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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钓鱼,有人越钓越快乐,有人越钓越烦恼

 曾颖的图书馆 2020-10-19

    在我童年时代的邻居中,有两个喜欢钓鱼的人,一个是曾爷爷,一个是崔叔。

    像许多同行之间彼此保持微妙的距离一样,他俩虽然同院,但基本不交流,更谈不上结伴同行共同去体会钓鱼之乐。就连他们的家人,彼此聊天,什么都可以说,唯独不会提鱼。

    曾爷爷和崔叔,两人无论从钓鱼的器具还是出行的交通工具以及去向,都不一样,甚至像反义词。

    曾爷爷喜欢竹篓竹凳;崔叔喜欢塑料桶折叠椅。

    曾爷爷骑自行车,出门总往西;崔叔骑摩托,出门总往东。

    曾爷爷总是选小桥竹林回水处,泡一缸花茶;崔叔则更喜欢大河崖边激流下,拎半瓶老酒。

    曾爷爷的鱼竿又软又细;崔叔的鱼竿又粗又长。

    曾爷爷用蚯蚓或面包虫作饵;崔叔用小鱼或大面团……

    总之,崔叔和曾爷爷的钓鱼,不是同一回事,虽然,他们俩钓的,的的确确是鱼。这有点像写文章的与写文章之间的那点事。

    但旁人却不这么看。大家都觉得,他俩就是在钓鱼,而且经常凭着两人的收获,论出个短长来——钓来的鱼越大,当然本事更大。观众眼中自有观众的道理。

    对待观众的眼光,两人也大有不同。崔叔对大家怎么看,还是比较在意,每次钓到大鱼,自是如荣归的大将,将鱼扯出桶子,在洗衣台前,洗得鱼跳盆响,一片热闹。而如果所获不多,则沉默不语,不许小孩子们靠近他的鱼桶。

    曾爷爷则四时不改,鱼篓上盖着油布,哼着川戏小调,今天是“春来不是读书天”明天是“五龙二虎下河东”,没个准谱,从他脸上看不出钓到了大鱼或小鱼,总觉得像是吃了九斗碗回家那样,美滋滋地享了一回乐事。只有一回,他钓到了一只团鱼,那龟儿不甘旅途寂寞,顶开油布,露出绿豆样的眼睛把女人和孩子们惊得一通喧闹,众人才真正看到过他钓到了什么。

    两人对收获到的鱼的处理方法也各不一样。崔叔只吃大鱼,小鱼小虾,要么扔了喂鸡,要么给邻家拿去喂猫。而曾爷爷,则无论大小,都各有吃法。如果钓到大的,做豆瓣鱼或瓦块鱼;中不溜的,做糖醋鱼;小的,挤了肠子油炸,加白糖辣椒面,做成薰鱼,无论哪种,都吃得笑眯眯的。

    最末一条,两人的口头禅,也各不一样,曾爷爷最爱说的是:“今天这一条,真巴适!”崔叔最爱说的是:“这算不上啥子,溜掉的那一条,才安逸。”曾爷爷只为手中的收获高兴,而崔叔总在为没有得到手的遗憾。

    事隔多年,回想往事时,总觉得这两个人,是老天派来教我懂得一点什么道理的,那就是一个人究竟该怎样面对生活,才能真正快乐。曾爷爷给我了经验,崔叔给了我教训。他们从正反面,让我获益甚多。

    多年后,曾爷爷不再钓鱼,而是和和一帮年轻人一起,去当起护河志愿者,天天到河里,把垃圾当鱼捞。崔叔从钓鱼改网鱼最后变成用电烧鱼,收获并不见什么起色,还遭过罚款。

    两人虽已不在同一个院里居住,也不再钓鱼,但依旧是一个快乐,一个不快乐。

曾颖新书《生命就是不断受伤,不断复原》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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