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洞里的人

 

出门常路过的一条街，街头原来开了一家小店，卖小孩子的玩具和食品，夫妻两个人经营。去买过一次东西，跟老板聊天，他三十多岁的样子，以前在船厂上班，看过几次货车事故。车从人身上碾过，人扶起来的时候，已经像是折叠的纸壳。他说起这些事，很平静，好像就是想简单说说，也不搏什么。后来他存了一点积蓄，辞职，和妻子开这个小店。

买过一罐饼干，结账的时候，他用毛巾很认真地擦上头的灰尘。很认真的样子。很奇怪，看着他那么认真的擦灰，有一点莫名的感动。

几个月后，再路过，这个店已经改了门面，也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去了哪里。一天路过一家理发店，透明玻璃里看到一个人，有些面熟，想起来，就是那个小店的老板。他头发喷着很浓的发胶，像刺猬一样竖起来，大概他觉得这样会显得精神一点。他正坐在理发店巨大的镜子前，吃一份盒饭，看见我，认出，点点头。我也朝他点点头。

他的店大概是倒闭了，我没问过他，只是这么猜，他大概是转行，当理发师。开始我不确定，但是每次路过那里，他几乎都在那扇玻璃后，我想他大概真的当了理发师。他看见我，照常每次点一点头，我也点一点头，我俩就成了纯粹的点头之交。

社会学有个讲法叫“工作洞”，说人们去工作，就像跳到一个洞里面，发疯似地干活，咬牙积蓄。几年后从洞里爬出来，歇一口气。相对清闲地宅两三个月，或晃荡一两年，搞搞炒股，开个小店再关掉，再跳进工作洞。

人们跳进工作洞，洞里很苦，但是为了未来，要忍。这是一种积累策略，也是投资策略，是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进行投资。

开过小店又倒闭又当了理发师的老板，他在洞里短暂爬出来过，但是接着又跳进去。和他点头的时候，我的心里会荡过一丝说不清的力量。不是伤感，也不是励志，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大家都在工作洞里认真地生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