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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九公主の桐 最近一段时间，随着《清平乐》的热播，欧阳修、晏殊、范仲淹等“背诵全文天团”成员陆续出场，让大家回忆起那些年被语文课本上“背诵并默写全文”所支配的恐惧。
《清平乐》剧照 其实，背诵全文不可怕，背不下来才可怕。有这样一位早期“入团”的成员，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占据着语文课本，用他沉郁顿挫的诗句杀死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脑细胞。
提起杜甫，很多人的印象一定是穷困潦倒、吃不饱穿不暖，不是风雨天屋顶茅草被风刮跑，就是冒着大雪跑出去找山芋充饥。远祖为汉武帝时期有名的酷吏杜周，十三世祖为晋代大学者、名将杜预，祖父是初唐著名诗人杜审言，祖父与父亲均在朝为官。母亲所在的崔家也是可与皇族李家并肩的大家族。
五六岁时，在河南郾城，看过舞蹈家公孙大娘的《剑器浑脱舞》；在洛阳尚善坊的岐王李范宅里，在遵化里的玄宗宠臣崔涤堂前，他听过唐玄宗御用歌手李龟年的演唱；在洛阳北邙山顶的玄元皇帝庙，欣赏过画圣吴道子的《五圣图》。常常有人说喜欢李白，不喜欢杜甫，因为他太沉重了，仿佛从来没有年轻过。但你可知道，杜甫出生于唐玄宗先天元年（公元712年），见证了盛唐，盛唐自由昂扬的精神奠定了他的气质底色。爷爷杜审言是他的文学偶像，他同样自豪于自己的才华，“嚣张”地表示“诗是吾家事”。19岁时，“不差钱”的杜甫开启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从山西临猗到吴越地区，历时4年。其间，还捎带手地参加了一次科举考试。这次他来到了齐赵（今山东与河北南部地区）。25岁时，杜甫登上泰山，写下了千古名篇《望岳》：杜甫坚信，一次小小的科举考试不能证明什么，总有一天，自己会站在高处展现自己的才华与能力。在齐赵地区，杜甫一玩就是5年。春天，在丛台高歌；冬日，在青丘游猎。呼鹰逐兽，裘马轻狂，好不恣意潇洒。 “4年+5年”，本硕博连读都毕业了，但杜甫却在心安理得地“啃老”，这或许就是“土豪”的底气。 和那个年代大多数读书人一样，杜甫的终极理想也是做一名贤臣，辅佐明君、造福百姓。
这个理想，却始终求而不得，成为折磨杜甫一生的枷锁。天宝六年（747年），唐玄宗下令，天下“通一艺者”到长安应试。杜甫自信满满地去了，本以为终于等来了大展才华的机会。因为特别会拍马屁的宰相李林甫，要为唐玄宗营造“明君治下，野无遗贤”的盛世假象。没过几年，杜甫的父亲去世了，不能再“啃老”，杜甫开始面临找工作难和消费降级。年轻时以为凭借祖传的才华，封侯拜相易如反掌。如今，却要在清晨厚着脸皮到权贵家投简历；傍晚跟在马车后面吃一肚子灰尘。奔波一天，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最艰难时竟要和贫民一起买减价米……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杜甫终于等来了“右卫率府胄曹参军”的职位，负责看管兵器库。虽然与理想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杜甫还是接受了，因为他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他这样安慰自己，“不作河西尉，凄凉为折腰。老夫怕驱走，率府且逍遥。”未曾想，在回家的路上，“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安史之乱爆发了。战火湮灭了大唐盛世的耀眼光辉，也戳破了杜甫“致君尧舜上”的年少梦想。“长漂”十年，杜甫尝尽世态炎凉；安史之乱后，他迎来了命运接踵而至的暴击。为躲避战乱，杜甫历经千辛万苦，将家人安顿在了鄜州（今陕西富县）。后听闻唐肃宗继位，始终怀有政治理想的他，告别妻儿，只身投奔唐肃宗。一年后，杜甫抓住机会，逃了出来，一番波折，终于见到了唐肃宗。
“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这就是杜甫拜见唐肃宗时的潦倒形象。唐肃宗被他的忠诚打动，任命他为左拾遗。相当于纪检干部，负责向皇帝进谏。级别虽低，却可与皇帝直接对话，前途远大。刚干了2个多月，杜甫就在唐玄宗父子的政治斗争中站错队，被贬到华州做司功参军，管理户政、田宅和杂徭。到了华州，又遇关中大旱，物价飞涨，薪水月光，无法养家糊口。这时，杜甫已经年近半百，患了风疾，体弱多病。他对仕途已经绝望，只想找个地方归隐田园。于是，他决定裸辞，带家人去秦州(今甘肃天水市)。按照杜甫的想象，秦州远离战火、富足宁静，是个宜居的好地方。但到了才知道，这里地瘠民贫，吃饭只能靠朋友接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杜甫决定继续向西，前往同谷（今甘肃成县）。在同谷，他迎来了人生的至暗时刻。没有住处，就在凤凰山麓飞龙峡口搭建了简陋的茅房。没有食物，北风呼啸中，跟着养猴子的老人去山里拣橡果；大雪纷飞时，扛着锄头去雪地挖黄独。尚不足50岁，杜甫已经满头白发，老态龙钟。华州、秦州、同谷，短短一年内，杜甫奔波辗转三地，越走越惨。“官三代”的出身，却几乎沦落为乞丐，上演了一部乱世流亡纪录片。“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杜甫这句怀念李白的诗句，用在自己身上同样合适。安史之乱是杜甫悲惨生活的起点，同时也是文学成就的起点。战乱、饥荒、官场上的各种失意，让杜甫对于自身和时代，有了深切的体悟和思考。
杜甫画像 图片来源：网络 所有的磨难和痛苦，不能摧毁你的，一定会使你更强大。从安史之乱到他去世，短短15年时间里，杜甫创作了1000多首诗歌，精品迭出。黑夜给了杜甫黑色的眼睛，杜甫用它看到了战乱中老翁送别老妇的泪水、战士无家可归的心酸，写出了《三吏》《三别》这些光照千古的诗篇。囚禁在长安，杜甫看到昔日繁华的城市一片破败荒凉，写出了“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悲怆；看到月亮，思念家人，写出了“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的离乱之苦。他亲眼见到小儿子饿死，愤慨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不公；屋顶上的茅草被秋风卷走，却盼望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他有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艰辛经历，所以常怀感恩之心，“赖有苏司业，时时与酒钱”“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感激在艰难时刻给他提供帮助、带来温暖的朋友们。当他安定下来，一双眼睛同样可以发现生活中的美好，“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一支笔写尽恬静的田园生活。 与其他诗人一样，杜甫爱喝酒，为了喝酒甚至典当了身上穿的衣服。逃亡到四川时，他曾喝过宜宾名酒重碧春，即兴写下了“重碧拈春酒、轻红擘荔枝”的佳句。诗酒相传，让重碧春名声远播。从“重碧酒”“荔枝绿”“姚子雪曲”到杂粮酒，千年岁月洗涤，无数匠人的持续精进，酿造了醇厚甘美，诸味协调，恰到好处的五粮液，千百年来滋味始终未变。余光中曾这样在诗中评价李白，“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对于文学史而言，另一半盛唐是杜甫绣笔挥就。杜甫的诗歌极大地开拓了内容边界，从抒发个人情感升华至关心民生疾苦、洞察时事；艺术成就集古典诗歌之大成，语言凝练质朴、结构曲折迂回。杜甫是唐代律诗的最高成就代表，凭一己之力，树立了律诗写作的典范。“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一首“千古七律第一”的《登高》，让无数后人献上了自己的膝盖。图片来源：网络 遗憾的是，由于杜甫诗歌与当时明快、张扬的文学审美错位，杜甫生前并没有很多名气，只能算是个二流诗人，连与他交好的李白、高适等人的诗文中都没有发现直接称赞杜甫诗歌的语句。直到杜甫去世后，诗人元稹为他撰写墓志铭时，翻开杜甫封尘已久的诗卷，一读之下，句句珠玑，惊为天人：“则诗人以来，未有如杜子美者，是时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称……诚亦差肩于子美矣！”到了宋代，杜甫更几乎成了文人偶像，黄庭坚甚至宣称自己是“杜甫转世”，他创立的江西诗派便以杜甫为“祖”。闻一多说：“杜甫是四千年文化中最庄严、最瑰丽、最永久的一道光彩！”余秋雨说：“人世对他，那么冷酷，那么吝啬，那么荒凉；而他对人世却完全相反，竟是那么热情，那么慷慨，那么丰美。这就是杜甫。”苦难与坎坷，造就了杜甫悲天悯人的仁者情怀，凝结成一篇篇超越时空的动人诗篇。“诗圣”，不仅是后人送给杜甫的迟到礼物，更是杜甫留给后人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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