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城市景物不在了,但故事还在流传着 歌曲:虎口脱险(雷婷) (一)饥饿年月的梁家巷自由市场 五十多年前的梁家巷地处城区北郊,街道不长,街面却宽,除靠近簸箕街口有幢名曰“外北剧场”的红砖建筑物外,街两旁大都是一些竹篾条巴巴墙壁,顶铺油毛毡的简易房子。 但在上世纪的饥饿年月里,这儿却是名震蓉城的“顶级景点”,倘若请现在的旅游局当官儿的来这里专门搞个人气等级测定,我想绝对会非5A级景区莫属。 但这个景点只有唯一的内容,就是可以买到填肚子的“进口货”。 那年月的的一个春节,奶奶给我一圆二角的压岁钱,这钱我抠得死死的,想着一定要拿去梁家巷花,因为听邻居的同龄人“水鸭子”说,那里的凉拌鸡块太好吃太诱人了! 一个星期天,我瞒着父母从科甲巷出发。 梁家巷由于邻近火车站,南来北往的人多,自然渐渐形成一个市场,开始只是一些农民在街旁卖些萝卜、牛皮菜,可不知从哪一天起有猪肉卖了,市场的人气一天比一天好。 又不知从哪一天起,陕西人一篮子一篮子的馍,也翻过秦岭出现在梁家巷。后来市场不断扩大,参与买卖的人越来越多,有本市的,有外县的,有老陕也有江浙甚至新疆一带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操各种口音,做各种生意,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其中,生意最好的还数票证买卖,省粮票叫“四川通”,全国粮票叫“满天飞”,本市发行的搭伙证没有更好听的新名字,就叫搭伙证。 而成都市当时发放的“号号票”有60号之多,如盐巴票、火柴票、肥皂票、酒票烟票,一张号号票只有半张邮票那点大,票贩子说起如数家珍,亮出货使人眼花瞭乱,目不睱接……一条梁家巷从早到晚,每天有上万人,甚至几万人,街已阻塞不通车了,当然那时汽车也很少。 在梁家巷市场,我看见了不知从什么地方运来的大白菜,抱了抱有好几斤重;还有白箩卜,有一尺多长,比我的手臂还粗!小摊上的猪肉有新鲜的,也有盐腌制好的,厚厚的肥膘上铺满如霜的盐粒。 至于票证区我以为没什么看头,有的人鬼头鬼脑,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于是我快速地走过票证区,来到了我早已向往的食摊区。 所谓小食摊区,几乎是清一色的卖一元一砣的凉拌鸡肉。鸡肉全是鸡腿切宰,一砣有一个火柴盒那般大,小贩用一小盆凉拌好,一砣一砣的码好,显得阵容整齐,红而油亮十分有卖相。“鸡肉、凉拌鸡肉,一元一砣!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在摊位逛了两个来回,想挑一家鸡肉切得大点的,无奈那误差实在难以辨别,便在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婆那儿买了一砣,吃了鸡肉口齿留香。 兜里的钱还剩两角,我走到市场边又玩了次“套圈圈”的游戏。 一个中年人在地上铺着纸,上面画的几个小圈圈内分别摆着两个水果糖、三片饼干、一个馒头,最高奖品是个吊白酥。 吊白酥是猪油制作的点心,中间的馅是糖和碎肉,这东西在那年月叫“高级点心”,颜色雪白,呈三角狀,在国营点心铺要卖三四块。 我拿出最后两角,睜大眼睛把圈子一甩,哈哈,高级点心吊白酥被我套住了!奶奶给我的压岁钱全用在梁家巷,我高兴极了! 事隔几十年再想,梁家巷为什么会自然形成市场,是那时的人们为了改善饥饿年月的生存状态,是市场这支手无形的手起了作用。 可以说梁家巷自由市场是计划经济时代最先破土而出的市场经济雏形。 当然那时决不允许。后来梁家巷市场以投机倒把,贩卖票证,破坏国家经济为由,先抓人后取缔,特别一些国营单位参与了的人员,关起来办学习斑,交待问题,有的还弹进“罐罐”遭笼起。 但梁家巷自由市场毕竟真实的存在过,并有其旺盛的生命力,横遭取缔是当时的历史局限性,今日补记心情仍十分复杂。 (二)谢公与烩面 那年月,由于长时间半饥半饱,谢公先得了“饿痨病”,不到14岁已是“白头翁”,这就是谢公雅号的由来。 至于这“饿痨病”的成因,主要是谢公有个习惯:他属马,象偶蹄目动物一样爱反刍,平时无事谢公腮帮子一阵阵鼓动,两片嘴唇上下不规则的反复咀嚼,真实嘴里空空,肚里也空空。 全没有偶蹄目动物从胃里反刍出的草料,这只是谢公的一种下意识动作。 据说经常这样就容易患上“饿痨病”。这病不好治,要冶就得顿顿饱,于是霉运接着来,“饿痨病”未治好,谢公又患上了水腫病,他小腿变粗了,一按一个窝,四肢无力,头昏眼花,上课精力不集中。 听有“觉悟高”的人说,这病要是在夜里做些好梦,能梦见干饭馒头肥肉,物质世界转精神世界,其病症状能大大减轻,但做梦也不是你想做啥梦就来啥梦,常常是好梦不曾入梦来。 那时谢公就读的是一所中专校的初中部,进餐实行分饭制,八人一桌,中晚餐一人可得2两干饭和1两稀饭,早餐则更少。 干饭花牙牙,分饭时莘莘学子凝神敛气,力求作到零误差,然而不均之事仍有发生,为花牙牙饭而心存芥蒂,甚至吵闹不休或拳脚相斗的事仍有发生。 但谢公分饭的手艺一流,轮到谢公执竹片刀分饭时,桌上七个人都特有安全感,谢公分的牙牙饭线条端正,上下整齐,是一个标准的等腰三角形。于是有同学要拜他为师,谢公说“可以,除非!把你的牙牙饭分一半交学费”!谢公要价太高,这徒弟当然没收成。 但谢公的“名人効应”已悄然形成。 这年元旦前,喜从天降,食堂大总管李老师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宣布:为了庆贺某某生日,全校师生在这天中午吃一次烩面,这顿临时取消分饭制,敞开肚皮吃,想吃好多吃好多! 这一消息的宣布如久旱逢甘霖,会场上响起经久不息的的欢呼声口号声……从这一时刻起,谢公便沉浸在梦幻般的期待中,感到生活充满了阳光,他专门跑到亲戚家借来一个盆子样的大碗,以备那一幸福的时刻之用。 激动人心的开饭时辰到了,食堂果真摆出了十几个半人高的大黄桶,桶桶都装滿烩面。(所谓烩面不过是在面条中加了些菜叶、菜梆,肥肉油渣连锅煮,汤汤水水,水多面少)每个黄桶边边挂有三只长把大铁瓢,一个戴红袖套的老师在维护秩序。 学生们在黄桶前列队三行,秩序井然地自已舀面,舀完了,再把长铁瓢往下传,就像进行场接力赛。 终于,轮到谢公了。谢公深知这烩面“内容丰富”,舀面得讲究技巧。 他左手端碗,右手握瓢,深深地在面桶中一搅一荡,直达桶底底,好像在搜索宝藏,接着往上一扬一提,他的大碗便盛滿了。 谢公把大碗端到桌前迅速地往嘴里嘘嘘地喝了两口汤,接着又捞出两个莱梆子;突然,他下筷子时惊愕了! 他捞起的不是不是面皮不是菜梆,而是一串肥肉!他把筷子越举越高,那串肥肉渐渐浮出碗面,啊啊啊,那串肥肉有近尺长。 谢公两眼发直双腿发抖,激动得差点晕死过去,周围的同学看了,投来惊诧嫉妒的目光,那目光不少有攫取的凶光……谢公慌了,几下把那串肥肉塞入口中,又一副凶相地吃嚼起来! 吃完谢公呼呼地把汤喝了,又快步走到黄桶边捞第二碗,无奈见低汤汤都没有了,谢公很是失望。 稍息片刻谢公又开始“反刍”,腮梆子一鼓一歇,凶相犹存。这时走来一个绰号叫“宿大汉儿”的夲班同学对他大声嚷道:“谢公,你已吃了一长串肥嘎嘎,你还在嚼,你这是要把全班全校的同学都嚼死嚼光才安逸! 谢公立即停止了这“嚼死嚼光的动作”,但此时心情不坏,嘿嘿两声出食堂了。 那天,谢公从烩面中捞出肥肉的消息,立刻成为学校的头条新闻,学子们奔走相告越传超神,但很快又陷入深刻的反思。 有人说他运气太好,有人说他早准备,有人说食堂的炊事员工作疏忽大意,没把肥肉切断线,造成了多吃多占,方便了投机取巧的家伙,这里面有无坏份子阶级敌人在使坏…… 然而谢公对这些“千秋评说”不感兴趣,那天晚上他睡得特别暖和特别舒服,第二天早上起来小腿的胖都消了不少。 如今几十年过去,谢公仍难忘那碗烩面那串肥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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