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城市记忆 ▏成都大洪水：1981

往事就像路边的风景，突然就会跳出来

（图自lost7）

之前摆的成都龙门阵，总是摆各种巴适，摆各种安逸，摆各种不摆了。

其实成都历史上也有许多不巴适的经历，譬如元兵犯川、清兵剿川、张献忠屠川，以至于才有后来多次的湖广六省填川。

今天就再摆个不巴适的龙门阵，那就是“1981成都大洪水”。

就在上个世纪的1981年7月13日，成都遭遇了一场特大洪水。

这场洪水，就像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几乎将成都给彻底洗劫了一遍。

这场洪水其实是有先兆的，只是没有被特别注意。

之前，即1981年5月开始，四川省内就连续强降雨。

7月10日开始，盆地内又开始大面积普降暴雨。

到了13日中午，降水已高达220毫米，就形成了特大洪水灾害。

这是解放来少有的一次。

直到今天，洪水来临时的那一幕幕场景，仍会不时浮现在我的眼前，就好像没过去多久似的。

现在我们一起回顾一下这场洪水。

12日天，雨就一直下个不停，整个成都地区就像天漏了似的，没完没了的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也就是13日这天，雨仍然没有停的意思。

临近中午，外面的雨随着狂风，密一阵疏一阵地，一直就顽强地下着，全然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我家在三楼，从窗户往外望，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能听见的只有一片稀里哗啦的雨声，楼下的满是积水，也排不出去，就这么囤积着，犹如一片水乡泽国一般。

窄窄的三合土路面早已看不见了，就觉得心里有些发紧，不踏实。

记不得那天出门去干啥了，反正下楼时，就见水涌进了门洞，我把裤腿挽的高高的，待一脚下去，水就没过腿肚子了。

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走到一环路和木综厂交汇的口子，当时这里有一排低矮的房子，就见里面的人忙碌着，慌忙用脸盆接着漏下来的雨水，旁边还放着水桶。

自行车只能地在水中推着走

往前骑着，就见左前方的街沿上站满了人，都往一环路中间望着，每当有人骑着车过来，这帮人就有些兴奋，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原来，路边的下水道盖子被冲走了，骑车人又看不见，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其中，煞是危险。

果然，就有人落水，那帮人就起哄似的喧哗起来，现在想起来，也是可恶。

那天的雨，一直下到午后两三点钟，雨才小了些，但雨水还是下成了线。

后来知道，那天的成都市区完全是茫茫泽国，锦江河水已高出路面，满满的一河流水奔腾而下，四溢的河水从河栏孔洞中流进河边大道，这时街面水已淹齐膝盖。

而九眼桥更危险，桥的九个桥洞已被洪水封了四五个。

不少市民还冒雨打着雨伞穿着雨衣站在桥上观看，时而发出阵阵鼓噪，看着河里不时漂下的“浮财”，有的是从上游漂下来的被冲毁的房顶屋架，有的是随水而下惊慌失措的猪牛猫狗，也有在水中上下起伏、横冲直闯的原木，看得人惊心动魄，就担心撞着桥墩。

洪水快没过桥墩

那时，东门大桥附近的府河两岸，还有一些吊脚楼，此刻也是危在旦夕，有的吊脚楼的支柱被洪水冲的东倒西歪，吊脚楼就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就觉得随时都可以被洪水卷走，不禁为之担忧。

这场洪水过后，好像这里的吊脚楼也就消失了。

洪水来临的那几天，西北桥的成都木综厂是市里防洪抗洪的一个重点。

木综厂位于成都的西北方向，地处府河上游，厂区内有水闸栏和储木场。

我们当娃娃的时候，每到夏天，就会约着来这里游泳玩耍。

每次来这里都是偷偷的，因为这里经常有孩子被淹死。

储木场水里堆满了圆木，我们就会在上面快速地奔跑着，圆木就跟着转动，倘若一不小心滑进去，圆木立刻就会合拢，就很难脱身了。

每次去我们都会带几根扒钉，就把几根原木固定在一起，像个木排似的。

当时储木场四周都是庄稼地，种满了豇豆，我们就会扯几根架子上的竹竿，当着划木排的竹篙。

有时就这么玩一下午，人晒黑了不说，回到家里，一静下来，就觉得晃晃悠悠地还在木排上。

不好意思，扯远了。

北门大桥上的人们，看着猛涨的洪水

洪水来临时，储木场还储存着30多万立方米的原木，如果这些原木一旦失去控制，被洪水冲走，将会把府河下游所有的桥墩桥身摧毁撞垮、导致府河上的桥梁被摧毁。

而且，这几十万的原木还会布满河道，阻塞洪水通过，造成泻洪不畅，洪水就有可能淹没整个城市，其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木综厂已是全体总动员，工人们奋力护厂护城，终于安全避免了洪水的肆虐，使成都避免一场天大的灾难。

晚饭时，雨终于停了，而西北河的河水还在不断上涨，从西郊体育场到北巷子一线，街面已完全淹没。

望江楼倒显得有些安静

而地势较低的西安路、同仁路地面的水已淹到大腿，自行车只能推着前行，两边低矮的铺面里全是水，几乎家家都被水淹了。

街上铺面门口老人们只得搭起板凳或站在桌上，手上牵着小娃，怀里抱着包袱，那场景简直造孽得很。

就有警察帮着抢救受灾人家的东西，有的警察背着老人抱着小孩，就带着人群向高处转移。

原来这一带是全城最低洼的地方，由于三洞桥的桥洞被洪水封洞，河水漫延四溢，就淹没了西安路、同仁路一带。

位于市中心的东风路、春熙路倒是没受多大影响，这归功于这一带完善的地下排水系统。

汹涌的洪水在府河里咆哮着

洪水再大，也有费头子，九眼桥边有棵大树，树杈杈上站着七八个半截子幺爸儿，个个卖弄地跳着“入水”、“飞燕”往河里钻，一个密头儿就栽到“毛巾床单厂”门口才见踪影。

还有“拉长滩”的，人就在河水中起起伏伏、时隐时现，岸上的人就齐声呐喊、助威，这一来，河里的人就越发得意。

这场洪水中，也有比较奇特的现象出现。

成都十九中学校门口这时站着一大堆人，不知为啥？满街的洪水就是淹不进十九中的大门。

学校大门和教师办公室（原寺庙的大殿）就临时成了附近居民躲灾避难的庇护所。

那天，洪水涌入了成都的许多街道。

原来，坊间早有“洪水不进蓥华寺”的说法。

成都十九中原名“成城中学”，开办于1938年抗战时期，是一所私立中学，学校校址以前是僧人捐赠的庙宇“蓥华寺”。

这里是成都东门外历史文化最集中的地区：宋公桥、铁门槛、三官堂、蓥华寺，各有各的故事。

据记载，修蓥华寺前，建寺庙的僧人们是查阅了好几百年的水文资料，最后选址在此。

蓥华寺修好后的几百年，就从来没听说过被水淹，哪怕是再大的洪水。

关于这个蓥华寺，还有专门的龙门阵，我们以后再慢慢摆。

眼见得天麻麻黑了，水势也逐渐减小了。

满街的水悄然退回河中，街面上就全是残留的淤泥和一些树枝杂物。

河道的栏杆上，挂着的农作物断茎，泥鳅、黄鳝随处可见，甚至还有河蟹。

有的人就趁势不停地起网下网，收获真的还不小，河边放着不少的鱼篓、木桶和盆盆，里面装着几斤、十来斤的鱼，起码有一二十条，这都是野生的河鱼哦，巴适得惨！

上游冲下来的原木

夜幕降临，河对面的望江楼好像比平日里干净了许多，大概是雨水冲刷的缘故。

望江公园东大门以前有座水泥桥，洪水把三根十来米长、约一人怀抱大的原木冲到桥墩的拱洞上搁起，原木横架在桥身上，就觉得桥有点承受不起了，不停地在打闪闪，仿佛能听到啪啪的声响。

桥上一个人都没有，出入望江公园到四川大学的人都虚火它，宁愿避开它，走一大转从九眼桥上绕过去。

这天晚上，九眼桥一带没有电，都打着黑猫儿，有关部门担心这雨还会下，不安全。

两天过后，雨终于彻底停了，各个居委会就组织市民自救，大家纷纷开始晾晒家什。

这时候就传来消息，说是安顺桥被洪水冲跨了，整个桥连同在桥上看热闹的大人娃儿数十人，一起坠入河中，几无生还。

被洪水冲垮的安顺桥，桥上的人几无生还。

当时就把在岸上的其他看热闹的全部吓得集体瓜起。

唉，成都人啥都好，就是有时候闲得不行，太爱看热闹了。

望江公园下边锦江旁，有一自然形成的岛屿，叫河心村。

早先上面有三十几户人，是桂溪公社东光大队管辖的一个生产队，后来开发了好几个楼盘、别墅啥的。

河心村有一个人工开挖的湖泊，其水面有好几百亩，就是现在喊的东湖公园。

洪水过后，就在一天早上，这一带河心里头突然就浮起了十几具尸体，这些就是安顺桥看热闹的那些人，好吓人啊！

得到消息，有关部门派人赶到河心村，就开始打捞遇难者尸体，一具具就停在湖边，好惨哦！

又过了几天，就来个吊车，把望江公园东门口水泥桥墩上的三根大原木给吊走了。

这座水泥桥大约是96还是95年才拆除的。

那年，城内许多街道的树木被狂风暴雨吹倒，大部分街道被淹，临近府河、南河沿岸和低洼地带的大部分房屋被淹，一部分工厂也被迫停工停产。

至于市郊部分农田、房屋被淹的就更多了，像赵镇、城厢、中兴就属于重灾区了。

“1981成都大洪水”迄今已有36年了，但对很多老成都人来说，是难以忘怀的。

好了，下篇再见。

平叔闲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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