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桑宜川 ▏静静的鱼凫湾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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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鱼凫湾

文/桑宜川

鱼凫湾是一处水榭，坐落在川西平原的成都近郊，驱车前往，出城南，左拐弯，如果路上顺畅，不及饮完一盏盖碗茶的工夫，就到了她的栅门前。你若事先联系好了门房，沿着曲径往里走，穿过偌大的花木果林，一泓碧水便呈现在眼前。在当下的物欲世界里，她似乎从不与喧嚣的大都市争宠斗艳，就这样静悄悄地隐秘在乡间田畦的一隅。

早在民国年间，那水榭旁还有一座天主教堂，尖屋顶，白色墙，耸立在半山坡的林木里，分外耀眼，老照片记载着她的历史沧桑。后来发生教案，毁于一场大火，顿时灰飞烟灭。如今尚可在原址处看到几块风化了的地基条石，虽已斑驳残损，仍可佐证她过去的存在。这座教堂地处老华阳的地界，在李劼人的长篇小说《死水微澜》里有翔实的描绘，沙汀与艾芜的笔下亦有述及。

老成都人或许还记得，九十年代初，每逢园子里的荷花盛开时节，那栅门前车水马龙，像赶庙会一般热闹，山坡上每天供着百桌以上的流水席，日复一日，延续了多年。是啊，她就那样真实地演绎过自己的芳华，只是如今红尘世界里的世人容易健忘，忽略了她的存在。她的静，就在于不与红尘争芳华；她的美，就在于低眉含羞，知道自己的身份。君不知，她曾有过自己荼靡盛开的繁华，也历验过料峭的寒冬，大半个世纪以来，她就这样，最靠近你，却不为你所知，这就是鱼凫湾。

至今，那一湖碧水已与周边黛绿色的山林融合为一体，独具一格，恬淡而又静谧，是不掺合任何杂质的川西生态景致。身临其境，初春可看漫山的野花，燕子衔泥在屋檐下筑巢，盛夏可观赏芙蓉花开与满池的荷花，聆听知了与蝈蝈的吟唱，深秋去湖心荡舟，采摘红菱，那美景会让人不禁心旌荡漾。每当天气晴朗的落日时分，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灰鹤与白鹭，成千上万，落到树梢，黑压压的，压弯了树梢，远远复望开去，你或许会顿生时空倒错之感，就在现代文明的都邑旁，竟有这样的青山绿水，须臾间怎会变成一座野生的鸟儿乐园？

传说在远古时期，岷山的雪水流到华阳，就在这“膏粱丰腴”之地留驻下来，形成了这处天池，滋润着世代的畜牧与农耕。她犹如一位睡美人，也就静静地躺在川西坝子的臂弯里，一梦千年。

去国万里，浪迹天涯的我，每年回到成都，那里总是想去走走的地方。其实，鱼凫湾作为一处水榭，仅是我臆造的一个文学意象，因为我乐意将那一湖微澜四起的碧水称之为“湾”，以展示她的浩瀚，承载我的乡愁。传说中的鱼凫乃是古蜀国帝王的名字，亦是川西鱼老鸹，一种捕鱼水鸟的别名。据说蜀人祖先就是“蚕丛”和“鱼凫”，虽不分性别，但却平添了几许阴柔之美，我不解她们何以得此雅称？似乎需要更多一些的遐思，那就借来一束湖畔的蒹葭，才能诠释我的乡土之梦。

我知道鱼凫湾的周遭总有一望无际的蒲公英，已然轻盈为歌，把飞花一样曼妙的情怀奉献给了碧水升起的薄雾。而阳光总是不甘落后，被她激活的花香鸟语，坚定了朵朵白云涉水探幽的决心。且不说朦胧的山色对涟漪的容颜心仪已久，也不说湛蓝的天空喜欢抱紧波光回首往事，只说伫立的那一刻，我无法拒绝她的潋滟神情说出前世今生，以此证明人世间的爱无止境。

鱼凫湾啊，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远离你，寻找《诗经》之外的相濡以沫呢？我只想走进你，荡舟湖心，去打捞那红菱角的美丽，住进你从不掩饰的静谧水湾。我知道有很多美丽的诗行，将因你而起篇，带上一湖的碧绿，去看望多情的蝴蝶如何追逐春风。其实，人间的酒杯已然倾尽，沉醉决不限于你轻启秋波的眼神。

执手之间，人情冷暖不再是讨论的主题。我知道每日清晨的露珠正在摹仿你，正在借用阳光的折射，包容一个喜欢制造离情别意的红尘世界。即便如此，我也决不羡慕众多的桨声可以摇出那一段刻骨铭心的人生。那一瞬间，破译真水无香，是我要做的事情。

鱼凫湾，离你越近，越能听到你鼓励鱼跃的良苦用心，越能触摸到你决不嫌弃的孤帆远影，越能懂得你淘尽千古英雄的全部秘籍。这一切我不会说破，我只会向世人推荐干净与透明。那就让我再次认识你吧，我已不想重温擦肩而过的遗憾。俯身凝视一排垂柳的倒影，即可深入你的内心。我分明听见了青荇之上，诗行摆动着亘古不变的罗裙。鱼凫湾，你让我如此乡愁，如此动情，如此企盼扫尽心上的尘埃而返璞归真。

此时，鱼凫湾的水面起风了，万千的彩蝶在空中变幻。在湖畔，季节周而复始地改变自己的形象，只为一见倾情，她的忠贞不渝，从未脱离轮回。鱼凫湾啊，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俨然沧海带不走的明珠。在这躲躲闪闪的世界，在如今欲语还休的红尘，你只想让生命中的光阴熠熠生辉，难道不是吗？

正因为你的守望，蜀人才有了歇息之地，才有了消弭大地恩仇的契机，才有了一条岷江雪水不计代价的奔流，生生不息掩埋刀剑的赤胆。面对日渐浮燥的日子，文明的都邑已纷纷放下尊严向你靠拢，她们有许多烦恼需要向你述说。在人间，还有形形色色的屋宇像花草一样近水而栖。她们每经历一次风雨，都会从你珍惜的自然之中，看到自己方正的外在和静谧的内涵。显然，让体内充盈大量的氧气，才能避免穿过岁月的尘埃之时的心悸。

鱼凫湾，你让我心如止水，却又让我眷念丛生。我多么想用满池的莲花世世代代传承你的幽香，换取与你相依为命的千年之约。在水一方，不止是伊人的传奇令我保持虚构的心境。我一刻也不想脱离就在不远处的牧马山的视线，去饱尝命运的迂回，从此忘却绿水苍苍。

鱼凫湾，你是否也能收起一湖春秋，让时光止于最暖，助我安然渡过红尘？而我决心将可能的寒意置之度外，在梦想的水云之间，养育爱情。回首涟漪，把记忆深藏，青山依依，渔舟晚唱，归人的雁字，从此以后写在心上。

在水一方，依恋你的芳香。望春风里，静听花儿绽放，谁的影子，摇醒波浪，谁的柳絮，化蝶成双，止不住的眼泪，被风吹凉。我已等你，等在水的未央，三月烟花，去了何方，一片帆影，寄我衷肠。是谁的马蹄已踏斜夕阳，听一声东风破在湖上，涉水的鸟儿，惊起霞光，那就是你啊，鱼凫湾的蒹葭苍苍。

在水一方，想念你的红妆，一朵莲花，开在你的鬓上，我的明月，瘦在异乡。梦的天涯，红袖添香。忘不掉的柳眼梅腮轻唱，化不了的一泓秋波荡漾，爱的江山，琵琶弹响生生死死，爱过一场。那就是你啊，鱼凫湾的蒹葭苍苍。

杜鹃声声，啼血未央。夜夜长相思，飘在湖上，那是你和我的地老天荒。鱼凫湾的蒹葭苍苍，一滴水也成千古绝唱，只愿与你对对双双，前世今生烟水不相忘。今夜，我怅坐一隅静静地想你，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想知道你有没有在想我；想知道当你凝视远方的时候,你的眼前是否划过我的身影；想知道当你走进甜美的梦乡，是否看到我在梦的路口等你。

走出喧嚣和拥挤的都邑，我乐意去你的湖心荡舟垂钓，与鱼儿们对话，放肆地伸展被尘俗折磨的视线，用心灵静静地感悟垂钓的人生旨趣，我知道，古往今来的钓者多有贤名。昔日的姜子牙，扔下钓绳，自己就终日优哉游哉地看着，纵然从渭水里没有鱼儿上钩，但却钓出了一个有声有色的周王朝，也钓出了一部千古不绝的封神演义。

大学时代偶读纪晓岚，“一蓑一笠一渔舟，一人独占一江秋”曾给我留下了唯美的文学意境。其实，前人写垂钓的诗亦不知有多少。唐代柳宗元的绝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描绘了冰天雪地，大河封冻，却有一人垂钓于舟上，那情景让我怀疑，那钓者绝非隐士，定是世外高人，虽则那无风的水面白雪皑皑，远山近水，都蕴藏着田园写意，钓者虽静，追求的是一种淡泊与静谧的默契，体味的是一种人生的意境与心灵的契约，这一切哪能是我辈所能体会到的。

如果可以，我情愿是一只鸟儿，飞越万水千山，停在你窗前的树梢。你窗前独立的老树是寂寞的，夜空中沉默的那轮皎月也是寂寞的。但我不会寂寞，因为我离你是那么近，我喜欢你窗前散发的幽淡灯光，温馨而祥和，我可以真实地感受你的气息。但我不会鸣叫，不会打扰你的清静。我只是轻轻地梳理自己被风吹乱的羽翼，整理自己疲惫的心，然后默默地伫立在你的窗棂前，与你心语，并细读你的遁世风韵，静静的鱼凫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