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身后名与即时酒

 江北大汉 2020-10-22
西晋文学家、书法家张翰,今天的人们对他的了解相对有限——很多人是从辛弃疾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里认识他的。因为在这首词中有两句跟他有关:“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这里的“季鹰”是张翰的字,这两句说的是一个故事:张翰在洛阳做官,见秋风起,想到家乡苏州味美的鲈鱼,便弃官回乡。
张翰家乡的鲈鱼到底有多美味,我们不知道,但从张翰为了这一美味而弃官返乡,我们不难推知它美味的程度。与此同时我们能够想象的是,张翰在享用美味的鲈鱼的时候,一定有美酒相佐——也不要说在文人学士普遍对酒的兴趣特浓的魏晋,即便是在今天,酒不也是豪爽之士的好朋友?当然,由于张翰跟酒太过亲密,昔日的人们也还是有些非议的。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你怎么可以放纵、安逸一时?难道你一点也不考虑身后的名声吗?”结果,你猜张翰怎么回答?他说:“与其让我身后有名,还不如现在喝一杯酒!”
这段对话记录在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任诞》中。而张翰似乎毫不在意身后之名,更看重眼见的美酒佳肴之类的物质享受的思维,在不同时代好像都有一定的市场。记得若干年前我在一所乡村学校任教,一位嗜酒成瘾的老先生就曾举着酒杯高颂李白《将进酒》中的诗句:“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他这是以此方式为自己嗜酒寻找理由。
这事儿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在三十多年前,听着我那位同事吟咏这诗句时,就有些怀疑:“古来圣贤”真的都很寂寞?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声的真的都是“饮者”?在今天,我的怀疑更加严重:如果李白不是因为他的那些优美的诗篇,而仅仅有好饮的名气,那么,他真的会为后来之人所知与敬仰吗?比他更加嗜酒、酒名也更大的魏晋之时的刘伶,“酒鬼”之名名扬天下,可如果没有他的那些传世的作品,他真的能够“留其名”吗?因此,我们是不是可以说,真正让李白、刘伶等“酒鬼”扬名的不是“酒”,而是“诗”与“文”,他们的“作品”。
对于中国的文人来说,其实我以为这些道理未必不知道;知道而又偏偏常犯糊涂,最为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们会为到底是该“进”还是该“退”十分纠结乃至痛苦:一方面,受儒家“用世”思想的影响,他们中的多数人是想为社会做点什么的,为后人留下点什么的;另一方面,他们面临的现实是,在他们所处的时代,并不是一个人具有一定的真才实学,就一定能够为世所用的。既然不能“用世”,那么,他们自然就会想到“遁世”,一头扎进老庄的怀抱里。而就“遁世”来说,跑到深山中做隐士是一种方式,而身居都市与酒为伴,佯醉与佯狂也是一种方式。
从刘伶到张翰再到李白再到无数中国历史上文人中的酒徒,有多少人不是属于这种性质?举例说吧,张翰其实之所以返乡,并非真的他家乡鲈鱼的吸引,而是因为那时的朝廷充满不同政治力量之间激烈的斗争,让他感到了威胁和危险。所以,对张翰的“身后名”不如“即时酒”的说法,我们千万可别当真。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