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唐代王维《终南别业》 王维(701-761年),唐代河东蒲州(今山西运城)人,字摩诘 ,著名诗人、画家,现存诗篇400余首,“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这是苏轼对他诗、画的评价;他在笃信佛教的家庭里长大,精通禅理,深得个中三昧,性格随和圆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后人称他为“诗佛”;他在唐肃宗乾元年间任尚书右丞,世称“王右丞”。 他的人生,亦官亦隐。王维从中年开始就“好道”,对佛理禅趣情有独钟;“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王维《酬张少府》),道出了他晚年的生存状态、无可奈何与对自在人生的向往。他深知官场险恶,对官场失望,似乎已“行到水穷处”而至绝境;然而,他晚年无心仕途,隐居蓝田辋[wǎng]川,寄情山水,写诗作画弄乐,习禅礼佛,长斋茹素,他“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他超越现实,多么随性、随缘与无住自在啊,这也正是“坐看云起时”所表达的禅境! 他的名字,佛味盎然。他的名“维”与字“摩诘”,合在一起为“维摩诘”。维摩诘是古印度一位佛教著名居士、在家菩萨,意为“洁净无垢”,维摩诘所说的经名为《维摩诘经》,深刻阐发了般若性空的理趣,体现“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六祖坛经》)的大乘佛教思想,在中国广为流传,影响深远;维摩诘居士、《维摩诘经》自然对诗人影响至深。 他的许多诗,禅理浓郁。其中悟“空”的诗句或诗篇就较多,如“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叹白发》),“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鹿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山居秋暝》),“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过香积寺》)。“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可见《终南别业》也是一首悟“空”的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本诗之诗眼,意境开阔,禅味悠长,阐发了世间万物之本性与诸法实相——缘起性空。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随缘任性,是顺其自然。诗人沿着水哗哗流淌的小溪走着走着,忽然小溪、水流消失了,或许此处就是溪流的尽头;于是诗人便坐下来,抬眼向高远的天空望去,云雾正在升腾,此时诗人或许展开了无尽的想象,或许什么也没有想,已达到了“什么都可想、什么都可不想”的人生境界。“缘来则应,去则不留”,这便是包括人在内的宇宙万物应有的姿态!对人而言 ,就是要拥有一颗随顺自然的平常心,“平常心就是道”,此时的诗人已心无挂碍,走的便是这条“道”! 作为教育者,我们就需要这颗平常心,就要走这条“道”,所用教育之“术”就应契合“道”。“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清朝袁枚《苔》),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苔恰恰才会青春萌动,彰显出生命活力;若将苔置于烈日之下,它将会丧失生命力!同理,教育如果背“道”而驰,再怎么折腾又有何用? 在教育过程中,教师要尊重教育规律和学生成长规律,要坚守常规与常态,要有“静待花开”、不急于求成之心态;学生千人千面,不能用同一模子去塑造,而应是因材施教;教育,不能强力压制,不能拔苗助长,而是应创造条件、合理引导,让学生自然生长;教学,不是将知识灌输给学生,而是要给学生独立思考、动手动口的时空,要引导学生自己去发现……总之,教育教学既要讲“术”,更要遵“道”,“术”应是“道”的彰显,离“道”之“术”要它何用!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水”与“云”二者归一,当下回归自性。“水穷”而“云起”,“水穷”了吗?没有,因为“云起”了,“水”变成了“云”;若因缘变化,“云”还可以变成“水”,可见“云”“水”二物均因缘生灭,没有永恒性,然而“云”“水”之本性不变,且均为“空”,不生不灭,因而“云”与“水”又有何异?宇宙万物又有何异?!这些都告诉了我们:我们只有放下物我、名利、贫富、贵贱、善恶、好坏、高低、长短等的分别与执着,才能回归自性,才能见道! 诗人或许追求的就是“云”“水”无异的禅境,“云在青天水在瓶”(唐朝李翱《赠药山高僧惟俨(其一)》),也蕴含这种禅境。“云无心以出岫”(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云”在青天便无所待了;可是“水”在河道里、在瓶里,在我们看来似乎是有所待,然而这是由于我们有一颗分别与执着的心! 实际上,“云”在青天,“水”在河道里、在瓶里,只是“云”“水”随缘而生。我们只有在“心”上用功,放下这颗分别与执着的心,活在当下,就会见道,“云”与“水”不论在哪里又会有什么区别?《六祖坛经》曰:“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此之谓也! “云”“水”无异!这便是禅家达到的无住无执、自在无我的状态,我想或许就是诗人王维追求的心灵与生命之境界! 作者成程,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物理系,湖南省常德市第一中学物理教师,湖南省特级教师,正高级(正教授级)教师。 关注书韵闲话 无 分享悠悠书韵 文史|教育|时事|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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