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访朱自清故居

   一个秋高气爽之日，我踏上了去扬州的旅途，尽管瘦西湖畔已不见桃花柳绿，琼花也早已孕育出红彤彤的果实，但古老的扬州城仍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魅力，难怪使得李白、杜甫、白居易、苏东坡、欧阳修等流连于此，寻幽探胜，写下了许多瑰丽的诗篇。

我到扬州有一个愿望，就是带着朝圣般的心情去拜谒朱自清故居。当我打的前往时，司机竟不知朱自清故居在哪儿，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心里不禁生出一阵悲凉。出租车转了大半个城区也未找到，后来，一位老年人听说我找朱自清故居，主动告诉了我具体位置，出租车进不去，又租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带我前往。三轮车在不足两米宽的巷子里拐来拐去，半天才在安乐巷二十七号找到了朱自清故居。

朱自清故居门朝东，进门向北开一八角门，一极小的院子，有客房两间，是朱自清的住处，内有条几、太师椅、书柜。当年那柜里一定藏有不少好书，朱自清在中学读书时，家里每月给他一元零花钱，他大部分都在一家广益书局买了书。到北京上大学时，也常到琉璃厂淘书，一次他看到一部《韦伯斯特大字典》，定价十四元，对一个学生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心里老挂着那书，踌躇了许久，最后咬咬牙把结婚时父亲为他做的一件皮大氅送进当铺，拿到钱后马上赶到书店，买回了那部《韦伯斯特大辞典》，而那件浸透着父爱的大氅最终也没有赎回来。他每到一处必去访书，在英国留学时，走遍了伦敦大大小小的书店，他还曾写有《三家书店》一文，专门介绍了伦敦三家规模较大的书店，在谈到一家被伦敦的晨报称之为“世界最大的旧书店”时写道：“最值得流连的还是那间地下室，那儿有好多排书架子，地上还有东一堆西一堆的。乍进去，好像掉在书海里，慢慢才找出道儿来。”能在这种书店里淘书，真是羡煞我等书虫。

   内室窗前置有一桌，上有朱自清用过的笔、砚、笔架、墨盒等，桌上有一小牌注明由朱自清的儿子朱乔森捐赠的。朱自清早期的一些作品就诞生在这儿。从雕花木床上的印花被可以看出朱自清生活的节俭，他在清华大学教书时，由于没钱买棉袍，便去买了一件马夫穿的毡披风，白天穿着为学生授课，晚上铺在床上当毯子。日后，这披风成了教授生活清贫的标志，多次被他的朋友写进文章里。

   朱自清一生有过两次婚姻，一九一六年他考入北大预科后，当年寒假回扬州与名医之女武仲谦结婚。武仲谦属于中国传统式的典型的贤妻良母，与朱自清生活了十二年，生育了六个儿女， 一九二九年患肺病去世。三年后经叶公超介绍，朱自清与齐白石的女弟子陈竹隐在上海结婚，茅盾、叶圣陶、丰子恺等人参加了婚礼。朱自清携新妇归来，亦住在这里。并写出了《给亡妇》一文，寄托了对武仲谦的思念之情。

此宅二道门内有一十几平方米的天井，布局为正室、东西厢房及南房。正室中堂挂有康有为的一幅对联：“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不知是否为康氏真迹。

   东厢房是朱自清父母及两个女儿的卧室。提起他的父亲，不由得让人想起散文名篇《背影》。一九一七年冬，他的祖母去世，他随父回扬州奔丧，丧事完毕，与父亲同车至浦口车站分手。《背影》写的就是那次分别时的情景，那胖胖的身子穿过铁道，艰难地爬上月台的背影，时常浮现在读者眼前，不由地生出对父亲那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感恩之情。如果说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和《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是美文的话，那《背影》就是散文中的极品了。《荷塘月色》多少有些做作，而《背影》全是口语化写作，达到了一种极高的境界。散文家林非说：“《背影》用朴素和流畅的文字写出了一种异常真挚与至诚的情感，这又是谈何容易的事情。只要能够达到这一点，肯定就会长久地打动读者的心弦。”

西厢房是朱自清庶母的卧室，南房三间分别是儿子和佣人住处。正室开有后门，后院是后来建成的朱自清资料陈列馆，馆内有朱自清塑像，朱自清生平资料图片展板，及部分朱自清的著作。

朱自清一八九八年生于江苏东海，原名自华，号秋实。后改自清，字佩弦。祖父和父亲都做过县里的承审、盐务小吏。一九○三年举家迁居扬州。一九二○年从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在江苏、浙江一带中学教书，是文学研究会的早期成员，中国新文学运动的开拓者之一。一九二二年和俞平伯等人创办《诗》月刊，一九二三年发表了长诗《毁灭》，在当时的诗坛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一九二五年八月到清华大学任教，创作出了《背影》、《荷塘月色》等脍炙人口的名篇。一九三七年留学英国，漫游欧洲，回国后写成《欧游杂记》和《伦敦杂记》。一九二八年八月十二日，朱自清因病去世。朱自清英年早逝是中国文坛上的一大损失，郭绍虞、郑振铎、李长之等文化名人纷纷撰文追忆朱自清，上海的《文讯》月刊还专门出版了一期《朱自清追念特辑》。朱自清的夫人陈竹隐亲撰挽联：“十七年患难夫妻，何期中道崩颓，撒手人寰成永诀；八九岁可怜儿女，岂意髫龄失恃，伤心此日恨长流。”尤为沉痛感人。

   朱自清曾为他的母校江苏省立第八中学（扬州中学）写过一首校歌：“浩浩乎长江之涛，蜀岗之云，佳气蔚八中。人格健全，学术健全，相期自治与自动。欲求身乎试豪雄，体育须兼重。人才教育今发煌，努力我八中。”他提倡人格健全，而且身体力行。他原名自华，取自苏东坡“腹有诗书气自华”，号秋实，取“春华秋实”之意，为了洁身自好，勉励自己不与他人同流合污，遂改名自清。号佩弦，借用韩非子“性缓，故佩弦以自急”，意在发愤图强。叶圣陶说：“他毕生尽力的不出国文跟文学，他在学校里教的也是这些。思不出其位，一点一滴地做去，直到他倒下，从这里见到一个完美的‘人格’”。

朱自清有著作二十七种，包括诗歌、散文、文艺批评、学术研究等。一九五三年，开明书店出版了四卷本《朱自清文集》，一九八八年，江苏教育出版社对朱自清著作又一次全面搜集、整理，出版了六卷本《朱自清全集》。

尽管秋缘斋里庋藏有各种版本的朱自清著作，我还是从朱自清故居购买了一册二○○二年一月华夏版口袋本《荷塘月色》，并请工作人员盖上了“朱自清故居”纪念章。离开时，在门口拍了一张照片，把朱自清故居永远地摄进了我的记忆里。

二○○六年十月二十九日夜于秋缘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