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当年成都有江湖一说,那么你是否有听过“东罗马,西晓余,城防司令,廖大妹”的传闻? 今天,就让我们来听听子尹讲述下的“罗马”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文/子尹 一、文革前想加入共青团的罗马 昌慧是我的街坊,我住街东,靠近椒子街小学。他住街西,靠均隆街那边,家对面是线厂。 昌慧姓罗,罗马是他的外号。
关于街名的来历有两种说法,一是说此街原有一棵高大的山胡椒树,可以入药,因此叫椒子街;另一种说法是,这条街在北宋时曾是交子的诞生地。交子是世界上的第一个纸币,这在货币史上是一重大革命,故名“交子街”,讹音“椒子街”。
罗马有一弟弟,叫树树,在22中,是初六八级的。 他的父母不高,父亲身体单薄,偏瘦,以当时的成分看,大约是小业主之类吧。
那天下晚自习回家,在东风大桥,刚与同学分手,背后突然有人喊我,“老三,老三!”回头一看,原来是罗马。 一枚三中的校徽端端正正地别在胸前。已经洗的发白,蓝色的学生服,背一个书包。罗马脸微圆,薄嘴唇,有点丹凤眼,个子和我差不多,他说话不紧不慢有些沉稳。 我们一路走一路聊。摆了一阵,他突然问我,你入团没有。 没有,我有些惭愧。 你入团没有喃?我反问他。 我也没有,正在争取。在街灯的照映下,他双目炯炯,很有些亢奋。 后来想,也许那时他正在争取入团吧,也不知道后来究竟加入了没有。 由此,对他颇有印象。 二、文革中的罗马 1966年11月中旬,我从北京串联回来,学校已经山头林立,我被一个同学拉着加入了我校一个红卫兵组织——成都七一红卫兵。不几天,竟被举为“司令”。 我当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了十来个人去陕西街省教育厅“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大中小学革命群众联络站”申请活动装备。经过我们几天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居然批了五辆自行车,三部油印机,一部电话。当我们去人民南路百货大楼凭条子领到自行车,在现场看到工人把自行车一辆一辆组装好给我们的时候,我们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一出门骑上自行车简直就疯了。 那个激动!是五辆崭崭新新的永久啊!
先是在暑袜街小学和椒子街小学成立了两个支队,这两个学校都是原本就有组织的,只是被我们拉了过来。换上了七一的旗号。暑袜街小学负责人是李且愚,外号摆摆,也是我们七一红卫兵另一个负责人的弟弟。 (关于李且愚,后来可能改名李学愚了。他后来不幸遇害,平叔曾有文章记载:点击阅读《成都:二十多年前的两桩灭门惨案》) 这时,我想到在中学成立支队。当时,离我们学校近的有三中、五中、十一中。五中没有熟人,十一中是女子中学,进去溜达了一圈,终是没有和谁搭上话。三中自是想到了罗马。说办就办,我赶着回家拿换洗衣服的机会去了罗马家。 因为成分的关系,那时罗马还没有加入红卫兵,听我这么一说,他担心成分问题,别人不认可。我说现在的红卫兵和第一批红卫兵不一样了,现在哪个还来管啥子成分哦。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参加红卫兵就是要革命三。 看他动心了,我说你在三中成立七一红卫兵支队,我给你一辆自行车,一部油印机,包括袖标和旗帜。要是你们有啥事,我们就过来声援你。罗马一听,觉得不错,就答应了。 三中支队成立那天,我们去了几十个人,带着七一的的大红旗帜,在他们学校像示威一样地转了一圈。但三中人不多,只有十几个人,我说没关系,慢慢来,打出旗号再说。 小学支队虽说都是高年级的学生,毕竟岁数小,不太搞得清文化大革命究竟该咋整(我又何偿搞清楚过)。再说学校里并不只有一派,还有其他组织……一个姓黄的负责人经常来找我诉苦,我只好派人去帮助他。 派去的是两个女同学,和我同班,开初还好,反映不错,后来不知咋的,起矛盾了,把椒小的七一弄得四分五裂,黄同学跑来告状,要甩手不干了。我要那两个女同学撤回来,她们却不愿意,一怒之下,我就把她俩给开除了(至今后悔)。 这样一来椒小没人管,派谁都不愿意去,罗马知道这事后,主动给我说,他愿意去椒小帮倒照看。罗马的家就在椒小斜对面不足百米,非常方便。我当然求之不得,我说你没事就去看看,带带他们,也不用住在那里。后来听说椒小很快就风平浪静,搞得风生水起。 有一次我回家拿生活费,顺便去椒小。一进队部,见罗马坐在桌子上,周围围满了人,正在听他讲些什么,全神贯注,鸦雀无声。罗马看见我,手一摆,“好了,好了,回去吃饭”,那些十三十四岁的娃娃散去的时候,无论男女,都亲热地喊他罗哥。 那个年代革命气氛浓厚,我是第一次听把革命战友称为哥的,印象尤深。
我与陈峯讲了我想加入西毛的打算后,陈很高兴。他说这样好不好,你们二中三中都离这里很近,就到我这里来,作为西毛的纠察队如何。我知道,这实际上是叫我们到他这里来作保镖。但既言加入,也不便一口回绝。我只好说,这样吧,我们学校人多,你这里住不下,三中人少,比较合适。你看让三中的七一来行不行。陈峯一听,也很乐意,我当即通知罗马,让他到西毛来。
一天,路过他家,街沿上摆满了凳子,坐了十来个人,突然有人招呼,一看,是椒小的黄同学,还有二三个熟面孔。
舞跳完了,他微笑着大大方方向大家问好,他的爽朗、亲和力与舞姿,让那些传闻和他联系不起来。我听到不少街坊说,这个就是罗马哦,还长得可以嘛,啷个一点都不象人家说的那么凶呢。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跳得最尽兴的也是最后的一次。因为第二年,也就是六九年夏天,他就出事了。 三、罗马出事,缘于他的女朋友 椒小正对面,有一自来水桩,我家、罗马家及椒子街大部分居民都在此担水吃。水桩背后是一旧公馆,灰砖砌墙,高高门洞,题有馆名,但字迹模糊,从没有人把他认清楚过。这里住有五六户人,第一家姓苟,有五姊妹,老五是妹子,叫苟小铃。 苟小玲虽是小学生,但发育得好,人长得乖,一头短发,刘海齐眉。见人抿嘴一笑,并不与人交谈。经常看她在水桩旁,不是洗衣就是洗菜。老四苟小萍,17中初67级的,人极泼辣,把妹妹看得很紧。在她眼里,椒子街的男娃娃没有一个是好的。其父母,三哥大姐都在灌县一个机械厂,家里苟老二,瘸腿,梳一个大背头,常常把一只脚搁在水桩的水泥隔板上打望路人,人不知其有疾。
泽生父亲是医生,死得早,刘姆姆与我母亲交好,时常到均隆街满春园坐茶铺。家中二姐弟,姐姐是小学老师,已经出嫁,安家南光。其寡母对他溺爱非常。家中一应事体,尽他做主。 那时家家户户是不太关门的,他的家是同学,朋友,左邻右舍聚会的场所。早早晚晚,总是有人。他的家就和我自己的家一样,随进随出,直至我成年离开椒子街,与他竟如家人一般,不少年的团年饭都是在他家吃的。
他们走,也是一前一后,绝不同时出门。也有的时候,门外有人低声叫“罗哥,罗哥”泽生告诉罗马,罗马即速速离去。
赶到泽生生产队时已空无一人,回到县城住宿,那一夜极度惶恐,查夜不断。“群专”杀气腾腾,用棍子敲打房门“起来,起来,查夜”凡知青,莫不盘问,哪来哪去。好在我从容应对,并不认识什么罗马和泽二(泽生的外号)。
罗马问了些事,问了我下名山的情况,并说他打算和泽生一路去我那里,问我要得不。我当然慨然答应,只是嘱咐他,人不宜多。分手时他要我带信给小玲,就说他很好,让她放心。 罗马终究没有去成名山我那里,大约见过他后不到半月,听说他就被抓了,判了十五年。 当时罗马还不到二十岁。
其时,泽生母亲病逝,我去吊唁,灵堂设在街面上,灯光照在挽联,花圈上,形成一堆一堆的暗影。吊唁的人坐在暗影中不辨身形。我正在低头寻路往里走,忽然被一个人扯住我的胳膊,示意我坐下来。 甫一坐定。老三,好久没有看见你了。是罗马。回来好久了?我很关切。 一二年了,听到说你读大学了,不错。我们这一拨里头,就你还好。沉吟一阵,他继续说道,我其实最想读书,但这辈子没得希望了。 你现在做啥子?我问。 我们这种人有啥好做的喃,那么多人要吃饭,和几个朋友做生意,以后准备办公司。 不太看得清他的面容,但感觉有些发福了,人也壮实了。一个清秀的小青年,十来年不见成了一个汉子。 正想和他细聊,挤进来一个人,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他一下站起来,老三,我走了。 我想起身,他按住我肩头。暗影里,只见这里那里刷刷地一下子站起来七八个人,簇拥着他匆匆离去了。 罗马还是那个罗马,十年牢狱生活,好像并没有使他改变什么。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一面与他竟是永诀。
门市上的顾客看阵势不对,纷纷避走。 我知道来者不善,问他,啥子事? 你兄弟差我的钱。 差好多? 他歪起脑壳,伸出三根指头。 三千?我问道。 他点头。 我说你等一下,我问问弟弟。给弟弟打电话过去,弟弟大为委屈,哪里有这事嘛,啥子花猫我认都认不到。我明白,是地痞流氓来了。我放下电话,对他说,没找到人,你隔两天再来。 花猫盯着我,阴阴沉沉地说,好嘛,你说隔两天哈。走。抓起衣服他就出了门。 你兄弟咋没来呢?花猫阴阳怪气地说。 他今天有事。 那钱喃? 我来解决。我今天还没有开张,我去隔壁借三千给你,你打个条子就行了。 不对,我回去问了,人家说你弟弟欠的是五千。花猫把头歪起,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我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我知道,即使今天给了他五千,以后也还有的是麻烦,一旦尝到了甜头,你就是唐僧肉,他就成了喂不饱的狗。 我说,既然是五千,我就没办法处理了,你隔两天再来,你们自己当面解决,我不软不硬地说。那伙人一听拿不到钱,顿时炸了,嚷作一团,还有人气势汹汹想要动手。 我说你们要打,要抢,我也没办法,对面就是鼓楼派出所,公了私了随你们。 这些人图的是钱,看我并不惧怕,而且街面上人越围越多,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宜打枪。花猫冲我狠狠地说,好,再隔两天再来,拿不到钱,见手剁手,有脚剁脚,走。 一伙人呼啸而去。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他沉吟一下,反复问我那个头目的名字,又说过两天他们肯定到你那里去吗?我说肯定来。他说好,我现在在温江,如果我不能来,就喊两个人来,你放心。但第二天罗马的电话就来了,他说老三,没得事了,他们不得来了,你安安心心做生意。我有些好奇,问他咋回事,咋个解决的。他说你不管,解决了就行了。以后有啥子我们再联系。从此之后,清风雅静,再没见过花猫花狗之流的来捣乱。
九六年我去饮马河看泽生,他说罗马的房子也买在那里,现在他弟弟树树在住。罗马现在整大了,很难得看到他的人。
关于罗马之死,坊间传闻不少。对于我的这个街坊、战友和朋友来说,我即没有必要也没有心情去猎奇。我停下来,好几天,都在考虑要不要讲他最后的结局。因为,我真正看见的,就只有他的前半生。只有他那脸上总是挂着一丝微笑的20来岁的样子。再说,他的死,本是可以避免的,只因一时冲动,害了自己性命。 根据一个可信人的讲述及官方报道,我大致勾勒如下:2002年4月18日,武侯区一酒吧,包厢内有十来个人。罗马座在上首。包厢门被推开了,一名男子举着酒杯走进来,向在座的人敬酒:“久仰久仰,小弟敬各位大哥一杯”,进来的人姓吕,“遂宁帮”老大,众人纷纷起来。谈兴被打断,罗马颇为不快。如此有二。 当吕第三次醉醺醺进去,要估倒给罗马干杯时,罗顿时爆发,一耳光给吕打去,手指着门“滚”。 吕在遂宁以心狠手辣著称于黑道,不曾想,竟遭罗马当众不给面子。吕杀心顿起,叫过同伙李娃,乘罗马独自一人上卫生间时,吕上前拉住他,假意道歉,连拉带扯到酒吧门口,吕一刀捅向罗马,罗马还来不及反应,李娃已抬手就是三枪。就在酒吧门口,罗马立时陨命。 哀哉罗马。 待罗马的那些兄弟伙追出去时,哪里还有吕、李二人的踪影。
2004年6月,在成华区富城洗浴中心,吕被绰号“猪倌”的夏帮贤指使孙柯、强孙两杀手枪杀。 夏帮贤是罗马的小弟,上位之后为了给老大报仇,带孙柯、强孙两人跟踪吕到富城洗浴中心包间后,两人手拿3把仿五四式手枪对准吕宇的头部和胸部连开6枪,孙柯退出包间后又折回来,补射了一枪,吕宇身中7枪当场毙命。正应了那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对我而言,放下键盘,即了却一桩心事,为罗马,也为自己。 完 看文章点广告啊! 原创与情怀 一个有趣的灵魂在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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