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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曾经住过的老屋吗?……

 麦迪木木 2020-10-17


我经常想起老屋。

老屋其实不老,它和我同一年建起来,那时候哥哥已经快五岁了,妈妈肚子里的我也快出来了,叔叔也到了要找对象的年级,心直口快的妈妈对当家的奶奶说,“就现在这几个土砖屋,你不砌屋,有哪个女的敢嫁给你家细崽?”

奶奶很犹豫,就算是这几个土砖屋,也是自己有生以来住过最好的地方了,自己前十几年在娘家和爸妈及九个兄弟姐们挤在一个小土房,嫁给爷爷后,因为赶上修五一水库,就从水库搬出来,和当时的大队部租了2个土房,等到大姑爸爸叔叔小姑全出来,实在挤不下,就和大队部申请一块地搞了2间茅草屋,几年后,一场大火把茅草屋全烧掉,一家几口又一起弄了2间土砖屋,往后的很多年,一家人都在这2间土砖屋里。

就在这2间土砖屋,奶奶如愿以偿的让妈妈嫁了过来,看着叔叔和小姑和哥哥一天天长大,经历着大跃进、文革、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的社会脚步,喜怒哀乐全在这2间土砖屋里,拆了?终究有点舍不得;不拆?家里人越来越多,总不能再继续挤在一起……奶奶把箱底的钱数了又数,拿着算盘打了又打,几天后终于点头,砌红砖屋!

80年代,红砖屋对大多农村人除了居住的改善,更多承载了一种象征,它象征着前面几十年奋斗结晶和对未来美好征途的起点,当然,它还有一种所谓荣誉和面子的映射,奶奶也不能免俗,在用九千元去城里买一个门面一家人蜗居在一起做生意和紧吧紧吧砌一个红砖屋让一家人舒舒服服住在乡下的两难选择下,奶奶最后决定在乡下待下来。

于是,一家人开始砌房子。为了省钱,奶奶把烧砖的工序留给了自己家,自己家开土烧砖,奶奶担泥挖土,爸爸叔叔做砖,爷爷负责搭台烧砖,妈妈和哥哥就负责后勤,风风火火用来形容这家人再合适不过,每个人心中满怀希望,揣着未来的愿景,当时似乎所有的一切全在这红砖屋上了。

邻居们也被奶奶请来帮忙,虽然大家都没有专门的砌过房子,但拜人民公社所赐,邻居们在当年苦不堪言“出工捞工分”的岁月里学会了许许多多尽管不是那么专业的关乎农业、建筑、水利的活,于是,在爷爷奶奶的指挥下,一大帮子泥腿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里,施工图出来了,设计图也出来了,当完了设计师,人人又是工程师,做的做小工,做的做架子工,做的做泥工……十几号邻居在每天唱着“扯白歌”打着当年在公社出工时的号子声里终于完成了这栋红砖屋。

没有所谓监理,也没有所谓甲乙方,更没有所谓质量验收,在完成房子上最后一片瓦的覆盖,这帮子邻居在鞭炮声里就地坐在前面的泥巴地上好好看着属于自己的“作品”,爷爷拿了把锤子使劲锤了一下大门口的砖,除了红砖飞溅出一丝灰屑,其他没有任何反应。爷爷放下锤子,向邻居竖起大拇指:这房子好,至少能去50年!邻居纷纷乐开了花,“50年,不是我吹牛,60年保底!”“不是我们吹,我们做的事情那能有空的,你看看那五一水库,那边开出来的200亩田,哪个不是我们搞出来的?……”大笑和呐喊甚至都盖过了鞭炮声,这帮泥腿子设计师就着地上吃起了农村房子盖完后的固有仪式“琐垛酒”(音译)。

16年后,爷爷在收音机听着新闻里豆腐渣房子的情况叹息不已,摸着墙对正在写作业的我说,“现在这些人做事一点都不老实,你看我们家这房子砌的多好,走个50年绝对没问题啊,我们那时候做事就是扎实!”爷爷不由得说起那时候在公社做事的情形,我若有所感,想起小时候和哥哥、小学同学们经常去五一水库那边捉螃蟹、摘茶泡吃,一路经过的田地、水渠和渡槽,原来都是这帮泥腿子开出来的,顿时对这群邻居充满了敬意,不过有意思的是,后来奶奶告诉我,爷爷早年是一名矿工,在公社和队里基本上没做过事,做事的都是奶奶,我听了后哈哈大笑,想来好强爷爷也总免不了俗,总希望在孙子前能说点什么。

不管怎样,一家人住进了红砖屋,妈妈在这里生下来了我,婶婶也住了进来,堂弟也在这屋子里出生……爷爷不再出去做事,偶尔接一两个活在家里做做木工,爸爸和叔叔去了广东不久又回来,叔叔接下来了爷爷的木工活,爸爸则拿起来了油漆桶,小姑也终于嫁到了城里,和大姑偶尔过年过节回家,哥哥开始了住宿生活,堂弟也开始读书,妈妈和婶婶则忙碌着家里的几亩地,奶奶也终于不用住茅屋,终日忙碌在自己的橘子园里,闲暇时总会虔诚的给菩萨点上香,“菩萨保佑,不求大富大贵,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红砖屋还迎来了几次大修补,爸爸攒了点钱,在屋子原有基础上又加盖了一间房,叔叔也把厨卫间盖了起来,为了给爷爷奶奶做寿,孝顺的大姑小姑夫妇把红砖屋的外墙补上了白瓷砖,把堂屋刷上了水泥,奶奶虽然嘴上说着“不要浪费钱”,但住进了还是忍不住笑“这帮孩子真孝顺,这住着比以前舒服多了。”

红砖屋还见证着村里的大小变化,村对头谁谁谁又娶亲嫁女,村西口谁因为集资诈骗从千万富翁到蹲大狱,村东头谁家儿子女儿当了官,村南冲有九旬老人逝世……村里来来往往的大小事务,最后这红砖屋总会知道一二,俨然成了一个集会地。喜欢热闹的奶奶不由爽朗大笑,忙不迭在神台点燃一炷香,“不求大富大贵,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红砖屋也有苦闷的时分,叔叔婶婶吵架婶婶喝农药,叔叔和邻居吵架被邻居用扁担砸坏门,爸爸妈妈吵架妈妈要去水塘溺水自杀,妈妈和收公粮的起争执要被收公粮的人封谷仓拆房子,堂弟和同学打架摔倒手骨折,我坐车从车摔下来摔到后脑勺住院,哥哥高考失利全家失落,小表弟小姑父不慎被火烧……每一次每一件事从外面传进红砖屋,红砖屋里默默的承受着,不过它总看见一个女人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的收拾残局,末了总不忘往神台上柱香,“菩萨保佑,不求大富大贵,一家人平平安安,千万不要散了家……”

尽管有不少烦扰苦闷,但红砖屋总是喜悦大过苦恼,有时候红砖屋也会忆起那岁月和时光,一下子几十年就过了,自己离50年的寿命也越来越近了,它也渐渐发现自己的红砖不再鲜红,似乎挺立的柱子也不再那般坚硬,随着爷爷的意外过世,红砖屋鲜有过去的欢声笑语,它才意识到自己变成老屋了,奶奶在老屋里数着日子,“离下一个节日,还有38天,儿孙们那天应该会回吧,菩萨保佑,保佑他们都平平安安的……”

老屋觉得越来越孤独,以前各个屋子里的人还到处串串,现在年轻人都出去工作,一年难得回几次,留在屋子里的老人病的病,老的老,出的出去帮儿子带小孩,当年唱着号子挖水库、开田地、修马路的人们很难再想起当年的一两句雄心壮语,奶奶时常一个人坐在屋门口发呆,自言自语,“为什么以前那么穷活的还自由快活点,现在有吃有喝有穿有用反而一点都不开心呢?”……没人回答她的话,奶奶舒口气,颤颤巍巍的在神台山点上一炷香,“菩萨保佑,让他们在外面都平平安安,不要大富大贵,只求他们身体健康,没病没痛……”

老屋又闻到神台上熟悉的香味,浓郁而不冲鼻,它深知,这是饱含老人家期待和祝福的乡情,一如它对这所有在这屋子里停留和成长的人的不舍和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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