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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军 ▏一个过客的自述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登顶者,俨然像一个胜利者

一个过客的自述

作者   刘建軍

那条通向巉岩的逶迤山径,可谓是关隘漫道,荆棘丛生; 还有那如影相随的山野狰狞,凄风苦雨。

他,望着横亘在自己眼前,但曾经又被自己徒步攀越过的这座嶙峋峻峭的巉岩,心绪似乎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感慨,也没有心生出太多的矫情,反倒是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平静。

他,站在时间驿站的凭栏处,细数于心,这流年也太过匆忙,不禁抬头仰望云雾缭绕的巉岩,心头自是一种无言的怀想。

他,在此际,兀自回回头,摆摆手;  尽管黛绿青山依旧,长河东流。但眨眼间,铅华洗尽,华年不再。

当年那个书卷意气、青春芳华的少年,如今已是华发苍颜的老者。

无庸置疑,他用了整整四十二年的时间,徒步翻越了眼前这座高矗入云的巉岩。

那条通向巉岩的逶迤山径,可谓是关隘漫道,荆棘丛生; 还有那如影相随的山野狰狞,凄风苦雨。

那时的心境,没有去顾及长途跋涉带来的艰辛;也没有去顾及迢迢路途带来的愁思烦绪,更没有心思去欣赏簇拥在漫山遍野中的百媚千红。

【壹】 跋涉者的艰辛

那年那月那日,他十八岁。

行囊里,装有母亲为他准备的衣衫;

心底里,装有父亲为他准备的嘱咐。

一个晨曦朦胧的早上,柔情善感的母亲为了不让儿子看到自己别离时的模样,就早早出门去了单位。军人出身的父亲则在客厅里危襟正坐,两只眼睛紧紧地盯在他出发前的一举一动。

在父亲看来,儿女们成人后,总会一个个的离开这个家,就像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无需庇护在家庭的羽翼下,是骡子是马,迟早都得拉出去遛一遛。

父亲把他送到那条少有人迹走过的山径旁,一双敦实厚重的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含颚微笑地拍了拍他的双臂,就像是要送别即将出征的战士,“走吧”,父亲轻轻的对他说道。

就在他抬腿拾级而上时,父亲在他的身后猛地大声喝道,“山高路远,且行且珍惜!”

他转过身,泪眼婆娑的点了点头。他明白了父亲这番寓意深长的寄语。

他,行走在七月流火的季节。

就像一场梦游,他不知不觉的在恍惚中走进了山谷。

再定睛地环顾四周,就像一幅水墨山水画,一切都是那样地生动美妙,岚烟缥缈,氤氲袅袅;夏花繁盛,姹紫嫣红;从天而降的飞瀑,就像一群顽皮的孩子从山的高处一跃而纵,在涧池里激起朵朵浪花,然后又唱着欢歌飞快地游向远方。

这时,疲惫和饥饿向他袭来,让他缓缓停下了脚步,倚着一颗老树舒展了一下双臂,霎时,他身体的每一根毛孔都散发着诗的气息: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

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樵人归欲尽,烟鸟栖初定。

之子期宿来,孤琴候罗径。”

就在他洋洋自得,踌躇满志的时候,倏然,山谷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洪兽咆哮,无情地划破了这万籁俱寂的空灵。魑魅魍魉纷纷走出巢穴,无恶不作,显露狰狞。

面对突如其来的遭遇,他似乎没有作任何的准备,显得有些猝不及防,对命运难卜的前程也渐渐产生了胆怯和悲观;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已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心继续完成漫长的攀援跋涉;他深深地陷入在进退两难、犹豫不决的泥淖中难以自拔。

思绪在无奈中徘徊,精神在痛苦中挣扎。

在经历一阵无助的煎熬后,他开始慢慢地趋于平静,他清晰的记得父亲那一番嘱咐: 

这世路,百转千回,要抵得住种种诱惑,无须惧怕天地之邪恶;对自己要心存敬畏,因为这世间只有自已才能拯救自已。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哈姆雷特)

没有任何纠结,心思自然是敞亮了。

他清点了一下背负的行囊,定睛的望了望前方那条布满荆棘险恶的小径,他不再胆怯、不再犹豫,既便前面的路是九死一生,他也会义无返顾地走下去。

【贰】 登顶者的烦恼

那年那月那日,在一个夜雨初歇的春晓,携着逝去的时光、驮着生活的行囊、拖着蹒跚的步履、忍着荆棘划破的伤痛、裹着岁月沧桑的衣衫,也不知捱过多少个春夏秋冬,他终于登上了那座巉岩。

站在巉岩上,他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喟叹,黛山涧水相互映衬、相互点缀,满目都是一片新绿、满心都是一片绿意、满身都是一片馨香。

莺燕在头顶上忘形地穿梭啁鸣,蜂蝶自由自在的在百花丛中盘旋悠闲,尽情的享受这流年里的美好时光。

他喜欢春天,倒不是因为春天俊俏的模样,而是留在这个季节里无法遁隐的记忆。

登顶者,俨然像一个胜利者。

就像前世安排的一场约定,没有错过时光的相邀,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其自然,他倚着巉岩,踌躇满志,心中自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小”的气势。

他端坐于池榭亭台,享受人们为他带来的各种礼遇,就像赴约一场花事盛宴,在美味佳酿里,品足从未有过的欢愉和曼妙。

有时候,曼妙的时光会让人在陶醉中失去理性,变得疯狂。

就在一片片觥筹交错声中,他有些飘然了,难道登顶者就是为了奔赴那场花事盛宴,去追求簇拥在自己四周的繁花盛景么?在扑朔迷离的真相里,他开始冷静地正视自已。

有一天,在困惑中难以自拔的他,叩开了那座幽居山林的古刹,一位得道高僧端坐于蒲团,娓娓道来:世人行遍千山万水,既便看惯了那些晓风日落,花红柳绿,也应是转身便忘的风景。而浩浩凡尘,诸多诱惑,诸多浮华,是因为世人坐拥太平之世,贪恋于山花朗月,令人颓废枉然,故不能脱身于红尘浊世的纷扰。若能摒弃贪欲烦恼,心无杂念,方能得到真善和快乐。

他凭栏远眺,浩宇苍茫,心似云天覆水,浪激波涌,不时地叩击着静谧的心岸,撩拨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想到那些残存在心底的世俗杂念,再想到四季里踉跄跋涉的艰辛困苦,顿感无地自厝。

【叁】下山了,就不要回头

一位樵夫对他说: 下山时,不要回头。

那年那月那日,在一个暮色苍茫的深秋,流年的时钟叩开了他的心门。

他明白,这是时光在催促他该下山了,他必须笃守这个尘世规则,遵循这个自然规律。

因为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登顶者和接踵而至的下山者,先到的总要为后到的腾出一个空间吧。

他捋了捋已经花白的双鬓,两手抖了抖衣袖沾带的尘霜,微笑着长舒了一口噎在胸中的喟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爽朗。然后飞快地从自已的居处取出那个沾有岁月风尘的行囊扛在肩上,习惯地抹了抹额头,心底自有一种坦然和满足。

虽不曾留有什么遗憾,但唯令他唏嘘不已的是,岁月这把追风刀太过锋利、太过无情,眼睁睁地看着自已美好韶华匆匆逝去。

他心存菩提,对这里的性灵之物有太多的眷念和怀想,这无须有足够的理由去印证,他只想在此时 ————这个深秋的季节里,去一一道别这里的一榭一亭、一灵一物、一山一石、一木一花、一涧一水、一风一雨、一尘一缘、一世一情。这种道别的方式虽有些古朴,但也许就是江湖过客别离时,行将遵从的一种礼数吧。

经年过往,就是一场修行。

他虽泛舟江湖,阅看风景无数,心性淡然,平静豁达仍然是他不变的秉持,但红尘浊浪,亦让他身陷囹圄的厄境。

那位深居简出的高僧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意味深长地说道,人应“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为怀,要做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从容淡定,还要具有“荣辱不惊,去留无意”的超逸拔俗。

俯望茫茫沧海,悠悠千帆,袅袅山岚。他十分动情的热拥这个空灵的深秋,悉心地去慢慢体味这个浓郁的秋意,仔细地去辨别阳光下秋日斑驳的色彩。他从高僧的点拨中得到了开悟,明白了平日里不曾明白的事理,丢弃了行囊里的世俗杂念。

他喃喃地自语道,“ 哦,是该我下山的时候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平常、快意的事吗?"

【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那年那月那日,在一个漫天飞舞雪花的子夜,他仿若一个风雪夜归人,拖着满是泥泞的双腿,终于回到了阔别数十年的山脚,回到了当年父亲送他上山的那条石径旁。

他在原地踯躅徘徊,双手抹了抹扑满雪花的双腮。他有些感慨,山川河流依旧是当年的模样,而他又何曾是当年的自已。

父亲当年那双厚重的双手和语重心长的寄语,至今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只不过,在经年前,父亲匆匆去了一个叫“乐土”的地方,永远都不会站在这里,对他说长论短了。

眼前是一片皑皑白雪,天地是一派银装素裹。他放下行囊,席地而坐,若有所思地考量着往后的日子。

一直来,他都喜欢田园风情式的生活。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月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巳忘言。

他思忖着,在这片依山傍水的谷地,置办一畦田地,搭一间茅庐,栽种五谷果蔬,与山川河流为邻,与花木良禽为友,与笔墨文字为伴,自由自在地享乐于春夏秋冬这四季带来的世间真情。

在春日里,悠坐于窗牖下,一边聆听晰沥的春雨从檐角垂落,而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一边嗅着花的芬芳。

在夏日里,热拥千万支夏花,看她们展示妩媚娉婷的身姿,听她们诉说经年的故事,叹她们四季过往的艰辛,然后用文字去记录她们给人间带来的娇艳。

在秋日里,踏上那条被枫叶铺成的小径,去寻找秋的踪影,去安抚秋的失意,去欣赏秋的风韵。

在冬日里,凝望茫茫雪原,放下所有心思,烹炉煮茶。从茶盏里,细细地品味昨日的过往,好好地感受今天的亲历,再想想明天的事情。

【伍】上山的人和下山的人

记得一位名宿这样说道,“山上的人,不要瞧不起山下的人。

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会上山取代你;上山的人,也不要瞧不起下山的人。因为他风光时,你还在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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