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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人家 ▏山里的故事1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许多美好的记忆留存心间

钢琴曲:优美的小调

上世纪70年代初我跟母亲在都江堰山区东风水泥厂生活过几年,有许多美好的记忆留存心间。

山坡上的小菜园

我们最初住在山坡上医务室旁边一幢平房的大寝室。这里环境不错,门前对着两排夹道的杨柳,中间一条平整的水泥小路,小路的尽头是几十级向下的台阶,台阶下面就是绵延不尽的盘山公路。

站在门前可以看到对岸巍峨的赵公山和山下奔流不息的岷江河。天晴的黄昏远处景色很美,满天彩霞映着高山流水像一幅图画,山下岷江局水运站紧挨着汹涌澎湃的岷江河。

门前最大的那棵杨柳树上安放着厂区的高音喇叭,每天早晨高音喇叭最先播的是广播体操,男播音员那慷慨激昂的声音我至今记忆犹新:“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现在开始作广播体操,第一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医务室有个姓代的医生,最早是他第一个人在柳树下做操,后来人渐渐多起来,慢慢地柳树下的水泥路站不下了,人们又向左边柳树下的草地发展过去,这个做广播体操的队伍看上去很是壮观。

右边的柳树下也有一片平整的草地,住在我们隔壁的一个姓李的老干部,他打起了这块地的主意,号召我们大家把这块地平出来栽菜!在他的带领下,我妈和几个阿姨也行动起来,找附近农民借来锄头镰刀,代医生也加入进这个临时垦荒小组。

大家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这地平出来了,并且划成均匀的四块,每块地约有两张双人床那样大,地的分界线是一条排水沟,几个参加了的人各占一块。

接下来我妈她们到农民那里找菜秧秧菜籽籽,赶着季节种下了小葱、四季豆、黄瓜、软浆叶和辣椒。

种子们不久就破土出苗,我妈她们又去找了些“杈头扫把”拆散来给四季豆们牵藤搭架。没事的时候大家就兴致勃勃地给蔬菜们浇水拔草、松土施肥,看到这些蔬菜们长势良好大家都挺高兴的,到六、七月份时,地里已经是一片丰收景象。

我妈她们喜欢晚饭时一起端着碗坐在柳树下边摆龙门阵边吃饭,跑到地里摘几个青椒用刀斩碎,加点盐和生清油端出来给大家佐餐,每个人都吃得香极了。为了“庆祝”小葱和辣椒的丰收,她们还一人出一碗米,借了磨子来推米凉粉吃,调料就是葱花、碎青椒和现从坛子里舀的泡菜盐水。这样调出来的凉粉很好吃呢,连我都吃了两大碗。很多年后我在洛带古镇上的广东会馆吃伤心凉粉,觉得那调料和味道都很熟悉,不仅熟悉还很亲切。

小菜园给我们带来很多快乐,不仅有了菜吃,浇水施肥这些事本身是一种乐趣也是一种锻炼。夕阳西下时眼望着远处的高山流水,手里把一瓢瓢清水给菜苗们浇去,多年后我想起那段生活都觉得非常有意思,很有点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呢。

魏婆婆的艾火

在山里的时候我妈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她特别容易咳嗽,有时从秋天开始一直要咳到开春才好点。有一次开了春她还在咳,有人就说了一个偏方,用枇杷叶、五皮草、散寒草加蜂蜜熬水。她老人家就把这些东西都准备齐了,在一个不上班的下午生起炉子来熬,满屋子甜蜜蜜的蜂糖香味儿。

而这时正是蜜蜂飞舞的季节,结果这天熬到熬到的,窗子外气势汹汹地飞进来一大群蜜蜂。我妈吓着了,她把门拉上就跑开了,过了一会回家来看,锅儿里还熬着的草药上面已经有一层蜜蜂被煮死了!我的妈耶,为了治咳嗽拉命债了。

我妈还一直患有严重风湿,当年她在乡下当姑娘时家里已经分了家,舅舅还很,地里的农活全靠她,生理周期时还要下田插秧;后来58年大跃进到都江钢铁厂,刚去的时候很多人就在草地上现搭房子,潮湿得铺盖面上都是水珠,这就为她的风湿病埋下隐患。

记得有一天我妈用冷水洗床单,后来又倒开水去烫,她当时就说手一下子麻了,后来就串到手膀子上去了,弄得她经常说这里又麻又痛。

有厂里人告诉我妈去找附近生产队有个叫魏婆婆的,她老人家能用陈艾灸条烧穴位治风湿,于是我妈就真的去了几次。

魏婆婆的家住在下山的半坡上,每天都有不少人去找她治病,老人家为人和善,只要有人去找她治病她就给治,她能刮痧、拔火罐、烧艾火。第一次去时她还给了我几个半青半红的毛桃子。她给我妈治风湿不仅用陈艾灸条烧穴位,还用麻绳刮膀子。她两手拿着麻绳用力刮,把我妈的膀子刮得乌嘟嘟的,看得旁边的我心里发毛;还给我妈在背上烧穴位,说是除了陈寒咳嗽就要减轻。的病情确实松下来了,没治几次就基本恢复正常。

两个月后学校放农忙假时,我们母女回了一趟成都,我妈特意在成都买了一张点心票的鸡蛋糕,准备回去时送给魏婆婆,她还想再请老人家给烧几次。

可是,当我们把这包蛋糕恭恭敬敬地送到魏家时,只见魏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当我们说明来意,她红着眼圈低沉着嗓子告诉我们:“你们来晚了,我老人婆一个星期前就死了!”我们惊异极了,这咋可能呢?我们才两个月没来呵,可是人死不能复生,魏家的自留地里真的立着一堆新坟。

我妈叹息不已,还是把这包蛋糕送给了魏婆婆的媳妇。真遗憾呵,这么好的老人给附近那么多的人治好了病,她自己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这遗憾一直延续到我十六岁中考那年,我妈又犯了严重风湿病,最严重的时候几乎瘫痪了,有三个月不能下床,腰腿疼得她泪水直流。西医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开些消炎的药再给几张伤湿止痛膏而已。

那时我中考刚完,就接任了我妈的全部家务。当我看我妈痛得很时就想起魏婆婆,她老人家的技术有没得传人呢?

民间有些东西真是神奇呵,不高档不科学土得掉渣,可它就能治病。可是魏婆婆您当年怎么就走得那么早呢?要是再多给我妈灸几次,也许这风湿就能断根吧?即使不能断根也许早就控制住了吧?哎……

小小宣传队

1973年的春天是值得记忆的,我们班长曾建的妈妈严秀云阿姨做了我们学校的校外辅导员,也是我们水泥厂子弟的校外辅导员。她带着我们唱歌跳舞,小朋友们兴趣大极了。

还记得她给我们六一儿童节编排的那些节目,有唱的有跳的有说的丰富得很。为了排一个金钱板节目,我们看上了厂里有家人的竹扁担,几个小朋友一合计,找到那家的主人家。礼貌地打过招呼后,就“拗”(niu)着人家东说西,“刘叔叔,你支不支持我们宣传毛泽东思想?”“支持支持,当然支持!我帮得到你们啥子忙不?”话递到嘴边上来了。“刘叔叔,我们要排一个金钱板节目,但是我们没有金钱板,把你们家这条扁担送给我们做金钱板嘛!”刘叔叔不好改口,只好把这条扁担给了我们。

十几副金钱板做成了,这个节目是我们十几个娃娃一起上的,那场面,那气势,压倒这年六一儿童节另外十几个学校的所有节目。这个节目讲的是一个女中学生说服她妈同意她上山下乡的故事。

台词我还记得一些:“手拿一副竹板子,噼哩叭喇敲下子,大家问我要做啥子?听我唱唱隔壁张家的二女子……”接下来是每人一段台词,“她红红的脸膛中等个子,身上一件花袄子,头上两条长辫子。我的台词是那女学生的妈问她:“下乡你能做啥子,你能担挑子?你能推车子?你能栽秧子?你能打谷子?劝你多多地想下子,下乡还是慢点子!……”这些轻快的句子伴随着金钱板的节奏象连珠炮又象打机关枪,这个节目获得台下爆豆般的掌声。

我当时一边打金钱板,一边在心里嘀咕:哪有十六岁女娃娃那么主动要求下乡的呵,以后中学毕业我们会不会也要下乡喃?其实我特别害怕下乡。虽然节目表演得很认真,其实大家心里都不想下乡。

我们这个小小宣传队还排了个节目,是八个人一起跳的舞蹈,表演时边唱边跳:“不打青稞酒呀,不喝酥油茶呀,也不献哈达!唱上一支心中的歌儿,献给亲人金珠码……”这个舞蹈获得非常的成功,那天表演完了谢幕后又跳了一次,当时听说还要到县上去表演呢。这个节目没有我,我的好朋友英英跳这个舞跳得好,本来她就长得很漂亮,这时她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一招一式动作优美,另一个好朋友灵灵姐也参加了这个舞蹈,她们都跳得很认真。

我们还有个唱歌的节目排在这个舞蹈后面,唱的是“火车向着韶山跑”。我们所有二十几个娃娃排着队站在台上,我和曾建是领唱。“呜——轰隆隆轰隆隆隆,车轮飞,汽笛叫,火车向着韶山跑,穿过峻岭越过河,迎着霞光千万道,嗨!迎着霞光千万道……”接下来是我稚嫩清亮的领唱:“阳光灿烂照车厢,车厢里面真热闹,真呀真热闹,藏族大爷弹起琴,新疆姐姐把舞跳,蒙古叔叔唱起歌,一路歌声一路笑一路笑……”曾建接着唱:“韶山松树青又青,湘江两岸红旗飘,红呀红旗飘,毛主席呀毛主席,你的教导永记牢,各族人民团结紧,祖国山河换新貌……”

我当时一边唱一边在想,火车上弹琴唱歌可以,跳舞怕是不行的。我想那些年每个人心里都晓得,报纸上写的印的是假的,而台子上说的唱的跳的,其实也都是假的。但这一年的春天还是值得记忆的,是课外辅导员严秀云阿姨把我们童心里对文艺活动的向往变成了舞台上的现实,让我们小小的心灵得到了一次精神上的满足。

回成都

山区生活时有一件事印象深刻而非常温馨,那就是看大人们用染料染衣物。大家都很穷,大人们又想让自己的娃娃穿得漂亮点,就只有因陋就简想些穷办法。

那时很少有人买得起毛线,绝大多数妇女都是拆了线手套织成各种样式的线衣,记得我母亲单位每月每人发两双手套。有时我们也用香烟票或酒票跟一些叔叔换手套,一张票换一双。

每次我们要回成都探亲前夕,家里就很热闹,许多阿姨聚到我们房间,请我母亲给她们捎各色的染料。母亲人缘很好,乐于为大家帮忙。

染料被她们叫着“膏子”,这东西虽算不得稀奇,但是大家都需要,而都江堰县城没有,只能在成都买。这时我用一支笔记录在作业本上:张孃大红三包杏黄两包,刘孃菜子黄两包天蓝一包,王孃苹果绿两包玫瑰红三包,徐孃深蓝两包粉红三包……大红、杏黄、菜花黄、粉红、玫瑰红、天蓝是最受大家欢迎的颜色。

当时我写不出“孃”字,全划了个圈代替。我妈回到成都上街时就到走马街口子,今天的“蓝光大厦”、当时的化工原料门市部把这些的染料买齐。染料的价格不贵,大概每包一毛钱。因为我母亲经常在这家买,有个女售货把她认熟了,这次还跟我母亲开玩笑:“哟,大买主又来了!”我母亲也笑笑把单子递给她。售货员一包包把染料拿够,放在玻柜上让我母亲清点。

母亲做事相当认真,照单子一样样的点数,点齐了包在一张大纸里。这次我跟在她身边,觉得没对提醒道:“妈妈,我们自己的呢?”母亲一拍脑门:“差点忘了。”我指着玻柜点道:“要一包玫瑰红一包天蓝一包杏黄……”我喜欢这些颜色,想让妈妈给我染纱巾。

我们当时戴的巾,是真正的纱巾,棉纱的,拆开三个口罩拼成的一条条“纱巾”。

休完假回到山上把染料分给大家,自己也忙着染衣物。这时冬天快来了,晚上屋里有一个烤火炉,母亲把织好的线衣、拆好的口罩纱布拿出来,我去外面用洗脸盆打大半盆水放在炉子上烧。水开了,剪开一包染料袋子倒进盆里,有时还要放点盐,把要染的东西放进去煮,不时用一双筷子把衣物翻面并按住浸水,让它们染色均匀。

衣物在盆里煮二三十分钟就好,这时盆里的水如果完全清亮无色,说明这染料质量上乘,颜色都进入衣物里了;如果水色混浊则不太好。染好后把盆子端到外面水龙头下去清洗,洗净晾干就可以了。

这天晚上我们染了三盆,我就有了三种颜色的纱巾。于是,冬天下山去上学的女孩们也包括我,每人脖子上五颜六色的“纱巾”飘逸着,为冬日寂静的山林增添了春的色彩。不过这种纱巾戴一季就不行了,明年又染新的,我母亲又回成都买染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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