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图小堇 这是第 412 篇文章 此刻，天黑如墨，今年的第一场大暴雨正在酣畅淋漓地倾泻，一如二十四年前。二十四年前的16:51，我正在妇幼保健站的产床上，阵痛重重叠叠地涌来，我的宝贝正努力冲破重重阻碍，在奔向这个世界的途中。一个半小时之后，伴随着她嘹亮的啼哭，太阳冲破云层，照在我被汗水浸泡的脸上，也照在她湿漉漉柔软浓密的头发上。 （1995年，一中） 我的太阳出世了。从此，我的人生也开始进入了另一个最美妙的阶段。 今天早晨，在微信上对她说“生日快乐，宝贝！”然后，发一个521的红包给她。虽然隔着手机，但是我能感受到她的微笑，一如她在我的眼前。她说，妈妈，我有钱，你不用再给我钱了。说着，她退回了我的红包。 她一定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一个让我那么心甘情愿甚至有些犯贱地去花钱的人，是那个我有100块，决不会给她花99的人。但是现在，她自己有工作了，可以挣钱给自己花了，也可以用她的薪水给我和她的爸爸动不动就买个礼物了，甚至，在母亲节的时候，还会为我送一束美丽的鲜花。我一边欣慰着，一边感动着，一边唏嘘着。我怀里小小的宝贝，已经长大了，握住我的手的，也不再是那双柔柔软软的小胖手了，只是，那双小手轻轻拍在我脸上，抓住我的头发和耳朵的感觉，还是那么清晰，仿佛昨日。每每想起，犹如羽毛轻拂过心湖，总有酥酥麻麻细细密密的感动。 （1995年，一中） （1995年，聊城四河头） 犹记得七年前的昨天下午，我们在焦灼中等待高考成绩的公布。我一圈一圈在屋里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淡定地看着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妈，我看你还是出去转转吧，你转得我头晕。于是，我骑着自行车去银行还信用卡，在回来的路上，她打电话对我说，妈，查到高考成绩了。 怎么样？我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 还可以吧，也算正常发挥。她波澜不惊地说。 我的心一下子安静了。小时候从来没考过第一，到了高三才动不动就很不好意思地考第一的女儿，正常发挥就意味着心可以放在肚子里了。高考，她考了班级第一，全校第五，全省1400名。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这是你送给自己的17岁生日礼物。我笑。 昨天下午看到家有考生的同事和朋友的焦灼等待和查询到成绩后的欢喜与忧愁，让我一下子就回到了七年前。也就是在高考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我的宝贝就离开家，奔向人生的一个又一个驿站。离开，就意味着某种程度的失去。也才恍然明白，原先她对你所有的依赖，包括那些让你觉得因为她而失去的自由，都是如此的可贵。可是时光无法倒流，那些没来得及对她的疼和爱，已经成了过去式。 忽然想起了母亲。记得我出嫁时，母亲抱着我流下了眼泪，对我说，还没疼够闺女呢，怎么就要出嫁了。是不是对母亲来说，对孩子的疼爱，无论多少，都觉得远远不够？ （1995年，姜堤） 当初给她报志愿，因为要学法学，因为当时重庆在全国的名声非常好，于是就给她报了西南政法。只是，在确定好志愿的一瞬间，我立刻就泪奔了。因为路途遥远，因为将要失去的痛，一个人蜷缩在床上默默地哭。帅帅劝我说，哭什么？孩子是去上学，是去发展，这是好事。你这样哭哭啼啼，孩子看见了，心里也会难过的。好吧，我不哭。这个时候，也才明白她说的话，说和妈妈最亲，爸爸是偶像。 （2011年，聊城） 只是这偶像也是会流泪的。送她去上大学回来的路上，她送我们上了出租车后，很快发了一条短信，说，刚买了一杯豆浆，甜的，没有豆香味儿。看到短信，我又一下子崩溃了，后悔自己给她报考了和我们的生活习惯天差地别离家一千八百里的重庆。回程，我是在眼泪中度过的，而他，只是沉默地读一本杂志。到家之后，问他，你心里不难受吗？他沉下眼皮说，你都那样了，我怎么能再哭？这个不哭的爸爸，很长时间一进家就习惯性地找女儿，看看女儿放学了吗，或者看着看着电视，就会不由自主地说一句，阿薇现在在干什么呢？ 而且，爸爸也是会哭的。记得当年送幼儿园，因为没人看孩子，我们又要上班，所有，一岁零八个月的时候，一边给她断奶，一边送她去幼儿园。离开妈妈，一下子就没有了安全感，一进幼儿园，她就要声嘶力竭地哭，哭困了，醒了继续哭，直到爸爸去接。当时，她在里面哭，爸爸就在外面流泪。后来我母亲听说了，赶紧把她接走，说，不上了！然后怒怼我，你是要把孩子哭病吗？ 甚至，在她出国读书的时候，他也湿了眼眶。我们一起送她去北京国际机场。微笑着拥抱告别；微笑着看她进了安检，乘小火车去登机口；微笑着看她回头向我们回首告别，看她渐行渐远很快就看不到的背影，我们俩相视无言，沉默着回到酒店，他说，阿薇登机了吧？ 嗯。以后，就只有我们俩了。 嗯，我们俩。 所以，你要对我好。 …… 三个人的日子，最后总会要两个人过的。这是一种必然。
大学是在千里之外，研究生就是在地球另一端的万里之外了。这下子，即使想念，即使牵挂，也无法说去就去看她了。最担心的不是她的学业，而是健康与安全。每每想起来，两个人在家里就会互相安慰，说，没事儿，杜伦不是伦敦，不会发生恐怖袭击的。 嗯，当地民风淳朴，居民对外国留学生也是挺友好的。 （2015年，伦敦大英图书馆） （2015年，伦敦） 中国超市遍布全世界，她都说她用的是李锦记酱油了。想吃什么，超市应该能买到。 没想到，她自己做饭了呢。 做得还不错。 确实，从发过来的照片上，看起来那些简单的食物都挺诱人的。当无所依靠时，人就会迅速地成长。 在家里，几乎没做过饭，因为有个整天喜欢各种捣鼓吃的妈妈，所以，她需要做的，就是把我做好的食物吃下去。没料到，即便没做过饭，一旦出手，也是像模像样。 阿薇好厉害！ 得看看是谁的女儿！我骄傲。 在心里，她一直是个孩子。没离开家之前，也都是在家门口上学，所以，一直到大学期间回家，我都要嘱咐她坐哪一路公交车，一定记得在哪个站点下车。大四临近毕业时我去重庆，她带着我坐轻轨，乘公交车，有条不紊；暑假里去成都，所有路线都是她规划，我能做的就是把脑子放包里，乖乖地跟着她就行。也才知道，我的女儿实际上比我强大得多。
（2015年，西南政法大学） 2016年暑假，一个人乘飞机去英国，在阿姆斯特丹倒机，虽然语言不通，但我还是顺利到达英国。在纽卡斯尔机场见到她之后，我就非常自觉地又把脑子放包里，放心大胆地跟在她身后。她是我的依靠。不管是在伦敦和巴黎的地铁上，还是在火车站，机场；不管是寻找酒店还是去往一个个的景点，我一直跟在她身后没心没肺地东张西望，我知道，她能带我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她的世界，已经不是家乡的小城，而是在她眼前展现出无限的可能。在无限的世界里，她如入无人之境。 这是我的女儿，我的已经逐渐强大起来的孩子。
（2000年，聊城）
（2012年，厦门） 她是在哪一天长大的呢？是在把她最爱吃的零食放在我口中的那一天吗？是开始一到楼下就让我背上五楼并说这是给我机会减肥，却突然有一天即使累得要睡着了，也要在楼梯口蹲一会歇一歇然后自己一级一级地爬上去的那一天吗？是的，她说过，妈妈，我长大了，不能让你背了。还是开始总是牵着我的衣角走一步跟一步，却在某一天突然很坚决地再也不喜欢和我一起出去，我想带也带不出那一天？亦或者是一出门就自己跑却突然有一天将最重的包接过去的那一天？不，一定是那一天，本来一直喜欢打击我玩儿，说我长得不好看，却在我说自己又老又丑的时候，突然很认真地对我说，妈妈，你气质真的挺好的，而且，像你这个年龄，一切都刚刚好。若是一点儿皱纹都没有，一点儿脂肪都没有，那才可怕呢。或者是那一天吧，她说，妈，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玩儿，然后再去吃好吃的。这些话，本来是我常对她说的啊。
（2016年，大英博物馆） 去海南过春节，她用自己的钱订了五星级酒店，一下子就是一万八，把我心疼得不行。她说，妈，我想住好一点，我更想让你住住好一点的酒店。在我对这酒店赞不绝口的时候，她说，妈，我以后一定要带你去住住七星级的。 想起来我带她第一次住酒店，那是在2004年的暑假，我们去烟台玩儿，住在海边的酒店里。酒店的房间贴着漂亮的壁纸，还有漂亮的灯，比我们家的白墙和白炽灯好看多了，那也是当时我们见过的最漂亮的房间，那时候她就说，妈妈，以后我还要住这样漂亮的房子。现在的酒店装修得更漂亮了，亲爱的，你出门在外，就住喜欢的房子。 但，再喜欢，也只是酒店。在北京，也许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房子。动辄十几万一平，想想都觉得是一种罪过。也正因为这样，每每去北京，在故宫，在颐和园，在北海公园，甚至在前几天刚刚去过的恭王府，看着皇家的奢华，我总是对她说，喏，这间房子给你了。或者说，这么多房子，给咱一间就行。可惜啊，我既不是慈禧，也不是和珅，不过就是过过嘴瘾罢了。
（2016年，冰岛） 一直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多孩子都喜欢在外面经风历雨，并在风雨中快速成长，而作为父母，能够为孩子做的，就是尊重她的选择，并支持她。也总是认为，长期离家的孩子，对家并没有多少眷恋，可是那天她说，妈，你上次走的时候，我特别舍不得，我很想家。后来是因为出差顺便回家，如果没有那次出差，我也是打算回一趟家的。 想家就回来，北京离家也就几个小时的车程。 嗯。 或者妈妈来。周末就能来一趟。 嗯。 这是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跟我说想家，我心酸的厉害，却依旧笑着。我的宝贝，想家了就回来，无论任何时候，家，都永远在那里，敞开门，迎接你。
(2016年，伦敦泰晤士桥） 今年是狗年，是她的本命年。一想起狗，就想到她年幼时的笑脸。那时候我爷爷还健在，她也就三四岁，常常和爷爷斗嘴玩儿。因为表妹鲁鲁也是属狗的，而表妹从小是奶奶一手喂大的，和爷爷奶奶的感情特别深。爷爷就会对她说，你鲁鲁姨是大狗头，你就是小狗头。 她就会掐着小腰，和爷爷吵嘴，激烈地说，我不是小狗头，老姥爷才是！ 老姥爷不属狗啊，属狗的是你。 不属狗也是小狗头！ 于是爷爷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新一轮的狗头之争又开始了。 如今，小狗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可是爷爷离开快十年了。爷爷，你一定不知道，你的小狗头现在有多优秀，若你还在，肯定会为她骄傲的，就像我母亲活着时，看着她，总是忍不住地笑，说，这孩子，怎么端详怎么好看，要身个有身个，要模样有模样。
（2015年，西南政法大学） 老一辈的人作古了，新一代的人长大了。生命，就是这样生生不息。 天黑了，雨在六点多停了一会儿，天空明亮了，就如二十四年前，只是太阳没有射出光芒来，因为我的太阳已经在二十四年前出世了。此刻，急雨敲窗，又让我想起她出生第二天从医院回到家门口时，邻居大娘笑眯眯地迎出来，大声对我说，李老师，我都给你的孩子起好名字了，因为昨天一直下雨，就叫小龙女吧！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下午放学时，一个小朋友对我说，老师，今天下雨了，你说我画一条龙，再画上眼睛，这条龙会不会活起来？ 你画画试试，好不好？ 好！我回家就画！ 多么天真可爱的孩子！前几年总有人说，李老师，看你家小薇多好，你不打算再要一个了？ 有小薇就足够了！ 可惜啦！
（2016年，布拉格皇宫） 有什么可惜呢？我现在就觉得，对我而言，独生子女政策是国家的最好政策，撇开别的因素不说，只教育这一项，就是很多家庭的不堪重负。譬如，昨天高考成绩公布了，接下来就是要报志愿了，多少家庭，为了给孩子报个好志愿，不惜花重金请专家捉刀，便宜的也要几千块，豪华VIP，据说要九万八。若是再加上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的各种学费，兴趣班培训班补习班费，那得要多大的开支？像我等工薪阶层的父母，为了孩子的教育，那是要敲骨吸髓的。 看到现在孩子的各种花费，越发觉得上帝对我如此眷顾:我的孩子从小身体健康，几乎没进过医院；有良好的学习习惯和阅读习惯，学习从来没让我操过心；从未上过任何兴趣班特长班培训班，更没上过补习班，为我省了大把大把人民币和时间……所以，亲爱的宝贝，我一定要发给你一个红包，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告诉你，我爱你！
(2018年，北京） 可是你把我的521直接退回了，用同样直接粗暴的方式告诉我，你也爱我，以自立的姿态。 宝贝，二十四年前的此刻，正是你半睁着细长的眼睛，隔一会儿就要哭几声的时候，你的哭声，就是我生命中的天籁。 生日快乐，宝贝！  感恩有你 作者其他作品： 夏天已经来临
温柔的春，闯入了我的生活。 冷漠的冰，似乎已成了过去。 公众号ID bj96weix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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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聊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