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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班长

 唐白甫grpj8q5p 2020-10-17

老班长

刘克勤

20多年的军旅生涯里,我从新兵连开始,先后遇到过4个班长,最难忘的还是第4任班长。
1982年金秋时节,我从师汽车教导队毕业后分到下属一个步兵团汽车排一班,班长姓马,是个军龄满11年的老志愿兵。他个头不高,浑身墩实;学历不高,带兵有方;话语不多,言出必从。作为刚毕业的新司机,我对这位平时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老班长总是不敢接近、敬而远之。

  那时候出车机会不多,即使有运输保障任务也轮不上我们几个新兵,平时自由支配的时间多些。没有出车的日子里,我喜欢看书,排里订的《解放军报》、《战士报》和当地的党报党刊,是我每天必看的读物。团军人俱乐部图书阅览室是我周末常光顾的地方。天长日久,读的多了,做的笔记也多了,手儿总是痒痒的。回忆起曾读过的《解放军报》和《战士报》上发表的那些新闻稿件、文学作品中的内容,都是部队火热生活的真实写照,有些人和事就好像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一样。于是,我在读书看报之余,又尝试着将自己耳闻目睹的、“兵味”十足的生活细节,加工成新闻或文学作品,寄给军区《战士报》社。半年下来,写了近百篇稿子发出后,不是泥牛入海无消息,就是原封退回且附上一纸千篇一律的退稿信。那天中午,我收到第80封退稿信后,看都不看连同桌上那本未写完的稿纸一并烧了。还不解恨,又将手中的钢笔用脚踩断踢出门外。

 没想到,这一幕被睡在对面床铺上的班长看见了。

 两天后的那个早上,我起床刚打扫完卫生,班长叮嘱我:“早餐后给06号车加满油,做好出车准备,带上洗漱用具,上午跟我去梅州拉煤。”

 第一次跟班长跑长途,我心情多少有些紧张,车出库后,沿着营区公路向国道驶去。我用眼睛的余光瞟一眼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班长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又舒缓了不少。然而,当行驶到一座村民院落的十字路口时,一群鸭子突然从稻田里鱼贯而出。我减速不当,来不及避让,当场压死了2只鸭子。当时,我下意识地松了油门,可四下一瞧,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心想,鸭子不死也死了,这时一旦停车,村民见了准会起哄索赔的,还不如一走了之。于是马上减个档位,加一脚油门向前驶去。

 “混蛋,你干啥?快靠边停车!”旁座的班长怒眼圆睁厉声喝道。

 车刚靠边停稳。马班长立即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往回跑了一段后提起2只压成肉饼状的鸭子向村庄走去。

 坐在车上的我呆若木鸡,看着班长的背影,心里扑通直跳。

 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见马班长走出了村庄,身后还跟着一位大娘,她手里扬着钞票大声喊道:“大军同志,等等,这钱不能收啊!”

 班长快步回到车旁后,立即示意我发动车子起步前行。

 汽车渐行渐远,从后视镜里看见那位大娘仍站在原地目送着。这时,马班长拿出旁边的水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后盖上,对我说:“小刘,作为一名军车驾驶员,不但要有过硬的技术,更要有优良的职业道德。刚才也怪我没有及时提醒你减速,一时心急态度不好,骂了粗话,请你原谅,更不要有别的想法,专心开好车。”听着班长自责的话儿,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只说了一句话:“谢谢班长,是我错了。”

 第二天上午,拉煤返程途经风凉坡时,班长示意我靠边停车休息一会。此前我曾听排里的老司机说过,“车过风凉坡,浑身打哆嗦。”意思是说风凉坡上下坡全程15公里,坡陡、弯多、路险、是事故多发地。开空车稍好些,载重爬坡要特别小心。一般上坡前都要休息一会,加点水,检查一下轮胎和制动、转动装置等关键部位后才上路。

我依次检查完车况后,班长示意我坐上主驾驶位时,我略一怔说:“班长,还是您来吧。”“怎么?怕啦?大胆儿开,越险越能练技术。”班长一扬手,上了副驾驶座。

我挂上低速档,加油起步,汽车喘着粗气慢慢地爬行。这时,班长看似若无其事却又若有所思地说:“小刘呀,初学写作,好比这重车爬坡,尽管坡度陡、车吃力、速度慢,但只要稳住油门,把好方向,注意行自己的车道,最终会上去的。”说到这里,班长点燃一支烟,“你初学写作,也是同样道理,接到退稿信很正常的。如果遇到了一点困难就撕纸、摔笔,这可不是咱军人的作风呦!再说,你参军前也不会开车吗?还不是入伍后从头学的。不好好学,啥都不会!”

我把着方向盘,不无尴尬地“嘿嘿”笑着。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感动着班长的良苦用心。回到营区的那天晚上,排里的战友看电影去了。班长洗完澡后,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叠稿纸、一支钢笔,还有一本《写作基础教程》书,递给我,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那时,汽车排有3个运输班,规定每个班轮流担任车库值班一周。每次轮到我所在的班值班时,班长总会安排我去。在这里,值班员主要干的是看护车库,登记车辆出入库,打扫环境卫生的活。工作轻松不说,关键可享受住单间的待遇,没人打扰,作息时间不受灯火管制,自由支配的时间更充裕。这对于自学写作的我来说,无疑是梦寐以求的啊!班里的战友都知道班长的用意所在,不但毫无怨言,心里都默赞班长爱兵之情。

  两个月后的一天,军区《战士报》“战士笔荟”版刊登了我写一篇题为《走向哨所》的散文诗。消息传开,排里的战友争相传阅,就连平时从不看报的二班战士郭三勇也抢着一睹为快。端详着印有自己名字的铅字文章,我默读了一遍又一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清楚地记得,这篇文章是半个月前寄去报社的,原文1200多字,经编辑修改、润色后压缩成955个字。显然,结构比原文完美多了。我从床头柜里翻出原稿反复对照比较,似乎从中悟出了一点门道。

第二天刚好是中秋节。当晚刚看完央视《新闻联播》,班长通知大家到车库开个班务会。车库宽阔的草坪上,马班长招呼大家席地围坐一圈后,只见他变戏法似地从车上的工具箱里掏出1包花生米、1包葵花籽、1包糖果、1包散装月饼,并将其一一撕开摆在中央铺着的报纸上。接着又从驾驶室提来1件罐装蓝带啤酒,逐一分发到每个兵的手中后,马班长一改平时会上的严肃神态,满脸洋溢着亲切和蔼的笑容,说:“今天是中秋佳节,班务会有两个内容,一是全班中秋赏月,二是庆贺刘克勤同志发表了作品。来,大家先碰个杯,表示祝贺!”班长举起啤酒罐与大家“咣当”一碰后,带头仰脖大喝了一口。随即放下,又示意大家吃点食品,自己也抓了一颗花生米抛进嘴里,咀嚼着。一会他说:“我当兵12个年头了,连同你们这批兵,先后带了9茬徒弟,刘克勤是第一个发表作品的‘兵作家’。这既是他本人努力的结果,也是咱们全班的光荣。当然,更与大家平时对他学习上的理解与支持是分不开的。希望大家今后一如既往地给予更多的帮助!来,再干一个!”

  “一二三,干杯!”“咣当”一碰,大家齐声吼着……如水月色下,全班笑声朗朗,其乐融融。

一年后的那个秋天,老班长服役期满面临转业。离队的前一天晚上,副班长召集大家碰头商议,第二天早上起床动作要快点,开车送班长到火车站后一块吃个早餐,聊表心意。

然而,翌日清早大家醒来一看,班长的床铺却是空空的,不知什么时候他却悄悄地走了(事后听哨兵说,他悄悄租车走的)。留给班里每个战士的是放在各自蚊帐上的一本笔记本——他根据每个战士的习性爱好,写上一段励志赠言。其中写给我的留言是“重车爬车莫松劲,持之以恒终有成”。

  又一年后,我也当上了班长,又转成了志愿兵(现在叫士官)。工作之余,自学创作从未间断,有些作品还参加全国、全军性征文比赛获了奖,先后一次荣立二等功、两次三等功。1993年秋,年逾30岁的我服役期满即将转业时,上级机关又将我留队破格提拔为上尉正连职新闻干事。

  斗转星移,一晃27年过去了。当年军旅中经历的事、见过的人太多、太多,随着时光的流逝,大多已在记忆的屏幕上渐渐模糊或淡淡褪去,唯独马班长的音容笑貌却常在我梦里浮现。每每忆起,总有一股力量在鞭策着我不敢懈怠、奋然前行……

作者简介刘克勤,湖南邵东人,省作协会员。军旅淬火23年后转入地方,现供职市级某行政部门。业余码字30多年,见绪各类刊物文稿300余万字,出版个人专著3部。钟情千字文创作,既不浪费读者太多时间,又能给读者些许思考。现炒现卖,原汁原味,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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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执行编辑: 唐白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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