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生 每年到了十月份,藏北草原通常是很冷的,甚至要下雪了。可相比往年,今年是比较暖和的。草原上至今还遍地长满了菊黄、酒红、金色和其他杂色的牧草,为牧民的牦牛和羊群提供了丰富的食粮。 扎西的阿爸就是在这个金色的晚秋季节,决定把家里的那头“丫”放生。 “丫”,是扎西家的一只头母牦牛,因为它很老了,挤的奶也很少。更因为扎西家牧场里的草慢慢干枯了,已经无法承载家里的牲畜。于是,扎西的阿爸便叫扎西把那头老而无用的母牦牛“丫”牵到大山深处去放生。 “放生”,是藏民族生活区域内广泛存在的一种传统习俗,指将生灵放归大自然,任其自生自灭。据说,这种习俗,是随着佛教的传入而产生发展起来的。佛教提倡“不杀生”,又从不杀生引申到“放生”。近年来随着西藏农牧民经济条件的不断提高,放生习俗越来越普遍地流行开来,鸡、羊、牛、鱼苗等都是常见的放生对象。更多的情况是,一些信教群众会在自家的一群牛或羊中,选择一只或数只“放生”。扎西阿爸的做法便属于这种。 扎西今年十二岁,在得知阿爸想把“丫”放生时,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阿妈,阿妈听后不禁泪流满面。她当然知道把“丫”牵到大山里意味着什么:不是苟延残喘地病死饿死,就是被牛贩子偷去宰了,抑或被野兽吃了。 可是,他们都得听从一家之主———阿爸的命令。 扎西穿上藏袍,戴狐皮帽子,然后,将一根绳索套在“丫”的脖子上。他随身带上一袋糌粑,准备路上饿了吃。 在没走之前,阿妈走出帐篷出来与“丫”亲热一番,多少年来,“丫”给这个家庭贡献了多少酥油和奶渣啊!她怎么会忍心把“丫”放生呢? “丫”还是像往常一样,显得那么温顺,那么可亲。它舔着扎西阿妈的手,摇晃着它那个大大的脑袋,对女主人充满着信任。 扎西和“丫”从别人家的牧场、帐篷前走过。有几只藏獒跟在后边汪汪直叫,扎西甩甩长袖把它们赶走。 在扎西和“丫”刚离开自己家的牧场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晴朗,可是,不久天气就变了,一大块乌云从天边涌来,很快盖满了整个天空。一股冷风吹起来,秃鹫低空盘旋。天黑得如同夜幕降临前的黄昏。 扎西以为要下雨了,可谁知竟然下起冰雹来。不一会儿,冰雹竟又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扎西见过各种各样的天气,但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藏北草原的冬天似乎要提前到来了。 漫天的雪花,被大风戏谑着,顷刻之间,整个大地白皑皑一片。通往深山的路本来就又窄又弯非常不好走,这时已经完全看不清了。风雪中的扎西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凛冽的风不时地钻进扎西的藏袍里,让他不由得连打了个寒颤。 “丫”起初并不担忧这种天气变化,因为它已熟悉下雪是怎么回事。但当它的腿在雪里越陷越深时,开始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扎西。它那温和的眼睛似乎在问:“这么大的风雪,我们回家去吧,好不好?” 扎西看看“丫”,无奈地摇摇头,开始祈祷大雪能够停下来。可是,大雪却越下越大,似乎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漫天的雪花铺天盖地而来,很快地,扎西他们迷路了,既不知道自己家的牧场在哪里,也弄不清大山在何方,真是进退两难了! 尽管如此,扎西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不过,他知道,这时候如果停下来不动,那么他们无疑都将被冻死。现在,雪已深及扎西的双膝,他明显地感到自己全身上下,除了心脏,所有的器官都麻得酸痛,因此,他抓起一把雪,使劲地擦着脸。 突然,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废弃的牛圈。他牵着“丫”吃力地走进牛圈,发现里面还有个小小的牛棚,牛棚里竟然还有些干草。 扎西高兴极了,他知道得救了。 由于牛棚很低,扎西让“丫”卧在棚里吃草,自己则依偎着“丫”取暖。扎西拿出装糌粑的袋子,把糌粑和雪拌在一起,捏成个拳头大的疙瘩狼吞虎咽下去,但是,袋子里的糌粑吃完了,他仍然觉得很饿。正在犯愁中,他看见了“丫”涨鼓鼓的乳房,于是,他立即对准“丫”的奶头一通狂吸。 “丫”开始还不习惯这样,总是动来动去,还不时“哞哞”地叫几声。不过,很快地,它就纹丝不动,任凭小主人吸奶了。 牛棚外边,大雪纷纷扬扬仍在下着,四周变得一片漆黑。“丫”不时地吃着草,它的身子散发着热气,扎西靠着它缩成一团。扎西本来就非常喜爱“丫”,现在,在他眼里“丫”简直就像是他的亲人,有“丫”陪着,他感觉很踏实、很安心。 不久,扎西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了,就依偎着“丫”躺下睡了,“丫”也跟着睡了。 这场大雪持续了三天三夜,扎西和“丫”在牛棚也呆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早晨,雪停了。扎西听到一阵铲雪声。原来,牛棚离青藏公路并不远。 扎西牵着“丫”,向铲雪的人问路。不过,他没有询问通往山里的路,而是回家的路。在牛棚里,扎西就决定再也不与“丫”分离。 再来讲讲扎西家里的情况吧。这几天来,扎西的阿爸和阿妈冒着风雪在通往山里的路上无数次地找寻扎西和“丫”,却一无所获。大家都以为扎西和“丫”已经长埋于雪地。扎西的阿妈每天以泪洗面,哭成了泪人。阿爸则一言不发地望着远处的群山。突然,一位邻居跑来告诉他们说:扎西和“丫”回来了。 家里立即恢复了原有的生机。 扎西向家人讲述了他如何找到那个牛棚,又是如何吃“丫”的奶维持生命的。 扎西的阿妈抱着“丫”,亲了又亲,并给它拿来干草。“丫”一边贪婪地吃着,一边欢快地叫着。 扎西和“丫”雪地逃生以后,扎西的阿爸便把“丫”单独照料起来,再也没有提要把“丫”放生的事。 尽管“丫”可以在家里的牧场过夜,不过,一到晚上,上灯的时候,“丫”只要在帐篷外“哞哞”地叫几声,告诉帐篷里的人它想进去,大家就会放它进来。扎西和阿爸、阿妈要休息了,“丫”也不离开,站在一旁,看着主人们一个个香甜地睡去…… 有时,扎西会问“丫”:“丫,丫,你还记得那个牛棚吗?” “丫”用尾巴甩打着落在身上的苍蝇,摇摇大脑袋,亲昵地发出一声—— “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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