刚刚走出你的诗词文赋，读史时，又处处遇到你的宏论。句句史论横我眼前，让我更加懂得你忧天下之深、追贤人之远。高谈异论，发人深省，精思妙理，深湛难追。 道与艺的追求之路上，始终都会遇见你。文史哲之后，我学前人的书法墨迹，由唐楷到魏晋，本想绕过你，可当我追求胸臆直泻痛快淋漓的恣性天真时，又情不自禁地把赏起你的《黄州寒食帖》来。“细观初以指画肚”“强寻偏旁推点画”，岂独有你？起伏跌宕，迅疾稳健，随情感变化而错落参差，恣肆奇崛而浑然天成，意造无法而独臻佳妙，更有何人？我恨不能饮墨八斗而得之一二。 我虽不才，却也常附庸风雅，文字中感觉疲倦时，信笔写竹画梅，翻翻名家的画册，却又遇见了你。潇湘竹石、枯木怪石、偃松、雨竹、墨竹，你笔下潜滋丰富的内涵无处不在，象外焕发神采，向平庸凡俗的我诉说胸臆，一展你的旷古才情。“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 又一句“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引发我的层层深思。见你颇多书画之论，独道见解，真乃振聋发聩。 不远处，走进杭州苏东坡纪念馆，你的生平、你的逸事、诗文著作、书画手迹复制品、楹联、像碑、书画碑刻拓片、诗意画等，历历在目。 一个大文豪、大诗人、大书画家的精神境界，一如这澄清的湖水，绵澜不绝，微波无穷，承载着风云，滋养后学。又如亘古不变的月光，弥漫在世上的所有空间，慰藉所有寂寞的心灵。千古一人，风仪百代，才学如海，胸有高天，难怪后世景仰赞佩了。我诚挚的崇敬，也不过沧海一粟呀！ 到这里又了解到，你在农田水利、教育、音乐、医药、数学、金石、美学、烹饪等方面也都取得了重要成就。 这位幼年即已“学通经史，属文日数千言”的“坡仙”“诗神”“词圣”，也是一个有真情、懂生活、爱生活、会生活的人。 我更敬佩你深深的父子、手足之情。那“归人犹自念庭帏，今我何以慰寂寞”的殷殷情愫；“苦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月”的掂念关怀；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的宽慰共勉；“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的奋发激励；“无人可诉乌衔肉，忆弟难凭犬附书”的真切思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慰藉祝愿……共追求、共勉励、共患难、共祝愿，唱和中字字真情，句句笃意，千古难得！直至晚年还深忆随父读书的情景。一门父子，何其有幸！从“三苏图”到“三苏坟”，都向世人诉说着一家真情与一世温暖，当令今人警醒！ 我敬佩你珍爱友情，对人一片真诚，和蔼可亲、幽默机智。砥砺荐拔“苏门四学士” （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秦观），乃至“苏门六君子”（ 再加上陈师道和李廌）。又有李格非、李之仪、唐庚、张舜民、孔平仲、贺铸、张怀民等人，都受到你的影响。师友唱和郊游，文墨往来，举樽畅谈，评诗论书，品茶跋画，留下多少趣谈佳话？又有辨才、惠勤、惠思、慧觉等僧友，清茶养心，高士共语，何等雅兴！岂是当今俗子可思？ 我敬佩你深笃的夫妻情、浓浓绵绵意。那首写给结发亡妻王弗的千古第一悼亡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情感真挚，读来折人心肠。更有夫妻恩爱的诸多佳话，广为流传。一曲《蝶恋花》，一篇“惟有同穴”的祭文、一座六如亭、还有“一肚皮不合时宜”，都记录着夫妻间的相知相爱相守相思。与薄欢寡情、梦醉扬州之流相比，何等高风雅士！ 自古文人爱美食，你更是一位美食家。“东坡凉粉”“东坡肉”“东坡羹““东坡壶”和吟咏佳茗的诗词，都在表现你对生活的热爱和生活的情趣。我来杭州吃的第一道菜，就是我闻名已久、垂涎已久的“东坡焖肉”呢！ 林语堂《苏东坡传》评说：苏东坡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试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憎恨清教徒主义的人、一位瑜伽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酒仙、厚道的法官、一位在政治上专唱反调的人。一个月夜徘徊者、一个诗人、一个小丑。但是这还不足以道出苏东坡的全部……苏东坡比中国其他的诗人更具有多面性天才的丰富感、变化感和幽默感，智能优异，心灵却像天真的小孩——这种混合等于耶稣所谓蛇的智慧加上鸽子的温文。 刘石在《苏轼词集》中说：苏东坡一生历经坎坷，辛苦备尝，有《自题金山画像》自嘲云：“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但不论出处穷达，始终有四不变：辅君治国、经世致用的抱负不变，怜恤生灵、为民造福的思想不变，襟怀坦荡、独立不阿的品节不变，乐观豁达、幽默风趣的心情不变。正是这“四不变”，使他的人格熠熠生辉。 我常品味这两段评语，品味你的一生。 后世的评说太多了，让他们去说吧。 站在纪念馆前的雕像旁，竹影中见你气宇轩昂，衣袂飘逸，儒雅超然，“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仿佛正对着空中一轮皓月，探寻天上宫阙，思索天上与人间的妙悟。 仰望白云悠悠，感叹千载易逝，不把酒，已醉熏。我区区一芥，只是迎过苏堤上的一缕风，会过苏堤上的一枝柳罢了。千古之下，文墨之中，“空追想，念前欢杳杳，后会悠悠”“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今日的徘徊，也只是明朝的追忆。 我还得回到自己的小屋，打开书橱，再慢慢地品读你的笔墨，品味你的才情。 摄影：刘树全  作者简介 刘树全，1970年生，毕业于内蒙古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现供职于克什克腾旗经棚二中，赤峰市作家协会会员、书法家协会会员。曾任中国书画创作院理事、北京艺之瑰宝书画院高级书画师。出版散文集《流动的浅绿》《傍山箫音》、文学综合作品集《学海真言》、诗集《雪泥》《月影》《鸣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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