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脚”,即切音的原理,用反切上下字代替本字的注音方法。宋徽宗《宫词》之二二九:“曲里字难相借问,随时切脚注花牋。”从这首诗中我们不难看出,宋徽宗诗句中所谓的“切脚”,应该属于原本意义上的“切脚”,即个性化的“反切”注音法,是指用两个反切字为一个不认识的字“注音”的方法。也就是说由于阅读词曲的人,对词曲中难认的汉字,随手用两个能识字相拼合,来为难字、僻字注音的一种识字方法。宋洪迈《容斋三笔·切脚语》有云:“世人语音,有以切脚而称者,亦间见之於书史中,如以蓬为勃笼、槃为勃阑、铎为突落、叵为不可、团为突栾、鉦为丁宁。” 南宋俞文豹《吹剑录全编·唾玉集》中也有记载:“俗语切脚字:勃龙,蓬字;勃兰,盘字;哭落,铎字;窟陀,窼字;赖,坏字;骨露,锢字;屈挛,圈字;鹘卢,浦字;哭郎,堂字;突挛,团字;吃落,角字;只零,清字;不可,叵字。即释典所谓‘二合字’。”南宋·王观国《学林》:“突鸾为团,屈陆为曲,鹘仑为浑,鹘卢为壶,咳洛为壳……”南宋·朱辅《溪蛮丛笑》:“不阑者,斑也,盖反切语。但俗谓团为突鸾,孔为窟笼即此意。”可见,“切脚”“反切”是古代“注音”的一种方法,用“切脚语”入诗,不是词之本来面貌,使诗意更为艰涩,故称“切脚病”。 在谈“切脚病”诗之前,我们先将“切脚”概念先弄清,有利于我们对“切脚”诗病的了解。 “切脚语”一词产生在宋代,因为“反切注音”法的使用,反切于东汉末年开始流行,在唐宋时期达到顶盛,学界无不遵行。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音辞篇》云:“孙叔然创尔雅音义,是汉末人独知反语,至于魏世,此事大行。”陆德明《经典释文》亦云:“孙炎始为反语,魏朝以降渐繁。”(孙炎,字叔然)事实上,孙炎以前已有人使用反切之法,如东汉服虔注《汉书》中说:“惴,音章瑞反。”但孙炎对“反切”进行了整理,并编成了《尔雅音义》一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孙炎是“反切注音”法的创始人。 “反切注音”法的基本原理是:切上字与被切字的声母相同,切下字与被切字的韵母和声调相同。是指用两个字来注另一个字的读音的注音方法。用作反切的两个字,前一个字叫反切上字,简称切上字或上字,后一个字叫反切下字,简称切下字或下字。所谓“上”“下”是针对古代汉字直行书写的款式而说的。被注音字叫被反切字,简称被切字。反切的基本原则是上字与被切字的声母相同,下字与被切字的韵母(包括介音)和声调相同,上下拼合就是被切字的读音。金代韩道昭《五音集韵·序》云:“夫《切韵》者,盖以上切下韵,合而翻之,因为号以为名。”譬如:“贡,古送切。”“贡”字取“古”字之声韵“g”取“送”字韵母“ong”相拼,即语“gong”。“反切法”的发明是我国汉字注音方法的一大进步,从东汉末年到1918年注音字母公布之前,“反切法”一直被作为汉字注音的主要方法普遍使用。反切是一种传统的标音方法,较之“譬况”“读若”“直音”是较为科学的标音方法,标志着汉语语音学的开始。 用“切脚语”入诗可以吗?当然可以!但比较艰涩难懂,不易为之,试看宋代王庭圭《初寒方葺火阁而会溪知城周子康惠竹帘火炉宁公瑞惠蒲团便足了一岁无事矣作二绝答之 其二》:
户外霜风入骨酸,谁褰纸阁问平安。 正忧坐客寒无席,遗我新蒲入突栾。 此诗是诗人流放湘西辰溪所作。诗题比诗还长,但说明了事由,因为天气初寒,刚在房子里备好取暖设备(估计是修一火塘),便有好友周子康赠送竹帘火炉,又有好友宁公瑞赠送蒲团。本诗表现湘西人民的热情好客,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此诗也反映出诗人受到湘西百姓的尊敬和热爱。此诗有两词不好理解,一是“纸阁”,不是纸做的烧给死人的“阴屋”,而是指用纸糊贴窗、壁的房屋。多为清贫者所居。宋代陆游《纸阁午睡》诗:“纸阁甎炉火一杴,断香欲出碍蒲帘。”二是未句中的“突栾”二字,“突栾”在汉语字典中的解释为“指圆或团状物”,其实是它是“团”字的反切,即“切脚语”。宋代虞俦有诗云:“也知妍丑初无定,马面相怜亦突栾。”也是其取“团圆”之意也。 南朝刘勰在《文心雕龙·指瑕》中云:“近代辞人,率多猜忌,至乃比语求蚩,反音取瑕。虽不屑于古,而有择于今焉。”这里的“反音”也是指“反切”。刘勰警示我们说,从语言的谐音中去挑毛病,从语音的反切里去找缺点。这些对古人来说虽然是不屑一顾的,但是对当今来说却值得加以注意。譬如李白《长干行》最后四句诗: 自怜十五余,颜色桃花红。 那作商人妇,愁水复愁风。 本诗从商妇望夫不归说起,一层一层,直到自怜自恨而止,抒写了她对远出经商的丈夫的挚爱和思念,凄切幽怨,缠绵感人。全诗熔叙事、状景、抒情于一炉,形象鲜明饱满,风格深沉柔婉。《唐诗快》云:“虽是儿女子喁喁,却原带英雄之气,自与他人闺怨不同。”不过“那作商人妇”中的“那”字,不能做“哪里”来解释,多少教材的解释都是不对的。其实“那”字是“奈何”二字的“反切语”,从这个种意义上来说,反切还是一种修辞手法。史载梁武帝建同泰寺,对着寺的南门取名为“大通门”,就是取反切 “同泰”二字,“同泰”顺着反切为“大”字音,“泰同”倒着反切为“通”字音,合起来就是“大通”。这也是反切修辞的一种应用,又称“双切”。 在古诗词众多分类之中,有一类叫切语诗,也是用古代反切注音的方法,将诗句中两字双切两字,诗有本语之意,还有切语之意。至于最后一个单字,便可用谐音替代。譬如苏轼《戏作切语竹诗》: 隐约安幽奥,萧骚雪薮西。 交加工结构,茂密渺冥迷。 引叶油云远,攒丛聚族齐。 奔鞭迸壁背,脱箨吐天梯。 烟筱散孙息,高竿拱桷枅。 漏兰零露落,庭度独蜩啼。 扫洗修纤笋,窥看诘曲溪。 玲珑绿醽醴,邂逅盍闲携。
这首诗比较长,我们就不一一分析,我们通过双切法,仅分析前面四句。
隐约安幽奥——月影又沿岙 (隐约切“月”,约隐切“影”,安幽切“又”,幽安切“沿”,“岙”为谐音) 萧骚雪薮西——萧萧雪宿溪 (萧骚切脚同音,成连绵词“萧萧”,后三字为谐音) 交加工结构——家郊隔迥岣 (交加切“家”,加交切“郊”,工结切“隔”,结工切“迥”,“岣”为谐音) 茂密渺冥迷——茂密冥描弥 (茂密互切。渺冥切“冥”,冥渺切“描”,“弥”为谐音)
经过反切,于是又成了一首新诗:“月影又沿岙,萧萧雪宿溪。家郊隔迥岣,茂密冥描弥。”在这里说明一下,切出之新诗,为了照顾平仄,大多取谐音之字,恐非东坡本意。不难看出,切语确是艰涩、难懂。难怪当代赵无咎在《彼岸诗话》说:“诗不可艰涩,然须于平中见奇,涵曲折于平实,如大湖平静,暗涌潜流。如是方为佳构。”故反切诗不宜为之。 切脚之病,主要还是在语音和声律之上,譬如刘禹锡《巫山神女庙》:
巫山十二郁苍苍,片石亭亭号女郎。
晓雾乍开疑卷幔,山花欲谢似残妆。 星河好夜闻清佩,云雨归时带异香。 何事神仙九天上,人间来就楚襄王。 这首诗是写神女峰的,且以想象力取胜,颇具特色。但清末诗评家许印芳在《诗法萃编》中评价此诗说:“此诗中四句犯切脚病。”我只看出“晓雾”“山花”“星河”“云雨”犯“四平头”之病,至于“切脚病”犯在何处?大抵是音律方面的,因许印芳大师未有详说,我也不敢妄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