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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专题】 那些年,那些花儿

 乡土大河南 2020-10-17

                                        

小小的农家四合院,院墙边挤挤挨挨种满了这样那样的花儿,花儿不名贵,但是长得很起劲儿,丝毫不为自己出身非名门而自卑。

每年夏天,开的最多时间最久的,要数凤仙花了,我们都叫它指甲花,因为把花瓣儿摘下来,捣碎成泥,加入适量白矾,糊到指甲上,用蓖麻叶子裹住缠好,第二天早上打开,就会看到红红的指甲盖。

奶奶最喜欢给我包红指甲,我很希望有一双十指像葱白一样指甲盖却红艳艳的一双手,但到了晚上临睡觉前包指甲的时候又困的睁不开眼。

奶奶就说你只管睡,我帮你包好了,明天早上你看吧,包你十个红指甲。我就只管呼呼大睡,任奶奶帮我把指甲一个一个包上裹好,奶奶说女孩儿包脚指甲只能包一个大母脚趾头,包别的不好,具体怎么不好,奶奶没说。

奶奶有很多规矩,女孩儿这样不行,女孩儿那样不好。女孩儿一定要这样,一定要那样。说的我对做一个女孩儿感到很不自在,不能任情由性。很羡慕哥哥弟弟天天追着疯跑打闹,奶奶看见都是宽容的笑笑,只说别碰着了,小心点。

奶奶很想把我按照淑女的路子一直培养下去,奶奶去田里摘了一把芝麻花,在锅里煮了一锅水,用这个水给我洗头发,就有满头的芝麻花香味儿。

又用榆树皮熬了一锅水,熬啊熬啊,熬的只剩小半碗了。奶奶帮我梳头的时候就用梳子沾一点这个榆树皮熬的水,这样梳成的辫子就又黑又亮,还光滑顺溜。再也不是毛头妮子了。

我智慧的奶奶这是给我量身打造的纯天然护发精油和碎发神器!

可惜奶奶那么用心那么讲究的培养我,到现在我还是一个自称崇尚自然美的人,号称邋遢行江湖,不爱打扮,不追时尚,衣服怎么舒服怎么穿,发型怎么省事怎么来。

好在奶奶常年在老家,我回家的时候稍事打扮也能让奶奶看的过去,如果让奶奶知道我天天随意穿着满不在乎的衣服,她老人家一定会痛心疾首,苦心培养的孙女,其实是个爷们儿!

奶奶还有一些花儿,是可以用来吃的,院子里的木槿花,每到夏天都开的一片繁华,有的花在绽放,有的还在打着小小的骨朵儿。

木槿花的花香是细细的香甜,把将要开败的木槿花用面粉拌一拌,在锅里稍微蒸一下,奶奶说比肉还好吃,果然不假,全家人都很喜欢吃。

木槿花还可以放在面汤锅里,米粥锅里,这样的面汤便不再是普通的面汤,米粥也也不再是普通的米粥,就是有了灵魂的面汤米粥,带着滑腻感的芳香,还有花蜜的香甜。

许多年后,只要一想起来,那种感觉还在唇齿之间回荡。

日常的生活很需要智慧,我奶奶就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她让我知道,怎样在困顿中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我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木槿花正在悄悄打着朵吧,凤仙花已经在春风中摇动它的叶子了吧!我的奶奶离开我已经十年八个月零二十二天了!

 

                                              二

还有一个人,也很喜欢帮我包红指甲,还会用指甲剪帮我的指甲磨的圆圆的,一双手伸出去嫩乎乎的白生生的,她说我长了一双享福的手,将来不用下力气干重活,实际是我的手指头又细又柔软,压根就是干不动重活的。

她总是梳着两个垂到肩膀的辫子,刻意把辫子一根放背后,一根放胸前,走路的时候两个辫子都甩到脑后,随着她轻快的步子,两个辫子就在肩膀后边跳啊跳的。看的很羡慕,总嫌自己的头发不够长,总嫌头发长得慢。

她告诉我多吃菜头发就长得快,还说吃韭菜头发会又黑又亮,我深信不疑,因为我相信她不会骗我。

她也喜欢种指甲花,还喜欢种很多别的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她在院子里用篱笆圈了一个小花园,种花也种菜,我站在园子边上看的发呆,盼着自己快点长大,像她一样有两个长辫子,有一个小花园,有一件洒满花朵的短袖衫。

她比我大十二岁,是我的二姐,我上小学的时候,她在镇上上高中。放假回家总能听到她边走边唱好听的歌儿。

我二姐不像我大姐那样温顺听话不言不语的干活,她敢和大人顶嘴,爱大声大气的说说笑笑,走路轻快如一阵风,她周末一回家,就会一会儿跑到我家一会儿跑到前院大伯家,她到哪里就会把自己的笑声带到哪里。我带着崇拜的心情跟着她跑来跑去,恨自己长得慢,想一夜之

间长大和二姐一起去上学。

可是家里的大人总是批评她,我渐渐听明白是说的不腼腆不像个姑娘家的样子。可是二姐不在乎他们批评,背后吐吐舌头就算了,显然不服气。

我也觉得二姐和我们姐妹几个不一样,我们家家教很严,从小就是听着女孩儿一定要这样这样,一定不能那样那样的这些话长大的。

我们几个都胆小,腼腆,见生人不敢说话,说话像声音小的像蚊子叫,我们都是内敛的。而同样的家教,二姐却是喜欢张扬的,她很看不上我谨小慎微柔声细气的样子,一有空就调教我。

教我怎么站,怎么大甩着胳膊抬头挺胸的走路,说话眼光不要躲躲闪闪,可惜我很不争气,学不会,二姐恨铁不成钢的拍拍我的肩叹口气说,这样也好,不会挨骂,乖,咱家人喜欢。

二姐因为读书多,虽然性格我们的家教格格不入,还是很受宠爱的。

不过随着她后来没有考上大学,回家务农,这种宠爱就很快消失了。

二姐被严加管教起来,不能随便到外边玩,不能私自上街,连到河边洗衣服也要经过同意才行。

二姐渐渐变了,再也听不到她的歌声,再也听不到她无所顾忌的笑声。她变得很不爱说话,除了到田里干活,就是在家做针线活。

我去找她玩的时候,看她总是很不开心的样子,我很想安慰她,很问问她问什么不高兴?但是又觉得自己一个小孩儿,二姐都是大人了,问了她也不会告诉我。

后来,我去镇上上初中,二姐总会帮奶奶给我准备带到学校吃咸菜,奶奶给我零花钱的时候,二姐会帮我求奶奶多给一点儿,她会帮我到菜园里摘辣椒,做辣椒酱,会帮我往辣椒酱里偷偷的多放香油,她一边倒香油,一边回头看奶奶,生怕奶奶发现了。

但是二姐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我说不好,但是整个人都变了。她总是悄悄的叹气,然后告诉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不要在家里种地。

我懵懵懂懂的只管点头。二姐看着我叹着气笑了,帮我把衣服的领子翻出来整理好,又把衣襟拉一拉。然后指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说,你看我这个衣服好看吗?我说好看啊,好看给你穿吧!

给我你穿什么呀?二姐笑笑说,我穿不上了。我不明白,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穿不上了呢?

我背着奶奶和二姐帮我准备好的一袋子吃食上学走了,走的时候二姐还问我,路上有伴儿吗?我说有。二姐放心的冲我摆摆手。

周末我回家的时候,听说二姐没了!家里笼罩着凄凉悲哀的气氛,我更不敢大声说话了。

我的二姐,勇敢的抛下自己的躯壳,她拥有了无上自由的灵魂!

二姐比我大十二岁,二姐不在的那年,我十二岁,二姐二十四岁。我数着自己的年龄一年一年的接近二姐的年龄,又一年一年的超越了二姐的年龄。

二姐永远是个二十四岁的美丽姑娘。

后来在城里工作安家后,我喜欢到附近的大学校园里走走,看着身边走过的一对对并肩携手的小情侣,我想那中间会有二姐吧!

二姐离开三十多年了,她该回来了吧,那迎面吹来的风,那拂过我发梢的柳丝,都可能是她吗?

那一定不是她,她是写字楼里干练能干的白领,她是衣着时尚个性张扬的摩登女郎,她是某个窗口里忙碌的幸福平凡的主妇。

隔着茫茫生命的轮回,我不再认识她,她也不再认识我。她不能再关怀我,我不能再安慰她。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回来了,她很好,很幸福,她应该也知道,我也很好,如她所愿,我很幸福。

我的二姐,无论如何,请你再来人间一趟,你一定要见见阳光,和心爱的人一起走在街上。       

                                     

                                       三

春意渐浓,不用走进公园,单是街头巷尾的各种各样的花儿,都够看的了,桃花红梨花白,还有海棠玉兰榆叶梅争先恐后的开的欢实。

我想看看那一树白的花开了没有,特意绕道过去,不知道是没到开的时候,还是树已经没了,没看到那一树开得白的醉人的花。

那年的春末夏初,我一次次从那里骑车路过,文化路金水路交叉口东南角,等红灯的时候转一下头,总能看见那一树花。

等夏天送她走的那天,早上六点钟,刚下过一阵雨,空气透着夏日难得的凉爽,我们都不说话,看着灵车拉着她往市郊的殡仪馆方向走。我们几个都坐在灵车后边的一辆车上,无声的流泪。

我说过一个都不能少,终于没能留住她,她拼了命的想活下来,只为老爹有个不痛失爱女的晚年,女儿有个妈。

她想活到为老父亲送了终,看女儿嫁了人。老父亲已经八十岁了,女儿刚满十八,她希望老天给她时间。

我们何尝不这么希望,从毕业一起留在这个城市,若一人有困难,一群人一定倾力相助,那份同窗情谊早已情同手足,失去一个,其余的都会疼痛入骨。

灵车快速驶过文化路金水路口,我刻意扭脸看了一下,那一树百花还开的一如往日,白的如泣如诉。我没能忍住,嚎啕大哭。

那是一树为她而开的百花吧!

她爱美,爱花!她让我们把微信头像都换成一朵花,从网上找了几张图片,发到群里让我们自己选,我们有个小群,为了群名大家争执半天,后来叫仙花朵朵,全票通过。

我说头像一朵花据说是中年大妈的标配呢!那几朵仙花都群起而攻我,你以为还是妙龄少女呢?

她走了快两年,我的微信头像没换过,还是一朵莲花。以后也不会换了。

她重病的日子,我们为了便于商量事情,又建了个小群,不再故弄玄虚,就叫朴实的姊妹花。

最后的两个月,她没有离开过医院,我们轮流去看她,隔几天不去就坐卧不安。

她还是走了,带着万般不舍千般依恋百般的不甘,黄河岸边,邙山脚下,是她重新安家的地方。

后来,我梦到她,还是在二附院住院,二附院是很多年前的样子,有大大的花坛,有树冠很大枝叶浓密的树木。

梦中,我把她背出了病房,一手提一把软椅,一手拿手机拍照。嘴里还不停的和她絮叨,你看看今天阳光多花,空气多好,这花开的多好。我把她放在椅子上坐好,让她看蓝天白云,看盛开的花,看小鸟在树枝上跳跃,她面色平静不言不语不悲不喜。

送走了她,我久久不能释怀,心里全是她的好,想起我们一起在玉龙雪山顶上凹造型拍照,寒风刺骨雪花飞舞空气稀薄,我们却一遍又一遍换着姿势拍照,直到导游催促。

她给女儿留了点嫁妆钱,托我们保管,一直让我先拿去生意上用,我说我要饭吃也不用,她气的半天不理我。

那么好的人,怎么就离开了?

她走后,我们每次去看,都要带一束花给她,我弯腰把花插在墓碑前的花瓶里,把花瓶加上水。

直起腰的时候,看见墓碑上的她,脸色明媚,笑颜如花。女人如花,花似梦!浮生梦一场!

终于不疼了,好好休息吧!我含泪对她说!

                                                四

清明前夕,终于对这一段一段的心事做个整理,以此缅怀仙逝的亲人,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告诉我,人生无常,生死无常!

是他们用生命让我学会了承受和珍惜,让我在承受中学会了坚强,在坚强中学会了成长,在成长中笑看过往。让我学的性子越来越恬淡,少了攀比,少了贪婪,少了抱怨。

生命是一季花开,生命是一场接一场的迎来送往。

感恩生命中所有的遇见!

作者简介:

张晓辉,社旗县兴隆镇罗庄村马庄人,妙龄大妈一枚,当年瘦小离家到大城市郑州谋生。热衷自主创业,匆忙半生,并无建树。白天忙生存,夜晚码文,感性和理性并存,一直认为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明天的苟且,但一定有诗和远方,一直坚信住什么房子不重要,和谁住一起更重要。坚持吃粗茶淡饭,过简约生活,写温暖走心的文字。


作者文章导读:

1、【亲情暖文】大伯

2、【他乡兴隆人】 那些年解过的馋,想想都能笑哭

3、那些年坐过的豪车

4、我的新年装,轰动过乡村时尚圈

5、那些年住过的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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