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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尹 ▏我所知道的“罗马”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假如当年成都有江湖一说,那么你是否有听过“东罗马,西晓余,城防司令,廖大妹”的传闻?

今天,就让我们来听听子尹讲述下的“罗马”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平叔
我所知道的“罗马”

文/子尹

一、文革前想加入共青团的罗马

昌慧是我的街坊,我住街东,靠近椒子街小学。他住街西,靠均隆街那边,家对面是线厂。

昌慧姓罗,罗马是他的外号。


椒子街在东门外,背靠府河,东西走向。东边街口出去左边是芷泉街,可达牛市口;右边是天福街,上东门大桥,可达春熙路。西接均隆街,出去是东风路,左边是东风大桥,右边到水碾河。

关于街名的来历有两种说法,一是说此街原有一棵高大的山胡椒树,可以入药,因此叫椒子街;另一种说法是,这条街在北宋时曾是交子的诞生地。交子是世界上的第一个纸币,这在货币史上是一重大革命,故名“交子街”,讹音“椒子街”。


住椒子街的人似乎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从椒子街一号起,到一百来号,也就是以椒子街小学为界,东边的小孩与东边的耍,西边的小孩与西边的耍,基本如此。我有好几个小学同学,因为住在西边,所以我们除了在班级上有交集,平时在街上几乎无来往,碰着了最多就是打个招呼,并不在一起玩耍。虽然少有联系,但住在一条街上,所以几乎每个一般大的人的名字还是晓得的,谁在读哪个学校,几年级,家里几姊妹,大人是做啥子的,基本还是知道。特别是住在铺面上的人,更是如此。


罗马小学上的是马家巷,1961年4年级时合并到东风路小学,当年,我也从芷泉街小学并入东风路小学。以后,他考取三中,初六六级。我虽然是初中六七级,读的二中,但他并不比我大多少。大概都是四九年的,差(错)只在月份。

罗马有一弟弟,叫树树,在22中,是初六八级的。

他的父母不高,父亲身体单薄,偏瘦,以当时的成分看,大约是小业主之类吧。


第一次和罗马有交流是在1965年的秋天。

那天下晚自习回家,在东风大桥,刚与同学分手,背后突然有人喊我,“老三,老三!”回头一看,原来是罗马。

一枚三中的校徽端端正正地别在胸前。已经洗的发白,蓝色的学生服,背一个书包。罗马脸微圆,薄嘴唇,有点丹凤眼,个子和我差不多,他说话不紧不慢有些沉稳。

我们一路走一路聊。摆了一阵,他突然问我,你入团没有。

没有,我有些惭愧。

你入团没有喃?我反问他。

我也没有,正在争取。在街灯的照映下,他双目炯炯,很有些亢奋。

后来想,也许那时他正在争取入团吧,也不知道后来究竟加入了没有。

由此,对他颇有印象。

二、文革中的罗马
文革骤起,风起云涌。

1966年11月中旬,我从北京串联回来,学校已经山头林立,我被一个同学拉着加入了我校一个红卫兵组织——成都七一红卫兵。不几天,竟被举为“司令”。

我当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了十来个人去陕西街省教育厅“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大中小学革命群众联络站”申请活动装备。经过我们几天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居然批了五辆自行车,三部油印机,一部电话。当我们去人民南路百货大楼凭条子领到自行车,在现场看到工人把自行车一辆一辆组装好给我们的时候,我们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一出门骑上自行车简直就疯了。

那个激动!是五辆崭崭新新的永久啊!


我认为我们是成都七一红卫兵,不是二中七一红卫兵,所以第二件事就是要迅速扩大队伍。
除了在本校大肆招兵买马之外,我们还把目标放到了校外。

先是在暑袜街小学和椒子街小学成立了两个支队,这两个学校都是原本就有组织的,只是被我们拉了过来。换上了七一的旗号。暑袜街小学负责人是李且愚,外号摆摆,也是我们七一红卫兵另一个负责人的弟弟。

(关于李且愚,后来可能改名李学愚了。他后来不幸遇害,平叔曾有文章记载:点击阅读《成都:二十多年前的两桩灭门惨案》

这时,我想到在中学成立支队。当时,离我们学校近的有三中、五中、十一中。五中没有熟人,十一中是女子中学,进去溜达了一圈,终是没有和谁搭上话。三中自是想到了罗马。说办就办,我赶着回家拿换洗衣服的机会去了罗马家。

因为成分的关系,那时罗马还没有加入红卫兵,听我这么一说,他担心成分问题,别人不认可。我说现在的红卫兵和第一批红卫兵不一样了,现在哪个还来管啥子成分哦。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参加红卫兵就是要革命三。

看他动心了,我说你在三中成立七一红卫兵支队,我给你一辆自行车,一部油印机,包括袖标和旗帜。要是你们有啥事,我们就过来声援你。罗马一听,觉得不错,就答应了。

三中支队成立那天,我们去了几十个人,带着七一的的大红旗帜,在他们学校像示威一样地转了一圈。但三中人不多,只有十几个人,我说没关系,慢慢来,打出旗号再说。

小学支队虽说都是高年级的学生,毕竟岁数小,不太搞得清文化大革命究竟该咋整(我又何偿搞清楚过)。再说学校里并不只有一派,还有其他组织……一个姓黄的负责人经常来找我诉苦,我只好派人去帮助他。

派去的是两个女同学,和我同班,开初还好,反映不错,后来不知咋的,起矛盾了,把椒小的七一弄得四分五裂,黄同学跑来告状,要甩手不干了。我要那两个女同学撤回来,她们却不愿意,一怒之下,我就把她俩给开除了(至今后悔)。

这样一来椒小没人管,派谁都不愿意去,罗马知道这事后,主动给我说,他愿意去椒小帮倒照看。罗马的家就在椒小斜对面不足百米,非常方便。我当然求之不得,我说你没事就去看看,带带他们,也不用住在那里。后来听说椒小很快就风平浪静,搞得风生水起。

有一次我回家拿生活费,顺便去椒小。一进队部,见罗马坐在桌子上,周围围满了人,正在听他讲些什么,全神贯注,鸦雀无声。罗马看见我,手一摆,“好了,好了,回去吃饭”,那些十三十四岁的娃娃散去的时候,无论男女,都亲热地喊他罗哥。

那个年代革命气氛浓厚,我是第一次听把革命战友称为哥的,印象尤深。


1967年“二月逆流”八二六派遭到镇压,我们学校各八二六派联合起来,进行游行抗议。当时,三中,椒小,暑袜街小学各支队都来了,在校操场集合的时候,我们组织人最多,游行时喊口号,声音最大,小学生喜哈打笑的,队伍拖了半条街。


当时成都的中学,以“红成”占优。但我们学校是个例外。八二六派占绝对优势,“红成”势单力薄,早被赶出了学校。川大八二六很重视二中,我们学校“反到底”是川大八二六认可的中学八二六。像团长游寿星,政委江海云来了,都是他们组织接待。有时候,川大八二六有什么指示了,活动了,都通过“反到底”来通知我们这些八二六开会。其头头常常在会上以领导自居,弄得我们很不爽,久而久之,我有了另外的想法。


大概是在1967年四月间,我对"西南毛泽东思想红卫兵"有了兴趣。除八二六以外,他们是成都乃至四川地区最大的八二六派学生组织。
它的总部在春熙路新闻电影院后面的基督教青年会,当时的负责人是无机校的一个学生叫陈峯。

我与陈峯讲了我想加入西毛的打算后,陈很高兴。他说这样好不好,你们二中三中都离这里很近,就到我这里来,作为西毛的纠察队如何。我知道,这实际上是叫我们到他这里来作保镖。但既言加入,也不便一口回绝。我只好说,这样吧,我们学校人多,你这里住不下,三中人少,比较合适。你看让三中的七一来行不行。陈峯一听,也很乐意,我当即通知罗马,让他到西毛来。


罗马去了西毛总部,我们也少了联系。直到1967年八月,看到西毛的战报,才知道罗马出事了。原来罗马在西毛因很能跳舞,进了西毛的宣传队,那天在德阳罗江演出的时候,遭到“红成”的围攻追杀,报上说他浴血奋战身负重伤。当时的西毛战报还是很有市场的,名声仅次于《八二六之声》,罗马声名鹊起,不能不说与罗江之行有关。


到了六七年夏,学校实行大联合,二中各八二六派组成《二中井冈山》。我进了勤务组,七一不复存在,与外面学校支队的联系也彻底中断。


那时,学校的派别组织虽然得到了整合,但文革山头林立,各自为王,各有地盘的恶果却自然而然地扩大到社会上,演化为各种各样的团伙或“码头",无所事事的青少年成了无事生非的主角。当时物质匮乏,还没有多少利益冲突,更多的是青少年的义气,莽撞,与过剩的荷尔蒙肆无忌惮的泛滥。那个时候,有个时髦的说法,叫操舵爷,或者操大哥,罗马成了当时东门上大名鼎鼎的大哥。


我至今也不太明白,操大哥,总有一些基本队伍或个人因素吧。但罗马眉目清秀,温文尔雅,能歌善舞,人又不横,又没有参加武斗,他的基本队伍,铁哥们是哪些人,究竟怎样起来的,仅仅不到一年时间,就在成都名声大噪。总之,但凡与社会有接触的人,莫不知道椒子街的罗马。

一天,路过他家,街沿上摆满了凳子,坐了十来个人,突然有人招呼,一看,是椒小的黄同学,还有二三个熟面孔。


六八年秋,成都掀起一股成立革命大院的风潮,我们院子也不例外。那天晚上院子里家家户户把电灯扯出来,照得一片通明。派出所居委会来人讲话,街上也来了不少人,大跳忠字舞,很是热闹。
我想起罗马不是宣传队的吗,于是跑到他家,请他到我们院子跳舞。他并不推辞,穿一件圆领海魂衫就来了。临时找人借了一顶军帽戴上,没人陪他,就他一个人跳。本来只说跳一二个,但他舞姿飘逸,热烈奔放,引起众人不断鼓掌,喝彩叫好。像《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毛主席》《北京的金山上》等等跳了好多个。

舞跳完了,他微笑着大大方方向大家问好,他的爽朗、亲和力与舞姿,让那些传闻和他联系不起来。我听到不少街坊说,这个就是罗马哦,还长得可以嘛,啷个一点都不象人家说的那么凶呢。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跳得最尽兴的也是最后的一次。因为第二年,也就是六九年夏天,他就出事了。

三、罗马出事,缘于他的女朋友

椒小正对面,有一自来水桩,我家、罗马家及椒子街大部分居民都在此担水吃。水桩背后是一旧公馆,灰砖砌墙,高高门洞,题有馆名,但字迹模糊,从没有人把他认清楚过。这里住有五六户人,第一家姓苟,有五姊妹,老五是妹子,叫苟小铃。

苟小玲虽是小学生,但发育得好,人长得乖,一头短发,刘海齐眉。见人抿嘴一笑,并不与人交谈。经常看她在水桩旁,不是洗衣就是洗菜。老四苟小萍,17中初67级的,人极泼辣,把妹妹看得很紧。在她眼里,椒子街的男娃娃没有一个是好的。其父母,三哥大姐都在灌县一个机械厂,家里苟老二,瘸腿,梳一个大背头,常常把一只脚搁在水桩的水泥隔板上打望路人,人不知其有疾。


水桩东去二十米,椒子街82号,是我发小泽生的家。泽生一米七八模样英俊,篮球打得好,更了得的是他那一张利嘴,诙谐麻辣,出口成章。一样最不起眼的小事,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成笑料,让人捧腹。说他是椒子街的明星一点不为过。

泽生父亲是医生,死得早,刘姆姆与我母亲交好,时常到均隆街满春园坐茶铺。家中二姐弟,姐姐是小学老师,已经出嫁,安家南光。其寡母对他溺爱非常。家中一应事体,尽他做主。

那时家家户户是不太关门的,他的家是同学,朋友,左邻右舍聚会的场所。早早晚晚,总是有人。他的家就和我自己的家一样,随进随出,直至我成年离开椒子街,与他竟如家人一般,不少年的团年饭都是在他家吃的。


泽生与罗马在东风路小学时一个年级。算得上是同学。大概从68年夏吧,罗马就时常去泽生家了。因为这是他与小玲见面的最佳地点。在这里约会,没有人怀疑,包括小萍那双犀利的无时不盯住她妹妹的眼睛。她哪里知道,就在她的眼皮底下,罗马和她妹妹正在热恋,正在正儿八经地耍朋友。
最先在泽生家看见小玲,我有些诧异。她谁也不瞧,低着头,直接就穿过正房,小天井,去了刘姆姆的房间。不一会,罗马就进来了,与我们略为寒暄一下,也掀开布门帘进小天井了。泽生对我比划了一下,我恍然明白。此后,有时下午,有时是晚上,有时是罗马先来,有时是小玲先来,反正来了都是去刘姆姆房间。即便有熟人朋友进来,一般都不会掀开门帘,去刘姆姆卧室的。

他们走,也是一前一后,绝不同时出门。也有的时候,门外有人低声叫“罗哥,罗哥”泽生告诉罗马,罗马即速速离去。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几个月,一直到六九年初夏出事。


六九年初下乡时,泽生告诉我,要我和他下一起去丹棱,还说这是罗马的意思,大家在一起有个照应。罗马的三中应该下汉源,但他与他的哥们去了丹棱。刘姆姆也对我说,“老三,你和泽生下一起,我最放心。”但我与我的同学已约好,都去雅安名山,无法更变。最终泽生与他隔壁的林三去了丹棱,与罗马并不在一个公社,相距几十里。泽生在丹棱,成了罗马的“军师”参与了不少事。


大概是六九年四月,泽生约了几个人到我生产队耍,我当月也去丹棱红旗公社看他。五月中旬他又要我去,说有事商量,当我赶到丹棱县城时,罗马他们当天正和县城的“土操哥”恶战了一场,伤了不少人,整个县城人心惶惶。

赶到泽生生产队时已空无一人,回到县城住宿,那一夜极度惶恐,查夜不断。“群专”杀气腾腾,用棍子敲打房门“起来,起来,查夜”凡知青,莫不盘问,哪来哪去。好在我从容应对,并不认识什么罗马和泽二(泽生的外号)。


到了六月份返家时,却听说罗马杀了人,正被通缉。原来,小玲在东风路遭人肇皮,罗马知道后,带人去放了那人的血。是他动的手,还是他那帮人哪个下的手,反正都算他的事,幸好人没有杀死。有天晚上,竟意外地看见小萍小玲两姐妹都在泽生家。姐妹俩忧心忡忡,低声细语,看似在等罗马,但终未见他来。


七月某天,天已极热,我正在科甲巷青年宫电影院仰头看海报,有人突然从后面拦腰抱住我,我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他们连拖带抱地弄到小科甲巷。刚立稳,罗马戴一墨镜站在我面前,拉住我连连说,老三是我。旁边两大汉一声不吭,只是朝我讪笑。

罗马问了些事,问了我下名山的情况,并说他打算和泽生一路去我那里,问我要得不。我当然慨然答应,只是嘱咐他,人不宜多。分手时他要我带信给小玲,就说他很好,让她放心。

罗马终究没有去成名山我那里,大约见过他后不到半月,听说他就被抓了,判了十五年。

当时罗马还不到二十岁。


四、再见罗马,已是一九八一年

其时,泽生母亲病逝,我去吊唁,灵堂设在街面上,灯光照在挽联,花圈上,形成一堆一堆的暗影。吊唁的人坐在暗影中不辨身形。我正在低头寻路往里走,忽然被一个人扯住我的胳膊,示意我坐下来。

甫一坐定。老三,好久没有看见你了。是罗马。回来好久了?我很关切。

一二年了,听到说你读大学了,不错。我们这一拨里头,就你还好。沉吟一阵,他继续说道,我其实最想读书,但这辈子没得希望了。

你现在做啥子?我问。

我们这种人有啥好做的喃,那么多人要吃饭,和几个朋友做生意,以后准备办公司。

不太看得清他的面容,但感觉有些发福了,人也壮实了。一个清秀的小青年,十来年不见成了一个汉子。

正想和他细聊,挤进来一个人,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他一下站起来,老三,我走了。

我想起身,他按住我肩头。暗影里,只见这里那里刷刷地一下子站起来七八个人,簇拥着他匆匆离去了。

罗马还是那个罗马,十年牢狱生活,好像并没有使他改变什么。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一面与他竟是永诀。


以后,他在成都逐渐成为“黑社会老大”的传闻不断。这样那样的,有的极度耸人听闻。有些我信,有些我不信。我只知道,自古以来,有社会,就有江湖,社会发展形态不一样,称谓就不一样。但我不记传闻,在这篇文章里,只有一个我所真实眼见的罗马。


又是近十年过去了,八十年代末,我在顺城街帮弟弟做生意。一天,店铺里晃进来几个人,扯五扯六地,一个自称花猫的家伙看似这帮人的头。他把衣服脱下来,扔在布料上,一屁股就坐上了办公桌。

门市上的顾客看阵势不对,纷纷避走。

我知道来者不善,问他,啥子事?

你兄弟差我的钱。

差好多?

他歪起脑壳,伸出三根指头。

三千?我问道。

他点头。

我说你等一下,我问问弟弟。给弟弟打电话过去,弟弟大为委屈,哪里有这事嘛,啥子花猫我认都认不到。我明白,是地痞流氓来了。我放下电话,对他说,没找到人,你隔两天再来。

花猫盯着我,阴阴沉沉地说,好嘛,你说隔两天哈。走。抓起衣服他就出了门。
刚刚两天,他们一行七八人坐了两辆三轮车又来了。跳下三轮,这伙人就横七竖八地堵在店铺门口。看架势,今天不给钱是归一不到的了。其实,只要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再说,钱也不是好多。一般做生意的,并不想招惹是非,我准备息事宁人,拿钱把这些瘟丧打发算了。

你兄弟咋没来呢?花猫阴阳怪气地说。

他今天有事。

那钱喃?

我来解决。我今天还没有开张,我去隔壁借三千给你,你打个条子就行了。

不对,我回去问了,人家说你弟弟欠的是五千。花猫把头歪起,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我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我知道,即使今天给了他五千,以后也还有的是麻烦,一旦尝到了甜头,你就是唐僧肉,他就成了喂不饱的狗。

我说,既然是五千,我就没办法处理了,你隔两天再来,你们自己当面解决,我不软不硬地说。那伙人一听拿不到钱,顿时炸了,嚷作一团,还有人气势汹汹想要动手。

我说你们要打,要抢,我也没办法,对面就是鼓楼派出所,公了私了随你们。

这些人图的是钱,看我并不惧怕,而且街面上人越围越多,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宜打枪。花猫冲我狠狠地说,好,再隔两天再来,拿不到钱,见手剁手,有脚剁脚,走。

一伙人呼啸而去。


我本想报案,问了一个我的同学,他那时是公安一个分局的副局。他说不好整,没有证据,又抓不到现行,公安不可能天天到你铺子上守,赊财免灾算了。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歪人只有歪人收拾,我就想到了罗马。先打电话给泽生,问到了罗马的传呼。打过去,他很吃惊,我们从未联系过。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他沉吟一下,反复问我那个头目的名字,又说过两天他们肯定到你那里去吗?我说肯定来。他说好,我现在在温江,如果我不能来,就喊两个人来,你放心。但第二天罗马的电话就来了,他说老三,没得事了,他们不得来了,你安安心心做生意。我有些好奇,问他咋回事,咋个解决的。他说你不管,解决了就行了。以后有啥子我们再联系。从此之后,清风雅静,再没见过花猫花狗之流的来捣乱。


九四年,成都整治府南河,椒子街整体拆迁,一部分到石人,一部分到东光,街坊邻居顿作流云星散。彼此隔绝,再无罗马消息。

九六年我去饮马河看泽生,他说罗马的房子也买在那里,现在他弟弟树树在住。罗马现在整大了,很难得看到他的人。


五、罗马之死
罗马不是公安机关处理的,虽然警方对其屡有打击,比如在一篇《论我国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刑法完善》论文里(作者:梁永[重庆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派驻渝州监狱检察室主任]曹忠鲁[重庆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有如此描述:“哈尔滨公安机关破获的以宋永佳、王伟范、郝伟为首的黑社会犯罪集团,云南公安机关武装歼灭的平远街的贩毒集团,辽宁省段县公安机关破获的段氏黑社会犯罪集团,四川省成都市公安机关破获的以罗昌慧、曾海明和杨建刚为首的‘罗马集团’,这些组织都已经具备了黑社会犯罪组织的特征”就将他定性为成都,乃至于四川最大的黑社会犯罪组织头头。但他总是有惊无险,进去了,又能够出来。倒是江湖,进去了,就无法出来。直至2002年4月18号,死于江湖。

关于罗马之死,坊间传闻不少。对于我的这个街坊、战友和朋友来说,我即没有必要也没有心情去猎奇。我停下来,好几天,都在考虑要不要讲他最后的结局。因为,我真正看见的,就只有他的前半生。只有他那脸上总是挂着一丝微笑的20来岁的样子。再说,他的死,本是可以避免的,只因一时冲动,害了自己性命。

根据一个可信人的讲述及官方报道,我大致勾勒如下:2002年4月18日,武侯区一酒吧,包厢内有十来个人。罗马座在上首。包厢门被推开了,一名男子举着酒杯走进来,向在座的人敬酒:“久仰久仰,小弟敬各位大哥一杯”,进来的人姓吕,“遂宁帮”老大,众人纷纷起来。谈兴被打断,罗马颇为不快。如此有二。

当吕第三次醉醺醺进去,要估倒给罗马干杯时,罗顿时爆发,一耳光给吕打去,手指着门“滚”。

吕在遂宁以心狠手辣著称于黑道,不曾想,竟遭罗马当众不给面子。吕杀心顿起,叫过同伙李娃,乘罗马独自一人上卫生间时,吕上前拉住他,假意道歉,连拉带扯到酒吧门口,吕一刀捅向罗马,罗马还来不及反应,李娃已抬手就是三枪。就在酒吧门口,罗马立时陨命。

哀哉罗马。

待罗马的那些兄弟伙追出去时,哪里还有吕、李二人的踪影。



2003年6月13日,成都市公安局在青羊区芳邻路百花潭公园将李抓获。指其涉嫌参与2002年“4·18”罗昌惠枪杀案和一起抢劫案。

2004年6月,在成华区富城洗浴中心,吕被绰号“猪倌”的夏帮贤指使孙柯、强孙两杀手枪杀。

夏帮贤是罗马的小弟,上位之后为了给老大报仇,带孙柯、强孙两人跟踪吕到富城洗浴中心包间后,两人手拿3把仿五四式手枪对准吕宇的头部和胸部连开6枪,孙柯退出包间后又折回来,补射了一枪,吕宇身中7枪当场毙命。正应了那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结束语】
一个渴望入团的中学生,一个积极投身“文革”的红卫兵,一个响应号召下乡的知青,一个在监狱曾被改造了十年的人,何以就成了一个“黑社会老大”?这不是本文的任务,或许有兴趣的社会学家能够回答这样的疑问吧。

对我而言,放下键盘,即了却一桩心事,为罗马,也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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