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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良启 | 那年囧途[特约作家]

 醉歌文苑 2020-10-20



 那年囧途 

作者:朱良启



1994年6月底,淮北煤炭师范学院,我们这届毕业生的宿舍在凄凄别情中一片兵荒马乱。我们都拿到了毕业证、毕业生报到证,再办好一系列离校手续便可各回各家,按报到证的要求到指定的部门报到等候分配工作,人生便就此掀开新的一页。大家当时的心情很复杂,“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大家相处很久,此地一别,再见不易。所以人人都有离别的伤感和无奈,也有对新生活的期盼和兴奋,毕竟能上班挣工资对缺钱花的我们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和我相处较好的家住亳州的同学李伟邀我趁此机会随他去家乡一游,我原来一直有这个愿望,最早我还在小学时看过阜阳作家徐瑛写的一本小书《向阳院的故事》后,就对这座古老的县城产生了兴趣,随着我知识的增长,顶着商汤故里、花木兰故里、魏武帝曹操故里、一代神医华佗故里头衔的亳州,加上具有悠久历史的地下长城——曹操地下隐兵道和以“木雕、砖雕、铁旗杆”三绝而著称的花戏楼时时吸引着我去一探究竟。但因各种原因我却迟迟未能成行。这次李伟的诚挚邀请让我动心:吃住无须操心,有熟悉地形的好友做向导,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我没再犹豫,答应下来。

办完手续,万事俱备,我俩动身了。当时从淮北去亳州有两条线路,一是直达亳州县城,但李伟家在离县城稍远些的大杨镇,到县城后须再转车。还有一条路是先坐车到涡阳县城,再转乘涡阳去亳州的车,在半路即可下车去他家,这条路反而近些。李伟选择了第二条。



第二天一早,我们开始出发,肩上背着,一手里拎着,另一手用根一米左右的擀面杖粗的木棍抬着大小共六件李伟的行李。因为这是毕业离校,带有搬家的性质,出身农村的我们不舍得丢弃任何有用的东西,因为到新单位住宿就不用再花钱购置,所以行李很多:被和褥、衣服鞋子、大小生活杂碎用品、书籍等足足五大包,另有一个小手提包装着刚领到手不久的大学毕业证、毕业生报到证等珍贵物品,对我们而言这些东西极为重要,是我们十几年辛苦求学的最后所得,也是社会承认接纳我们的信物。李伟把此包紧紧挂在手腕上不离身。负担太重,我们走一阵就须歇歇,好不容易走到市长途汽车站坐上去涡阳的公共汽车。

车子出了城市已是上午九点,得到喘息的我有了兴趣看沿途景象。时值盛夏,那年天大旱,入夏以来没下过一场透雨,且持续多天40多度高温,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火辣辣的日头挂在蓝湛湛的当空,肆意喷吐着烈焰。地里的庄稼叶子非但没有葱茏茂盛的样子,反而叶片发黄蜷缩着,像一个个垂危病人,病恹恹的让人心痛。天热,车上没有空调,乘客大都没有什么精神,无精打采地闭目养神,只有窗外声嘶力竭的蝉声不时透入车内,又平添了一份烦躁。过一会儿,我和李伟也在单调疲乏中闭上眼,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几声尖叫和剧烈的抖动惊醒了我们,原来我们所乘的车在闪避对面一辆疾驰超车的面包车时,司机迅猛右打方向盘,路窄,刹车不太灵,车子朝路边的沟里冲,司机又回打,拼命踩刹车,饶是如此,车头已探进沟沿,幸亏被一棵大树挡住。一头冷汗的司机刚刚调好车头,大部分乘客要求退票换车,我和李伟商量怎么办?最后决定继续坐这辆车,还能老出事吗?,现在想想,年轻时心真大,也许是意气用事,对生死有一种无所谓的感觉。好在中午时我们安全抵达涡阳县城。

在汽车站附近我们随便吃点饭,找到涡阳去亳州的车,是私人中巴,因李伟回家坐过多次,也没问价,便把行李搬上车。司机是一位四十多岁半秃顶满脸油汗的彪形汉子,卖票的是二十多岁的留着长发的年轻人,从称呼上看二人是叔侄关系。虽然我们上了车,可车并没有上满人,车子又在附近兜了近一小时的圈子,最后在大家不满的催促声中开始走走停停地行进,李伟说距离他家有四十里多点,下午两点多便可到家。因为心里放松,他把手包摘下放在座位里面。

车子大概走了十来里路,年轻人从后朝前开始卖票收钱。我们是坐在前面的,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李伟说两人到大杨并递过五块钱,年轻人接过钱只是撕了两张票递到李伟手中。李伟接过票顺口问一句:“不找我一块钱吗?”年轻人说两人五块正好。李伟说不对,我上次还是一人两块钱的票价,啥时候涨了?本来年轻人好言解释几句也就完了,可他出口就是一句:涨了就是涨了,不需要通知你,就是这个价。李伟本来也是急性子人,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两人开始争执,都是年轻气盛,争执到后来,形势越来越紧张,开始动手动脚,我开始是好言相劝无果,看对方气焰嚣张,拉开一副我的车上我做主,不服挨揍的样子,我感到愤怒,“嗖”地抽出我们抬行李的木棍,一声大吼:“不要动手,还好说话,不然我就不客气了!”中年司机这时也开口让侄子不要动手,好好说话。两人可能感觉这里不是动武的地方,才停止动作,口里依然在说着对方的不是。就这样在争争吵吵中我们该下车了,车子停下,我俩七手八脚往下搬行李,最后一个大包刚落地,那车子便一阵风开走了。李伟仍是气愤愤地,我一边劝解,一边归拢行李。突然我发现不大对头,就问李伟:“你的那个手包呢?”李伟一愣,又一拍大腿:“糟了,忘车上了!毕业证、报到证和钱都在里面。”此时车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我们。



怎么办?懊悔是没有用的,我们决定拦车让李伟去追赶那辆车,而我按李伟交代的路线先去他家。因为心急,我们不顾危险跑到路中间伸手拦车,但连过七八辆卡车轿车面包车都没有停,我感觉他们甚至怀疑我们是拦路打劫的,绕过我们速度更快了。半小时之后,终于来了一辆公交车,李伟跳上车便走。剩下一个完全人生地不熟的我和一大堆行李。李伟说这里离他家还有八里路左右,中间隔着三个村子。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先背着拎着三个大包一步步往前捱,午后三点的太阳依然火辣,我汗如雨下,衣裤早已湿透,如同苦行僧,走大约百米,我放下手中的,回头再去背剩下的行李。来回如此来回几次后,我已精疲力竭,只好坐在树下休息一会。这时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骑自行车从此经过,向他求助,一个念头从我脑海中一闪。我马上拦住他,说明缘由,他正好是朝李伟村的方向去的,也认识李伟父亲,很乐意帮忙。这位好心的大叔用自行车带着三件大行李先走送往李家,顺便通知李伟父亲来接我。我想这些行李也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大叔面容和善,凭直觉这是一个好人。我没有任何怀疑可会出岔子。

大叔走后,我带着剩下的行李继续往前走,无论是身上还是心里都轻松了许多。大概四五十分钟后,一位老人骑着自行车快速赶来,离我还有几米远,“蹭”地刹车,问我可是李伟的同学,他是李伟的父亲。我顿时如释重负,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我们一起动手把剩下的行李绑在他的自行车上,还有大半路,我空手跟在车后,边走边把一路经历告诉老人,老人没多说,只是说我们还年轻,还不懂得出门在外“忍一句,息一怒;饶一着,退一步”的道理,这不,给自己添了大麻烦。不要紧,以后注意点。我担心李伟因为和售票员有过激烈争吵,对方可会认账?小包可会被其他乘客拿走?老人说当地人性格耿直,但民风淳朴,不喜欢干宵小之事,应该问题不大。到得李家。下午四点,老人家让我洗洗吃饭,我不知道这是哪顿饭,老人解释是中午饭。这顿下午四点多的中午饭一直让我难忘。一是与我们淮北的风俗差异太大,二是我不知道李伟那边到底怎样了,心里忐忑吃不下。直到下午七点多,李伟回家,带着笑容说包的下落已经搞清,还在那辆私家车主手里,已经又回涡阳了。车主让工作人员转告包主明天上午去拿就行。至此我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早早赶往亳州汽车站,见到车主,李伟给他买了一包好烟,几人握手言欢,真是不打不成交。然后我和李伟花两天的时间把亳州城仔细游览一遍,此时后话不提。但这次的人在囧途让我终生难忘,给我很多教训,时时提醒我做事要谨慎,多点平和心,不要急躁冲动,少些乖戾;牢记“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人生所谓的成熟,不是自然而然天成的,应该是生活用它特有的方式把任性按在地上一点点磨出来的。



作者简介

朱良启 ,男,毕业于安师大中文本科,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教于烈山区淮北七中。淮北市作协会员,烈山区作协常务理事。2014年开始散文随笔写作。先后有三十多篇作品在省市区获奖。在省市报刊、网络媒体发表文章290余篇,8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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